17 、長夜

羅帳昏紅,紅燭晃動,彼此氣息一進一出,急促,沉重。

褚怿單膝跪在床邊,赤着胸膛,鮮紅喜袍已袒在臂彎間,古銅色的雙肩在燈光映襯下,隐約有薄汗氤氲。

容央一雙唇鮮紅欲滴,亦是酥*胸半露,曲線起伏,駭然地瞪着面前那片赤*裸的胸膛,臉色慘白如漿。

褚怿垂眸瞥過胸前猙獰的疤痕,立刻把衣袍拉上。

下一刻,松開那只瑩白小腳。

容央重獲自由,骨碌碌爬起來坐在床頭,抱着膝,喘着氣,仿佛一只剛從虎口逃生的兔兒。

褚怿看在眼中,眸底深沉。

攏上衣袍穿好後,踅身往外走。

走到一半,又驀然想起什麽,低着頭把腳步收住。

容央驚魂甫定,正扶着床邊屏風怔怔坐着,看那背影停住,不由又心一凜。

這時褚怿後退一步,拉過一張圈椅并在坐榻邊上,合衣往榻上躺去。

容央疑惑。

坐踏小巧,他躺在上面,一雙露在外的長腿就大喇喇地放在圈椅扶手上,分明是個能硌死人的姿勢,他卻仿佛躺得很悠然。

容央心中一梗,平靜下來後,慢慢滲開幾分心虛愧怍:“你……”

“睡。”褚怿一只手搭在眼前,截去她後面的話。

“……”

窗外夜風起伏,吹動庭院裏的梧桐樹,悉悉索索。容央心潮湧動,一面為他“放過”自己而慶幸,一面又有點忐忑不安。

目光四轉間,略過床內側疊得高高的幾床喜被,容央想,就那麽任他在對面躺着也不是辦法,于是道:“這兒有多的被褥,要不你……”

“不用。”

這一次,依舊話沒完又給他截斷,附加一句懶懶散散的:“熱着呢。”

也不知是真是假,是故意,還是無心。

容央又氣又羞,又後悔自己竟然跟他說軟話,登時耐心喪盡,穿好中衣躺進被褥裏。

心想睡就睡,你不過來,我更樂意睡。

然而閉着眼睛靜躺片刻,竟是半分睡意也無,腦海裏時而是剛剛那場令人窒息的親吻,時而是鏡前短暫缱绻的遐思。

時而又是那男人咫尺間半開半阖的一雙眼,那燙如烈火、重如千鈞的一雙唇……

容央輾轉反側。

窗外風聲漸大,床幔裏,被褥開合聲、中衣在榻上的碾壓聲越來越急。

容央越睡越煩,越翻越躁,恨恨地睜開眼。

月光傾瀉一地,男人依舊一動不動地躺在對面,手背抵着眉骨,一張臉浸在如晦光線裏,只有鼻梁至人中,人中至嘴唇,嘴唇至下颌這一路起伏的線條清晰可辨。

容央盯着那條線發呆,盯着,盯着,不知為何,突然就想起了川澤綿亘,山壑萬裏。

想起八千裏路雲和月。

大漠孤煙,鐵衣披雪。

手指不由自主伸起,順着那條線描摹起來,如此玩了一會兒,緩緩一怔。

腦海裏再次出現燭光中男人胸前大大小小的疤,那些駭人的痕跡,烙人的觸感……

緊跟着,是那日在玉芙殿裏趙彭滔滔不絕的講述。

荒蕪的邊關,砭骨的風雪,遼人的踐踏,勁敵的利箭……

胸口不可抑制地一澀。

容央蹙緊眉,扭過身去。

窗外鏦鏦铮铮,一時間分不出是峻急的風,還是突如其來的雨,容央摳着一疊喜被,視線匿在黑暗裏,心如被屋外的聲音裹卷,踉踉跄跄,起起落落。

梧桐樹倏然一震,那聲音更近了,是一場夜雨。

褚怿平躺在榻上,腦後就枕着一截胳膊,另一只手搭在眉骨上,遮着那些紅得撩人、惱人的光。

床上反反複複的輾轉聲終于消停,那根撩在他心上的羽翅随之撤退,褚怿深吸一氣,開始嘗試入眠。

今夜喝得太多,先前沒覺着什麽,此刻腦仁卻開始脹痛,兼以身上那股始終散不去的熱,實在磨人。

耐着性子睡了一會兒,耳畔又傳來細微動靜,有點像掀被褥,繼而,是一雙小腳踩在地衣上……

褚怿眼皮微動。

那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在身邊停下。

褚怿把手拿下來,睜眼。

昏紅燭光影影綽綽,中衣勝雪的小美人抱着一疊大大的喜被,見自己醒來,一時睜大了那雙晶亮的眼。

褚怿:“?”

眼前一黑,褚怿伸手把砸來的喜被抱住,再擡眼時,那小小的人兒已落荒而逃,“嗖”一下鑽回了床上去。

褚怿盯着那一小坨凸起:“……”

大婚次日晨,要給侯府老太君敬茶。

卯時三刻,沐浴後的嘉儀帝姬坐在鏡臺前由荼白、雪青梳妝绾發,視線無意間落在那一對金鑲珠耳環上。

耳鬓迅速一熱。

昨夜褚怿給她摘耳環的情形歷歷在目,後面的那些旖旎激烈亦烙印一樣地烙在心間,越想越叫人神慌意亂。

所幸人剛從熱水裏出來,臉上緋紅也并不惹人奇怪,容央趕緊借口把婚禮首飾收回妝奁裏妥善保管,眼不見心不煩。

早晨醒來時,那男人已不在屋中,倒是那疊喜被又規規矩矩地躺回了床內側。

據守夜的荼白說,褚怿下半夜就往書齋方向去了,去時身上酒氣還很重,精神瞧着也不像很足。

侯府的小厮百順也是候在外邊的,當場就有些懵,本能以為一對新人鬧了矛盾,可看屋裏又無甚動靜,且褚怿邊走邊吩咐他“備水”,這方把一顆懸着的心緩緩放回肚裏。

等走至書齋院外,那顆心方又騰一下懸起來:洞房之夜跑來書齋命人備水是為哪般?

和百順的起落相反,荼白、雪青今晨進屋伺候時,往床上一拾掇,就取來了那方染了血的事帕交給侯府派來的喜婆,各自胸口心一定。

又一看殿下雪白的脖頸處竟有那樣嚣張的痕跡,更是安心落意。

等雙眼惺忪的殿下懶洋洋要往淨室走的一瞬,才後知後覺既然圓了房,怎麽昨夜主屋裏半點叫水的動靜也沒有,反是那位驸馬爺風風火火地要水去書齋?

畢竟事後不洗漱,怎麽想也不像平日裏動辄就沐浴,一沐浴就動辄兩三時辰的嘉儀帝姬……

兩人登時又百思不解,相顧茫然。

總歸這事奇奇怪怪,疑點重重,似真似假,叫人越想越頭大。

一支花钿式金簪插入雲鬓,勾扯發絲,疼得容央“呲”一聲,荼白大驚回神,忙不疊跪下請罪。

容央揉揉頭皮,斜眼看去。

這人一雙手素來是最巧的,怎麽今日竟犯起這樣蠢的錯來?

“你想什麽呢?”

荼白正要答,撞上雪青使來的眼神,忙把那蹿到嘴邊的疑惑吞回去:“昨晚……守一夜,有點兒困,殿下別惱,是奴婢太不中用了。”

容央無奈,揮手讓她起來,盯回鏡中自己的臉,重又陷入沉思。

和荼白、雪青一樣,此刻的嘉儀帝姬也在為同一樁事煩惱。

不過嘉儀帝姬所苦惱的細節只有一處——便是那方莫名其妙帶了血的事帕。

承蒙那日在玉芙殿裏李女官講得生動又仔細,嘉儀帝姬很明白那一方事帕究竟用作何用,也很明白要如何方能使其染上該有的痕跡。

只是昨夜兩人分明一定程度上清清白白,今日的事帕如何能“功成身退”?

唯一講得通的可能便是,那男人趁她睡熟時自個弄的。

想想平日裏那狷狂又冷淡的男人竟然背着衆人,偷偷摸摸地在一方事帕上動手腳,容央噗嗤一笑。

笑完突然感覺兩道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臉上,忙又抿唇,正色催:“快些,時辰該到了。”

剛催完,一小丫鬟入內禀報,稱是驸馬爺在外等候了。

容央挑眉,心道倒是快,等雪青最後替自己把妝容檢查完後,起身,迤迤然往外。

庭院裏有一棵參天的梧桐,于春日裏冒着嫩綠的小葉子,大小綠影相疊下,一人內着雪白斜領上衣,外罩石青色大袖襕衫,眉目軒然,臨風而立。

容央一眼看去,心神微震。

晨曦灑在樹上,底下薄蔭斑駁,褚怿站在光線明暗交界,一雙眼亮如曜石,昨夜的醉态、懶态、痞态統統蕩然無存,渾身只餘一襲疏冷之氣。

不動聲色地站在那兒,亦如一棵凜然不可侵犯的、高貴的梧桐。

容央蹙眉,別開眼。

褚怿上前。

主持事宜的禮贊官已在院外恭候,兩人雙雙往外,默契地各不吭聲,直至臨近前廳禮堂,容央方道:“床上的事帕是将軍弄的嗎?”

紅綢交錯的禮堂裏,雲鬓華服的文老太君已拄杖落座,一雙細眯眯卻亮晶晶的眼正朝這邊尋來。

褚怿斂眉,立刻反應過來身邊人是故意的,心裏一哂,平聲道:“殿下那時睡得太沉,想來是累極了,臣也是不忍打擾。”

容央本是成心捉弄,不想對方回得這樣快而巧,非但無一絲赧然窘迫,字裏行間還像在坐實他們昨夜确乎有過什麽一樣……

登時就有些氣惱:“倒是不知,将軍是這般體貼之人。”

褚怿眉目不動:“如今知,也不遲。”

容央:“……?!”

震愕間,男人手掌在腰後輕輕一扶,容央一怔,被他攬入前廳。

堂上,文老太君起身朝容央行禮,候立四周的一溜禮官仆人緊跟着跪拜。

褚怿攜容央由東側上堂,在文老太君座前的蒲團上雙雙跪下。

“孫兒給奶奶請安。”

“孫媳給奶奶請安。”

文老太君自是一番推讓,目光自褚怿臉上一略後,立刻朝容央臉上定去。

春風暖,春光媚,底下美人丹唇微翹,粲眸輕彎,濃密纖睫下,瑩亮如有清波流轉。

文老太君定睛細看,忙彎腰扶人,口中不住“殿下美人”“殿下美人”地誇。

哪裏還是那日在褚怿面前百般嫌惡的模樣?

褚怿用餘光淡淡看着。

這時禮贊官捧着鋪紅綢的繪金漆盤把茶呈上,容央敬茶,太君笑納,喝完後,立刻拉着容央喜滋滋入座。

“我這孫兒啊,自小就是個不着調的,給他四叔帶去那軍營裏厮混過後,更是放誕粗痞了,渾身上下,沒半點世家公子該有的氣度,要是哪裏怠慢疏忽了殿下,還望多多包涵。”

容央聽得“放誕粗痞”、“怠慢疏忽”等詞,深以為然,又想起剛剛在廳外的事,立刻道:“怎麽會,剛剛将軍還說,自今日起,我便會發現他有多體貼的。”

褚怿眉峰一挑,立刻看過來。

文老太君意外:“此話當真?”

容央對上男人微冷的眼神,心中頓感一絲快意,笑道:“将軍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想來是假不了的。”

褚怿眼瞬間一眯,文老太君又忙去看他,一副“你終于成材”的模樣。

褚怿勾唇,靜靜看回容央:“殿下可人,令人想不體貼也難。”

容央小臉微紅,眼神卻不甘示弱,定定直視回去,心道:別的不怎麽樣,這張臉皮倒真是令人稀罕,不光好看,還如此的厚哪。

文老太君看二人眉目傳情,胸口熱流陣陣,只覺先前那些化作泡影的重孫兒又開始重新向自己奔來,霎時歡欣不已,口燦蓮花。

祖孫三人言笑晏晏,甚是“和睦”地聊過一陣後,這敬茶的禮方是結束了。

目送完兩位新人,文老太君身心熨帖,碰巧那侯府裏的喜婆也來了,遂決議一道回府。

剛上馬車,喜婆沉着臉把一樣什物呈上來,文老太君此刻腦海裏還是剛剛孫兒孫媳恩恩愛愛的模樣,不曾留意喜婆的異樣,只是歡歡喜喜地把那東西打開。

一看,隐隐感覺有點不大對,搓搓眼,再挪至車窗邊借着光細看。

文老太君嘴唇繃直,那蕩漾于滿臉褶皺裏的笑意頃刻間煙消雲散。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