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1)
回來的路上,馮霜止是一臉無奈。
喜桃有些納悶:“小姐,奴婢看到三小姐跑出去了,是不是她惹您生氣了?”
馮霜止心說這跟雲靜能有什麽關系?她糾結的不過是方才在屋裏的時候,鄭士芳跟她說的那幫忙的事情——讓她代為轉達他的意思,根本就是在開玩笑吧?
馮霜止不覺得自己有什麽話語權,不過是一個傳聲筒。
想必是鄭士芳不好直接進去跟英廉說話,要避一下嫌,找個人傳話真是再妥當不過了。
所以,馮霜止就中招了。
她按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苦笑一聲:“先回去,回頭待瑪法回府,再去請安。”
代鄭士芳說鹹安學宮的事情,暫時按下不表。單說三小姐雲靜這邊,回到自己的院兒裏就大哭了一場,十分委屈。
現在管事的三姨娘一聽說自己女兒哭了,心疼得跟什麽似的,立刻就跑去雲靜那邊說話了。
這消息傳到馮霜止這裏,喜桃再次納悶了:“三小姐上個學也哭,這是怎麽了?”
馮霜止手中捏着的羊毫小筆停也不停一下,依舊在宣紙上動着,頗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氣度。此刻聽了喜桃的話,她笑道:“還沒等先生開口,她就知道自己肯定不會被先生收,哭出來,心裏沒那麽多委屈,興許好受一些。”
鄭士芳那人古怪,原本馮霜止還有幾分擔心,沒有想到雲靜自己不争氣,一下就走了。
“對了,小姐之前去老太爺那裏請安出來的時候,表情也很奇怪。”喜桃總是有旺盛的好奇心。
以往馮霜止偶爾會說兩句,這一次卻直接将那毛筆提起來,作勢要往喜桃額頭上點,吓得喜桃連忙捂住自己的額頭,叫到:“小姐你幹什麽?奴婢錯了,您這是要幹什麽啊——”
馮霜止道:“小丫頭片子,給你幾分顏色,你便要開染坊了不成?什麽事兒都問,不注意着,早晚要壞在這一張嘴上。”
喜桃眨巴着眼睛看她,小聲嘟嚷道:“奴婢這不是好奇嗎?”
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馮霜止無言,沉默半晌,才轉身搖頭,繼續寫字,一副以為喜桃“朽木不可雕”的老氣橫秋相。
——小姐這樣老氣,日後肯定很早就嫁出去了。
喜桃心裏有些郁悶起來。
練了不到小半個時辰的字,就聽到外面梅香通禀了一聲,說是外面有請帖下來。
馮霜止一怔,“哪裏來的請帖?”
梅香到書房前停下,雙手呈上帖子來,“是傅相府的小姐。”
傅相府的小姐?
傅恒的權勢如今是如日中天,位同宰相,以前與這府中的女眷從未交往,今日忽然送了請帖來,這才是奇怪了。
馮霜止壓下了心底的疑惑,只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讓喜桃将那請帖拿了來,一展開,便瞧見裏面的字了。
富察氏毓舒,傅恒家的嫡小姐,還比福康安大上一些,今年跟馮霜止一般的年紀。這請帖上寫的是她趁着自己的生辰,舉辦一個賞花宴席,順便為自己慶生,廣邀京城公子名嫒,也算是聚首一回。
本來貴族們的生活也就是這樣,時不時找個聚會之類的借口出出門,緩解一下無聊。
馮霜止一看這請帖就笑了,“我與毓舒小姐一向是只聞其名,不知其人,她怎麽會忽然給我送請帖來?”
梅香與喜桃對望了一眼,都不知道馮霜止在想什麽。
喜桃小心道:“傅相那邊可不是普通的人家,我們府上怕是……”
“不用你說我也明白,不管這事兒有多蹊跷,我也推不掉。這請帖既然能夠送到我手上來,想必瑪法已經知道了。”馮霜止略略分析了一下,而後又說道,“這帖子來得古怪,竟然是大後天就要舉辦宴會了,只提前了兩三天給我發帖子,多半是臨時起意的。”
左右一想最近的活動,馮霜止只能想到那一日遇到福隆安與福康安兩兄弟的事情,只是不知道這之間到底有什麽聯系。
她暫時放下了不想,只道:“宴席必定是要去的,回頭想想準備個禮物。梅香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等梅香走了,馮霜止臉色才陰郁了下來,“喜桃你去把壓在盒子底下那沒畫過的兩把香扇拿出來,我今日下午描了,明日熏香,且當做給毓舒小姐的禮。”
“可是……那是太太留下來的啊,難得一方好的檀香木——”喜桃驚詫地睜大了眼。
她以為馮霜止必定對許氏生前留下來的東西萬般眷戀、千般不舍,可是哪裏知道,馮霜止随口就說将這些東西送出去。
對馮霜止來說,舊物不代表舊人,她心底眷戀許氏的恩情,卻不會留戀她留下來的東西,有的東西記住就好了。至于旁的,馮霜止一向是很冷靜。
“拿出來吧。”
再無一句廢話。
此刻的她,隐約有些冷厲的味道。
喜桃不敢多言,去盒中取了那香扇,遞給了馮霜止,馮霜止打開了那盒子,便看到了盒子裏面的折扇。
這扇子,明初之前都還不算是很流行,明清時候折扇才開始流行起來,到了現在,僧道閨閣、商賈市井,都已經能夠看到,只不過樣式材質都有很大的區別。
馮霜止這一把折扇,尤其不一樣,乃是寬約一寸的十六根檀香木扇骨構成的扇面,扇骨與扇面合二為一,扇骨相連構成扇面,這扇骨上還镂刻了孔洞,端的是極為雅致。只不過這整把折扇都沒有裝飾過,還要等馮霜止來完善。
如果不送人,這扇子留着自己把玩也是很不錯的。
這樣一想,她又決定一會兒将兩把扇子都畫了,送一把出去便好。
馮霜止暗嘆了一些,心說自己怎麽可惜起這東西來了,卻擱了筆,吩咐喜桃準備水墨。
喜桃心知是勸不住馮霜止的,也就應聲去了。
她前腳過去準備,後腳梅香就又進來報了。
“二小姐,三小姐來看您了。”
馮霜止頭疼,真是想直接将這案頭上的筆給扔出去,讓馮雲靜立刻滾,只不過很明顯——這只能是一種幻想了。
她調整了自己臉上的表情,提了聲音:“請三妹進來吧。”
說着,馮霜止從自己的書房出去,在外屋瞧見了剛進來的馮雲靜。
之前不是還說三小姐在自己院子裏面哭嗎?現在倒是一下就到她這裏來了——馮霜止心裏盤算着,臉上沒什麽異樣,拉雲靜坐下來,這才道:“今早三妹怎麽忽然就走了?”
一說起這事情來,馮雲靜就已經露出了一臉的羞愧,“今早妹妹不懂事,沖撞了先生,怕是先生不願意收我這般莽撞的學生。妹妹也不該動那念頭,原本是姐姐的先生,妹妹哪裏有資格與姐姐共學?還望姐姐莫要介意。”
簡直是一頂一頂的高帽子就往馮霜止這頭上扣,馮霜止可有些受不住,雖然她一開始的确覺得三姨娘與雲靜乃是癡心妄想,她們本就有那不該有的心思,就不要怕她馮霜止多想,如今在自己面前裝這麽一朵可憐兮兮的白蓮花模樣,給誰看?
馮霜止微笑道:“妹妹言重了。想必你也知道,老太爺曾說過,鄭先生乃是六阿哥的幕僚,還是進士出身,本就是孤高的文士,脾氣古怪,即便是看不中妹妹,那也只是尋常事,妹妹何必挂懷呢?”
這一句,先擡了老太爺英廉,之後擡了六阿哥,還說了鄭士芳的進士出身,她倒要看看,馮雲靜還有什麽話說。
果然,馮霜止這一句之後,馮雲靜臉上青青白白交錯一陣,眼光很奇怪地在她屋裏逡巡了一圈,才道:“姐姐說的是,既然如此,妹妹心中也好過不少,不過……我問過了姨娘,姨娘說會為我再請個先生,明日先生要考校,雲靜來——其實是問姐姐借東西的。”
“哦?三姨娘果然是個會辦事的,這麽快就已經找好了呢。”馮霜止不冷不熱地刺了她一句,而後道,“不知道妹妹缺什麽?”
她這屋裏的東西可是很少的,許氏一直對馮霜止要求比較嚴格,好東西都沒擺在臺面上,全部壓箱底呢。本質上來說,馮霜止是個“偷着富”的,嫁妝不少,賬本名義上還在嬷嬷那裏,其實已經到了馮霜止自己手中,三姨娘現在也只是個姨娘的身份,無法插手的嫁妝。
盡管三姨娘也是個旗人出身,但她自己嫁妝少,這些年因為二姨娘的壓制,沒存下多少積蓄,馮霜止的嫁妝要是到她手裏,還真保不準會出什麽事情。
所以于馮霜止而言,這府裏最好不要來個不懂事的填房。
——其實鄂章也沒幾天日子好活了,上一世,馮霜止穿過來已經年紀不小,那個時候就鄂章與許氏都去世了。如果沒記錯的話,鄂章過不去今冬……
只是不知道原因。
雲靜來馮霜止這裏借東西,這倒是一件奇事。
馮霜止在這片刻的時間之中已經思索了不少,可是在雲靜開口的時候,依然是驚詫了。
“《千字文》?”
雲靜看着馮霜止,“先生要考校雲靜,可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姨娘此前不曾教過我許多,連書本也無,所以現在來找姐姐暫借一下。聽說二姐很厲害,已經能夠默下千字文……想必,這千字文一本書是不需要了,不知能否借給我……”
不過是一本千字文,說借就借的事情。
馮霜止笑着一點頭,剛想喊喜桃去找書,卻才想到喜桃不識字,于是一皺眉,又轉頭對雲靜道:“書在書房裏,還請妹妹稍候片刻。”
“哪裏敢勞動姐姐?不如雲靜與姐姐一道去吧。”馮雲靜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恢複了之前那冷靜的模樣,頗有其母風範,倒是先站起來,一副不容馮霜止拒絕的意味。
馮霜止覺得好笑,哪裏敢勞動?這句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也不多言,一勾唇,便轉過了身,“那妹妹随我來吧。”
她書房裏也不可能有什麽秘密,馮雲靜也不知道是打的什麽主意。
心裏思忖着,馮霜止并沒有注意到,三小姐雲靜一進了她的書房,那目光就落在了她之前放在書案上的請柬。
燙金的請柬想必有些刺目,一下吸引了雲靜的目光。
馮霜止轉身去取書,《千字文》昨日被她随手放在了第二層書架的左邊,還是整整齊齊的,她取了書轉身回來,就看到馮雲靜伸出手去已經拿起了那請柬,緩緩地翻開了。
原來如此。
她就說之前還說三姨娘去雲靜院子裏安慰馮雲靜了,現在怎麽馮雲靜不在自己院子裏,反而來看自己了,竟然是打着她這請柬的主意。
傅相府春和園的宴會,馮霜止不在意,不代表別人也不在意。她對自己之後的人生已經有了清醒的認識,可是別人還處于一種無法預測之中——春和園宴席,能被毓舒小姐邀請的都是朝中大員的公子小姐,這種交際場合,一向是非常适合發展人際關系的。
馮霜止無所謂跟誰交好什麽的,認不認識她都不怎麽在乎,可若是雲靜就不一樣了。
一是因為選秀,姑娘們已經都是要進宮接受挑選的,若是被選上了那就是幸運,在宮裏多認識一個人就是多一條路;二是因為婚配,小選選的多半都是宮女,進宮了也沒什麽好去處,所以不如落選找個好人家嫁了——嫁什麽人呢?
馮霜止已經經歷過這種事,所以除了還在糾結錢沣和珅之事外, 別的一概不擔心。馮雲靜就不一樣了,選秀選不上,就要說婚配。庶出的小姐能夠找到什麽人家?誰也不知道。
他們想的,無非就是誰能夠看中自己,去傅相府春和園賞花宴這樣的場合相親而已。
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竅,馮霜止也就輕松極了。
三姨娘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自己接到邀請的消息,去告訴了雲靜,怕是想要自己帶着雲靜去吧?
看馮雲靜看那請柬看得認真,馮霜止臉上挂着高深莫測的笑,只道:“妹妹看着這春和園慶生賞花宴可還好?”
“自然是好的……”馮雲靜還在埋頭看請柬,那手指從請柬上燙金的花紋上劃過,竟然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就這麽答了一句。
待她反應過來擡起頭的時候,只看到馮霜止一臉的似笑非笑,讓她無端端有些心虛起來,可是轉眼她就理直氣壯起來。“姐姐勿怪,雲靜只是随手翻看了一下而已。”
随手翻看?
馮霜止真是被雲靜氣樂了,這姑娘怎麽臉皮這麽厚呢?
“妹妹這一手真是随得好。”她手中拿着那一本《千字文》走了過來,将那請柬從她手中拉出來,再把《千字文》放到她手掌中間,“這便是《千字文》了,妹妹拿好。我是極愛書的,望妹妹好生待這本書,回頭讓丫鬟送回來便好。”
她是極愛書的——其實這話不該這麽說,馮霜止是個很雙重标準的人。
書,是不需要自己愛護的,她願意怎麽用就怎麽用,願意怎麽畫就怎麽畫,可是換了別人,畫上一筆、撕了一角,都會讓她生氣。
馮雲靜若是弄壞這一本書,她這種小肚雞腸的人怕是不會輕易放過了她的。
馮雲靜沒聽出她話裏的意思,嫌棄地看了自己手中的書一眼,卻又盯了已經被馮霜止拿回去的請柬一眼,心思一轉,便很自然地道:“我們大後天就去春和園嗎?”
“……”
馮霜止是真的被馮雲靜吓到了,她根本沒懂她這話的意思,這請柬是給馮霜止的,又不是給馮雲靜的,她說什麽“我們”,莫不是撞壞了腦子?
見馮霜止似乎沒明白她的意思,馮雲靜反而有些得意起來,“方才妹妹也看了這請柬,原本以為有些冒昧,不過看了之後倒是覺得看對了,裏面不是說讓我們馮府的小姐去嗎?”
好,好一個馮雲靜!
馮霜止真是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請帖裏面的确是提到一句“馮府小姐”和“馮小姐”,可人家毓舒小姐是什麽身份?富察氏毓舒,正經嫡出的傅恒家小姐,人家說的這“馮小姐”,除了馮霜止,不作第二人選了。
要說馮雲靜不知道這話的意思,馮霜止是決計不信的,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姑娘在曲解這一封請柬。
馮雲靜來這麽一招,馮霜止還真覺得有些不好對付,可是要她明說,又太傷馮雲靜的面子。現在馮霜止還不敢将三姨娘得罪狠了,即便馮雲靜這麽無理取鬧,她也只有忍讓幾分。
馮雲靜想去,她就讓她去好了。
有的時候,人只有知道外面的天地多廣闊,才能明白自己有多渺小。
馮霜止表面上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少女,實質上心思眼界堪比一些權謀大臣,更別提兩世積攢的知識和底蘊了。當下她竟然對雲靜道:“想不到三妹還有這個心思。傅相府春和園賞花慶生宴,乃是毓舒小姐辦的,到時候京城淑女名嫒八旗子弟都齊聚一堂,倒是個好去處。只不過,毓舒小姐身份尊貴,我們不好空手去,三妹若是想去,大後天與我同乘也無妨,只不過需要備個小禮,三妹可記住了。”
她這樣大方地答應下來,馮雲靜又是竊喜又是疑惑。
馮霜止一臉平淡的表情,似乎自己什麽也沒說一般,沒把這件事兒放在眼裏,馮雲靜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只應了一聲,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喜色便告辭了。
看着她急匆匆掩不住歡快的背影,馮霜止忽然覺得她很可憐。
喜桃在馮霜止背後嚷嚷,說怎麽就答應了三小姐。
馮霜止回頭道:“到了毓舒小姐的賞花宴上,都是正經的公子小姐,一個庶出的會得到怎樣的對待,怕是與我無關的。”
死,都是自己作出來的。
馮霜止收起心底那幾分憐憫,回身繼續伺候那檀香木的折扇,水墨金粉一描,就已經有了一幅春蘭圖。
“小姐你何時學來的這些本事?”喜桃看着馮霜止躬身案上,輕巧地動着手指,那圖案在她工筆描繪之下慢慢地完整起來,忍不住驚嘆了一把。
馮霜止分神答了她,“在你聽得睡過去的時候。”
喜桃愕然,看向馮霜止:“小姐你嘲笑奴婢!”
馮霜止擺擺手:“一邊兒去,額娘當初說的時候你都聽得睡着了,怪得了誰?你若想學這描扇子的本事,我回頭教你。”
“……”喜桃郁結地退下了,她根本不記得太太有教過小姐這個啊,大概是自己真的睡着了吧?
看喜桃走了,馮霜止才甩了甩自己的手腕,沒形象地伸了個懶腰。
描扇子這樣的技術,肯定不會是許氏教的,她重生回來的時候都什麽時候了?無非是看喜桃這丫頭好糊弄,随便敷衍了兩句罷了。
心裏有一搭沒一搭地估量着傅相府的宴會,一會兒又想到馮雲靜,想到自己那一搭的破事兒。
不知道這次宴會會遇到什麽人……
細細的筆從那扇骨上描過去,點出幾分綠意來,這才放下。
暫時這樣就能看了,後續的工藝不是馮霜止能夠完成的,還要找人送出去才行。
于是她又叫來了喜桃:“喜桃,你着人将這扇子送出去,回頭從櫃子裏把那羊脂玉的扇墜兒尋出來挂上。”
喜桃接過來走了,回來的時候卻給馮霜止帶來一個不一樣的消息。
“你細說一下。”
馮霜止皺了眉,沒明白喜桃這是什麽意思。
方才喜桃急匆匆地進來說話,語速極快,她只聽到其中幾個關鍵詞,還不知道具體的情況。
喜桃順了口氣兒,有些興奮道:“傅相府在春和園辦賞花宴席給毓舒小姐慶生的事情,整個京城都傳開了呢!聽說京城裏的貴公子們也會去,那天我們遇到的那兩位傅相府的公子也要去的,聽說還有一些才子呢,小姐,這可是——”
“好了——”
馮霜止已經重新聽出了重點,恨不能直接找條布把喜桃的嘴巴給塞上。
毓舒小姐辦慶生宴席,她的兄弟們自然也是要來的,這樣就有機會将京城名流的公子小姐全部請出來,大家一起開聯誼會。
本來這種名流聚會一直都是這種目的,選秀之前不準議婚,可沒說不許處對象。
馮霜止心說這些人才多大,就已經開始鑽制度的空子了。
她道:“我再說一遍,喜桃,把你這嘴給管嚴了,我院子裏怎麽說都沒事兒,傳出去讓三姨娘逮住了,看她不抽死你。出了府,就更要句句留心,別跟着府裏那些傳流言的瞎摻和。”
喜桃縮了縮頭,道:“明白了。”
嘴上說着明白,到底是不是明白了誰知道呢?
馮霜止知道喜桃有自己的分寸,只不過是看她最近越發輕狂,這才出言敲打兩句。
吹雨軒這邊沒什麽大事兒,英廉那邊卻已經開始動作了。
鄭士芳曾讓馮霜止幫個忙,馮霜止也的确幫忙了——在給英廉請安的時候,馮霜止就說了這件事,只不過馮霜止很聰明,她把鄭士芳給賣了。
在學塾裏,鄭士芳因為挂念着那優秀學生和珅的文章,又想幫助和珅入學,所以将這主意打到了英廉的身上。
英廉曾與朱珪打賭,說八旗有人,朱珪這賭到底輸沒輸,現在還沒個定論,不過他們這一賭已經出名了——官場上都等着看笑話呢。
朱珪這老頑固,拉不下臉來,看了和珅作的文章之後那老臉黑得跟鍋底一樣,聽說就差沒氣得坐在地上。
書房裏,英廉寫着折子,一邊寫一邊對自己身邊的馮忠道:“鄭士芳這頭狐貍,打得真是好算盤,巴不得我去算計朱珪,他怕是一心給六阿哥賣命了,不過只是個侍讀學士,讓他教六阿哥那是擡舉他,得罪了六阿哥,有的他受。”
馮忠跟了英廉許多年,這政治上的風浪也見多了,反倒笑道:“大人現在能在奴才面前說的事情,想必已經有了主意了。”
“鄭士芳借霜止的口,跟我說了六阿哥的打算,我卻不準備直接跟朱珪杠上。朱珪是頭犟驢,誰惹他誰倒黴,這可惜這善保了,能不能進學只看他運氣。”
英廉嘆了一口氣,說完這話的時候,已經寫完了折子。
他吹幹了紙上的墨跡,又對馮忠道:“我寫折子說這事兒,只當是戲說我與朱珪打賭的事情,聖上自有聖裁。八旗的情況聖上比誰都清楚,我還不清楚嗎?對這年輕人來說,這是一個賭,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贏這一把。”
英廉這折子若是呈上去,若是乾隆注意到和珅,要了這文章來看,那鄭士芳的請求自己也算是完成了——好文章不愁沒人看,不管是為了八旗的面子,還是單說和珅這文章,乾隆都得說一聲“好”。常保家的孩子,因為這一次順利進鹹安學宮自然是不在話下。
八旗廢弛,太多人不務正業,着實讓人憂心,雍正爺在的時候就已經警醒過了,只不過并沒有能夠阻止這種*。乾隆繼位,也是一樣擔心這事兒的。只要聖上注意到這折子,一切就成了。
“我看大人怕不是完全因為跟朱學士打賭,這才寫這一封折子的吧?”馮忠簡直就是英廉肚子裏的蛔蟲,英廉想什麽他是一清二楚。
“你說得不錯,我自然不止是因為朱珪寫這折子的。當年我去永定河治河時,認識此子外祖嘉谟,嘉谟曾提到過他,說是個不錯的小子。”英廉說着微微一笑,不一會兒又不笑了,“我只霜止這一個嫡親的孫女,必要為她物色好人家,鹹安學宮今年進來的那些人,早些挑挑也是不錯的。”
馮忠聽了也一笑。
名義上,馮霜止還是要去選秀的,不過畢竟只是漢軍旗的人,進宮也沒什麽好的出路,更何況英廉不舍得将自己的孫女送進宮,所以選秀不過是走個形式,随便塞點錢進去讓人撂了牌子便好。
現在英廉已經開始給自己孫女打算了,鹹安學宮這一批裏似乎也就常保家的這個好,不過前些天說霜止出去意外遇到了傅恒家的公子,這就讓英廉忽然又有些別的打算了。
尤其是,傅恒家那個叫做福康安的小子,竟然随口說壞她孫女名節的話——
“大後天霜止是要去春和園吧?馮忠你下去準備準備,別寒酸了我府上的名頭。”
“是。”
于是這一來,大後天馬車來到小門旁邊的時候,馮霜止一看就皺了眉:“這馬車何時換了?”
馮忠站在一旁道:“上次撞了,這次換個堅實些的。”
馮霜止也沒多想,回頭對跟着的馮雲靜道:“大姐還在思過,這次只有你我二人去了,妹妹也上車吧。”
下面的人已經扶着馮霜止上了馬車,下面才是馮雲靜。
馬車裏面,馮霜止坐的乃是正位,至于庶出的馮雲靜只能在她右手邊坐下。
臉上看不出什麽異樣來,馮雲靜帶着笑意看着馮霜止那一身淺藍色的袍子,“姐姐這衣服的花樣兒似乎是去年的了。”
馮霜止瞥了她衣服上那一堆精致的祥雲扶柳圖案,只覺得眼暈,随口道:“不過只是個宴席,為毓舒小姐慶生而已。”
穿太好看,喧賓奪主,毓舒小姐能高興才怪了。
偏生馮雲靜不懂事,不過她不懂事,馮霜止懶得搭理她,愛出風頭就去出她的風頭——馮霜止還真不怕她丢馮府的臉,到時候約束着她也就好了。
庶出的,做了什麽事情,也只能算作是庶出的錯,與嫡出的小姐們沒幹系。
傅恒現在權勢滔天,連府邸都是乾隆禦賜的,如今叫做春和園,日後改名叫“绮春園”,乃是圓明園的一部分,不過現在看上去,似乎也沒有後世說的那麽漂亮,畢竟現在只是一個大臣的府邸,粗具了绮春園的模樣而已。
馬車不一會兒就已經到了春和園,這裏是舉辦宴會的地方,此刻不斷有馬車停在門前,由府裏的丫鬟奴才們領進去,之後馬車再牽到一邊去。
公子小姐們走一個門進去,只不過進門之後就不一樣了。
馮霜止上前,來到門右,有丫鬟躬身一禮,問馮霜止出示了請帖,這才讓人領了馮霜止進去。
馮雲靜是第一次來這種場合,她對淑女名嫒們的世界向往已久,如今自己也來了,幾乎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但是轉臉一看馮霜止一臉的淡然,像是早已經對這種場合熟悉乃至于厭煩,心底頓時不舒服起來。這種感覺,便是由差距起來的嫉妒。
她們沒說話,前後都有進來的小姐和丫鬟們。
沒人認識馮霜止,更不會有人認識馮雲靜。
“這不是瓜爾佳的婉小姐嗎?您也來了。”
“毓舒小姐的請帖,可是難得來一張的,半個月前我可就盼着今天了!”
“瞧您說的!毓舒小姐怎麽敢不請你?”
“呀,你這衣裳真鮮亮……”
“這可是新裁的,哎,聽說傅大人的兩位公子也會來……”
“豈止是兩位公子,聽說公主也要來的,當然……你知道和珅嗎?”
“呀,難道他也要來?”
……
走在那兩人後面的馮霜止只覺得心裏一抽,心說孽緣果然是斬不斷的。
“唉,若不是他家道中落,我原本很中意他的……”
“你這小妮子,想什麽呢,這還沒選秀呢,當心被人聽了去!”
“婉姐姐您疼我,不要說去嘛……和公子那是風流倜傥不說,還作得一手好文章,比旁的人好了千萬倍。”
“你都說他家道中落了,便知道皮相是不重要的。”
……
那一位瓜爾佳氏的小姐倒是明白人。
今年年初和珅的父親常保去世,現在留了孤兒寡母,怕是連生計也難,原本常保就沒什麽積蓄,現在更加艱難。
馮霜止跟馮雲靜在後面走着,也聽着身邊丫鬟的介紹:“一會兒宴席就在抱廈裏進行,園子裏也搭了宴,回頭還要請人唱戲的,姑娘們賞花都在園子裏。我們家小姐在靜香閣等着各位小姐呢。”
說着話,便順着牆根兒繞到了後面,前後都有人,不過隔得比較遠,過了垂花門,便看到了那靜香閣的匾額,裏面有人在說話。
原來這靜香閣只是個穿堂,馮霜止交代了雲靜兩句,姐妹兩個進去了,便瞧見了那毓舒小姐。
前世馮霜止只與這尊貴的小姐有過兩面之緣,其實根本算是不認識。
畢竟這一位日後嫁給了皇子,做了福晉,不是馮霜止那種普通命婦可以接觸的層次,不曾想,這麽尊貴的人,今日竟然自己找上門來了。
從方才瓜爾佳氏跟別人的談話來看,別人都是半個月前收到的請柬,獨獨馮霜止這一份怕還是臨時發出去的。
進去一看那少女,與馮霜止差不多的年紀,今天穿了一身顏色鮮亮的枚紅色旗袍,錦緞繡着團福的花紋,領子上還有一圈雪貂毛,只是個樣式,倒襯托得這姑娘明眸大眼,一身爽朗氣質,見了馮霜止,毓舒便走了上來,挽住她的手:“一見妹妹便覺得親切,便是英廉大人家的霜止妹妹了吧?”
馮霜止微微一低頭,福身為禮,那毓舒也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福。
“霜止問毓舒小姐安,今日毓舒小姐是小壽星呢。”
“霜止妹妹同安。想必妹妹對收到請柬還有幾分疑惑吧?”那毓舒是個自來熟,自己就說起來了,“前些日子家兄與舍弟沖撞了妹妹,害得妹妹受傷,心裏十分歉疚,所以……還望妹妹不要介意。”
原來是這個原因。
馮霜止心說他們是多慮了,“小傷已無須挂礙,毓舒姐姐心地善良,記挂着這等小事,倒叫霜止感動。”
完全不提福靈安與福康安的事情,這讓毓舒有些放心下來。
畢竟縱馬傷人,傳出去也不好聽,馮家這小姐倒是少見地識趣。
放下心來的毓舒這才有時間看向站在一邊的馮雲靜,有些遲疑道:“這一位是?”
人是馮霜止帶來的,現在也只能馮霜止介紹道:“我家三妹雲靜。”
這個時候馮雲靜也上道,上前就福了身:“雲靜給毓舒小姐請安,祝毓舒小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是雲靜的賀禮。”
說着,她将自己的賀禮送上,是一只盒子,打開了,翻出來讓人看,乃是一只和田玉的手镯,看那成色,怕是三姨娘将自己壓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了。
只不過,毓舒并沒有想象之中的驚喜,她可是知道,護軍統領府就一個嫡小姐,馮霜止沒送東西,這庶出的竟然來自己面前晃悠,不懂規矩!
這個時候,馮霜止也不好讓雲靜太尴尬,上前來,從袖中取出自己的禮物來,乃是一只扇囊,繡工也是很不錯的。
毓舒先接過了馮霜止的禮物,卻讓貼身丫鬟接了馮雲靜的禮物,笑眯眯道:“三小姐的禮物貴重得很,吉祥你可收好了。”
馮雲靜自然感覺到了這之間的差距,手指收進了袖中,怕是已經握緊了。
這邊毓舒才将那扇囊解開,看到裏面那香扇,眼睛便亮了一下,檀香木的折扇她見得多了,但工筆描繪得這麽好的可不多見了,這做工都是一等一的好,“這扇子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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