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葉小弟且慢

帶着一點輕蔑與審視的目光直接讓葉乘涼心裏的不滿直線上升,但他仍是點了點頭,朝對面的人說了句,“對,我是葉乘涼,請問你哪位?”

張大力沒想到葉乘涼的态度竟是如此随意,而且居然不認識他!!!這整個紅沙村有哪個不認識他張大力?要知道他可是這村子裏唯一的廪生!拿着國家給的廪米津貼,也是村裏今年去參加秋闱的人中最有可能取得更高功名的,就連裏正見了他都會和顏悅色,葉乘涼來了紅沙村這麽久居然敢不認識他?

張大力覺得他不認識葉乘涼是正常的,但是葉乘涼不認識他卻十分不正常,因此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又把笑容端了出來,“葉小弟有禮了,我姓張,乃是大壯的大堂兄。若是小弟不嫌棄,叫我一聲堂兄也可。”

葉乘涼目光裏閃過一絲了然,說了句:“原來如此~”

張大力見葉乘涼聞言并沒有表示親近卻也沒多說別的,便問:“葉小弟可否借一步說話?”

葉乘涼想了想,指指大門口對面的柳樹,“去那兒吧。”

張大力雖覺不夠隐蔽,卻也知道只要壓低聲音別的地方是聽不着的,便跟了過去小聲說:“聽聞阿涼兄弟會制糖,所以我特意來問問,阿涼兄弟你可有想法弄個更大的作坊?只要你肯出方子,活不用你幹,錢也有人出,你只管等着收錢即可。”

葉乘涼:“……”

張大力見葉乘涼還是不說話,但似乎聽進去了一些,便更賣力地鼓吹起來,“實不相瞞,我家裏有親戚是在縣裏作官夫人的,只要你能應下這事,咱們這糖馬上就能賣到縣城去。”

由于糖一直是海青夜裏送,所以大夥只知鎮上有糖鋪子,卻不知縣裏早有地方收這饴糖,誰讓那糖都用作點心裏了。

葉乘涼看了眼張大力,随即便往地上一坐,靠在柳樹上就把鞋子脫了開始搓腳上的泥厥子。這夏天不穿襪子光穿鞋進山裏就是這麽回事,鞋髒了不說腳也跟着髒。往常麽他都是進屋直接洗的,今天就破個例吧,誰讓這人這麽招人惡心。

張大力的确是惡心壞了!!!他覺得葉乘涼既然懂得制糖的方子又會做買賣,村子裏又有不少人在誇,那必定是個頗有些禮數之人,就算可能不識字,但好歹不至于……不至于坐在家大門口前搓腳上的泥巴吧?!這、這讓他如何再跟這人談及糖方的事情!在他看來跟這種人多說一句話都是自降了身份以及失了臉面!可是話匣子已然打開了啊!

葉乘涼見對面的人愣住了,但是一直在向外散發着一種“你怎麽能這麽惡心?!”的電波,于是心裏就樂了,擡頭漫不經心地問:“您說完了?”

張大力厭惡得不行,先前對葉乘涼的一點好奇和好感全都被葉乘涼搓腳泥的舉動給扼殺待盡,因而站在原地嘴巴動了幾下卻楞是沒發出一個音來。

葉乘涼還惦記着進屋吃飯呢,于是搓完了泥便用鞋子對着手掌心啪啪啪拍了幾下灰,弄得周圍直嗆人了才起身說:“您能想到來找我合作我簡直受寵若驚,奈何我對搶了弟弟家田地的大堂兄沒什麽興趣,所以您還是怎麽來的怎麽回吧,再說我這等窮人家裏招待不起您這樣的貴客,再見。”

張大力噎了一下,眼見葉乘涼真要進得院子,馬上攔住了說:“葉小弟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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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乘涼啪的一聲把大門關了。

張大力咬了咬牙,就聽裏頭又傳來葉乘涼的聲音,“大娘,外頭來個瘦得跟蘆柴棍似的人說是大壯他大堂兄,您說他是不是騙我呢?大壯長得這麽壯,怎麽會有他那種瘦得跟風一吹就要跑似的紙片子似的堂兄弟?再說那長像也不像會搶兄弟媳婦兒的人啊,我猜他根本是個騙子,所以就給趕走了。”

有人認識張大力,特別是那房頂子上砌牆的,都知道張大力長什麽模樣,這會兒一聽就忍不住全都往門口看過來了,那眼裏的鄙夷就別說了,刺得張大力渾身沒無一處不疼。

其中就有那看不上張氏族人的說:“喲呵,都說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門前不關心,還真是說得對哈,這窮得飯都吃不飽的時候也沒見有個來問的,如今蓋上新房子了,倒是有人來認親戚了你們說是不是啊?”

另幾人雖沒有跟着應和出聲,卻也一直在時不時地看張大力,直把張大力羞得臉上火辣辣的,因此再也不想站在原地了。他可是個讀書人,雖說還不至于只認墨香不識銅臭,但讀書人的臉面還是要的,因此欻地展開扇子便遮着臉回家了。此法行不通,今兒在他看來這葉乘涼根本就是個不懂禮數的村夫!以禮相待是沒用的!如今只得換個法子才行!

張大力走後,蓋房子的人當中有一個說那剛才鄙視張大力的,“何山兄弟,他好歹是個秀才呢,你這麽擠兌他,萬一以後被記恨上了可咋辦?”

那人說:“哼,秀才又如何,就那等品行,老天要是讓他再中了更高的功名,那不是瞎了眼?”

衆人一聽這才想起來,當年本該是這何山家的姑娘嫁給張大力的,卻因為何家姑娘幹活時不小心燙傷了臉,臉上留了個雞蛋那麽大的疤,所以張大力嫌棄何家姑娘難看,楞是毀了親事,娶了那陳秋鳳。這事要擱誰家都得生氣,畢竟那何家姑娘因着這好些日子裏都沒有人再上門說親,後來沒辦法,嫁了個本村的缺根手指的。好在如今兩口子倒也過得不錯。

葉乘涼在屋裏吃完了中飯出來,休息了屁大會兒功夫就去給在幹活的鄉親們一人沖了碗糖水喝,之後收拾了碗就去了司徒塵飛家。制糖這事被張大力那個混蛋惦記上了,他怎麽也探探司徒塵飛的态度,別到時候真要硬碰硬可就麻煩了,縣主簿夫人,雖說不是什麽大官但是比起他這種蟻民來還是有些實權的,所以打個預防針才好些。

司徒塵飛這個閑人臭美精正在睡午覺,何晏這幾天也在忙活院後面的菜園子呢,葉乘涼便去找何晏去了。何晏當時正在園子裏除雜草,見得葉乘涼來,趕緊問:“阿涼,房子蓋得怎麽樣了?”

葉乘涼說:“這幾日人少,不過有一間已經只差上梁了,也還算好。等過些日子插完了秧應該能再蓋上兩間。對了何晏,我想跟你要兩棵草莓苗子栽上,你看能不能給我勻兩棵?”

何晏指了指種着草莓的那塊地,“你自己去薅,相中哪棵薅哪棵就是。”

葉乘涼又問:“你這兒有麻繩沒?”

何晏拍拍手起身,“有的,你等我會兒,我這就去給你拿。”

葉乘涼趕緊把人扯住,“你別聽風就是雨的,我這不着急,還有事沒說呢。”

何晏重新蹲下來,“啥事啊?說吧。”

葉乘涼便說:“今兒那個張大力過來了,問我有沒有想跟他家合作的想法,說他家有親戚在縣裏說得上話,反正言外之意就是讓我把糖方子拿出來,他到時候給我分紅。那我肯定是不願意跟這種人合作的,可是你說到時候他要是來硬的,會不會有麻煩呢?”

何晏聞言想都不想便說:“你別搭理他,個破縣主簿還直當一說,他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這件事我師父心裏有譜,你也不用擔心,咱們只管發自己的財便是。萬一有麻煩我師父會出面的。”

葉乘涼一聽頓時心裏有底了,就猜這司徒塵飛肯定不是一般人,那他就不管了。

何晏去拿了一團子麻繩出來問葉乘涼,“這又是要做什麽用的?”

葉乘涼做的東西經常都是他們沒見過的,特別新鮮又方便好用,所以何晏如今時不時就得問問葉乘涼。葉乘涼借這麻繩是想做插秧線的,聽何晏問起來幹脆就在他家做上了。他讓何晏幫他找了根黃瓜那麽粗的木棍,然後把它斷成了兩截,每截約四十厘米長,之後把每個木棍都削尖一頭,另一頭則左右各摳下一小塊半圓型弄出豁口,随即便把麻繩纏到豁口上面繞了兩圈,打上了結。麻繩的另一頭則在另一根木棍上,也是同樣的操作方法,這樣就變成了一個有點類似于跳繩一樣的東西,只不過中間那麻繩得有約莫五六米長。

何晏不太明白這東西做什麽,便問葉乘涼,“這能做什麽呀?”

葉乘涼說:“兩頭繃緊一點插進地裏,插秧的時候不就可以按着這個一直插直線了麽,到時候只要掌握好苗于苗之間的前後距離就可以。”

何晏一想可不是,東西雖簡單但是确實有大用處,便說:“不錯,可惜我家裏不種地呢,這是要給張大哥用的?”

葉乘涼搖頭,“給孫傑的,我家裏的回頭再做,反正這會兒還種旱田呢,用不上這東西。”

其實他也是在努力跟這裏的鄉親打好關系,只有幫他說話的人越多,他才越容易在這裏紮根。雖說以後也有去其它地方發展的可能,但是眼下這幾年他肯定還是要留在這兒的。

何晏自然也明白這道理,便支持葉乘涼這麽做。随後他去園子裏挑了些好的草莓苗子給葉乘涼拿來,這才看着葉乘涼回去。這眼下不熬糖了吧,他都覺得沒意思了。每天有糖收的時候天天能點銀子,多有意思啊。他最喜歡點銀子數銅錢了!

葉乘涼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去插秧的人應該還沒回來,便回家去先把草莓苗子栽上了。出來一看李金鴿手腳也夠快的,居然已經成功編出了兩個雞簍子,就是一時不知道放在什麽地方呢。

李金鴿左右看了看,都沒看見,便問葉乘涼,“阿涼,你說這雞簍子放哪裏合适?”

葉乘涼也沒見着什麽能放的地方,随後說:“要不先擱一邊吧大娘,明天不是有人來上房梁麽,我正琢磨着到時候咱要不直接打一張地桌呢。成的話就把那原來的舊桌子給放外頭,上面能放倆雞簍子。”

李金鴿一聽可也是個辦法,便就把雞簍子先放到了一邊。

葉乘涼坐在院子裏歇了會兒,腦子裏則在想,張大壯這個伴兒,到底值不值?

那天他去找司徒塵飛的時候,司徒塵飛給了他四十七兩銀子,可還沒等他高興超過兩分鐘,就告訴了他一件事情:張大壯欠了一身巨債。

至于有多巨,葉乘涼覺着,真的只有“天坑”二字才能形容。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張大壯:阿涼,你不要我了麽?

葉乘涼:誰讓你欠了一身債!

張大壯:那我賺錢還還不行麽?

葉乘涼:你要怎麽賺?

張大壯:我賣身給你!你說一天種幾次地就種幾次地!

葉乘涼: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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