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修仙修魔
齊木靜靜地站在原地,半晌沒有開口。
镂空的窗戶照進夕陽餘晖,映紅了他的臉,波瀾不驚,完全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自古修真分為兩種。修仙,以及修魔。
這兩者歸根結底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吸納天地靈氣逆天而上,奪天之勢造就不滅身。
大道三千,悟道之途何其繁雜,每一種都各有差異,不能一概而論。
修仙修魔則在于所選道路的大方向不同。
修仙之人獨善其身摒棄七情六欲,獨求修道之途靈臺清明無所依戀,以至于大多塵世無念無欲無求,超然于世。修魔者堅守本性欲念仍在,不拜天不拜地,追求唯我獨尊,以至于大多喜怒無常,執念難解,殺戮深重。
凡是修仙世家、皇朝、宗派等,秉信無欲無求流傳已久,以往修仙之人大多自命甚高,端的是超凡脫俗之氣,與修魔者的坦誠不同。二者有不同主上,不屑僞裝,自然有明顯差別。
如此一來,所謂魔域,真正意義上的修魔者居多,但所選道路差異半魔半仙之人也不在少數。就算是擁有仙血走出不同的路,不特意去說,也不會有人會知道。
體內擁有仙血不需要靠着魔尊來掩人耳目,在秦休眼裏,自然是齊木沒有必要冒死待在魔尊身邊。
這一點,齊木是知道的。
秦休一直都希望自己遠離內殿紛争,最好離魔尊越遠越好,但由于齊木所謂萬不得已的理由,并沒有多加強迫。
此時再次好意相勸齊木自然不會聽不出來,得到肯定答複後,更是有些許動容。
但自己的狀況并不像他想的那麽簡單,的确若是和秦休一樣,就算離開了尊上,自己能得到很多便利享有特權,那根本不必像現在這邊死皮賴臉纏着魔尊,時時刻刻都像在刀尖上過活。
這些自然都懂。但是不一樣。
如今體內含有骨中蠱,不完成毒誓不得活。石人師父卻是靠着上古推演之法演算而出,一般人根本無法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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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丹田碎裂,沒了尊上就是不能活!這能有什麽辦法!
唯有纏着那人,死不要臉去貼,讓那人好過了,那就有活下去的希望。已經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生死掙紮了這麽久,若是凄慘地死去,那簡直比抽筋撥髓還要讓人痛苦。
齊木發現,幾千年那些秘辛知曉得越多,自己的倚仗也越多!
若是魔尊本身便有不殺自己的理由,那麽自己便能更加肆無忌憚,隐忍個數年達到足夠強大的地步,那到時候,對于尊上,就有些不好說了。
于是很明顯,齊木和秦休目前不在同一個腦回路上。
“所以你大可不必留在內殿,跟着內門弟子一起修煉不是也很好嗎?”
“不行,我不能離開尊上身邊。”丹田碎了,沒有淵落,我就是個廢人。
“為什麽你就是執迷不悟,謊話說多了一旦露餡,你這是在自取滅亡!尊上不可能會對你上心,你若是有一天……”
齊木定定地看着秦休,發現他罕見的焦急,一時間竟然看不出這個人用怎樣的感情愛着尊上。
難道之所以一輩子沒有向尊上挑明這一層,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尊上之所以對我好只是因為我體內的仙血,只是因為我是仙族遺孤才特殊對待,不可能對我上心,這一切只是癡心妄想,那便永遠埋葬。只要在背後看着就好,不需要回報更不需要被惦記。
這便是讓讀者一直以來無法釋懷的配角嗎,現在說這番話是為了讓我不要對尊上心生旖念,更不必對尊上抱有絲毫的遐想……
想到這裏,看着秦休的目光不由得有些複雜,道:“一休哥,你說的我都明白,你是為我好才說這番話,可為什麽不試着相信我呢,我不是在自尋死路。”
嗓音很輕,卻格外認真,字字說出來,那雙眼睛清澈透亮,就算是提到魔尊的時候也沒有異樣的神采。
秦休輕嘆出聲,擡起手揉了揉齊木的頭,嗓音帶着些無奈:“小木,自然相信你。從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并非普通人,完全不像同年小孩。”
“只是千萬要記住,莫要沉淪,因為看似真實的一切可能都只是虛妄。”
齊木呆呆地點頭,沒有說話。
人生來的劣根性,越是被提醒某事不能做,卻越是忍不住去做。就像禁果,明知道不能吃,卻抑制不住好奇心。
他突然心生邪念,自己身為直男自然不會去喜歡一個男人。但若是尊上沉淪了,會是一副怎樣的情景——
那張臉,會因為某些俗不可耐的小事,變幻不同表情?亦或是會很明顯地,為了某些事,惱羞成怒。會憤怒會喜悅會懊惱,那這人,還是魔尊嗎?
秦休面色如常,沒有笑,目光卻閃爍不定。對面那人面容清俊,波瀾不驚,看上去格外冷靜,這樣的人該是智者。
突然想到了什麽,秦休道:“既然你沒事,那我先走了。”
齊木陡然回過神來,忙應道:“哦,好。”
出門前,秦休再次停下,身體有些僵硬,微微回過頭道:“我回去看看有沒有對你身體有幫助的丹藥秘方,過幾天再來看你。”
齊木點頭,看上去格外真誠:“一休哥,你對我真是太好了。謝謝。”
秦休含糊嗯了幾聲,幾乎是瞬間轉過頭去,速度極快,不知是不是錯覺,露出的耳尖竟然微微泛紅,一閃即逝。
齊木在後面看得直咂舌,兩眼睛只顧注意他一身衣袍翩飛至上雲天的潇灑背影,默默咽下一口血。
身高硬傷,到時候若是能禦空飛行了,憑着自己這一米七五左右的身板,也不知道會不會有這潇灑至極的模樣。嫉妒恨。
經了這一茬,齊木突然失了回去找淵落同床共枕的念頭,腦殼有些沉重,看到床兩眼皮就打架。
于是直接放棄掙紮,關上門,躺回床上。
寒冰床通體晶白,寒氣頗重。沒了真元護體,竟然覺得有些涼意,但好在體質超絕,似乎沒有太大不适。
躺在冰床上,通體發寒,齊木翻了一會,沒有睡着。
徹底把大腦清空,雙目空洞盯着床頂,一條一條思考着接下來應該走的路。
一天過去,到現在竟然半點也不想動。
嘆了口氣,齊木取出回音珠,傳音道:“尊上,我困了。”
半晌,沒有半點動靜。罕見地有些心煩,一把握緊回音珠,正要收回去。
“睡吧。”
低沉的嗓音,莫名地有些蠱惑。
齊木心髒漏跳了下,握緊拳頭猛地捶在冰床之上!
嘭的一聲。
冰床絲毫無損,陡然間,刺骨冰寒之氣侵染入體,措手不及。
白色寒氣在體內橫沖直撞,沒有真元壓制,血液漸漸失了溫度。齊木打了個哆嗦,頓時嘴唇青紫,沒有別的辦法,看來只能硬耗下去。
噗!
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齊木咳嗽了幾聲,額上冷汗直冒。
集中精神,聲線恢複如常,道:“這裏好冷。”
沒多久,不帶絲毫情緒的嗓音在腦中回蕩:“你怎麽了?”
齊木喉間腥甜之氣上湧,他呼吸急促,緊緊貼在冰床上,沒有動,并沒有多大痛覺,習慣了就好。
雙眸半磕,額上布滿細密的汗珠,渾身顫抖,說出去的話卻格外平和:“沒事,什麽事都沒有,今晚不打擾您休息,我先前是鬧着玩的,您別生氣。”
話說出去,自己也覺得的确沒什麽。
沒有答複。
齊木沒覺得有何不妥,收回回音珠,不多久便沉沉睡去。
天色完全黑暗,遠遠望去萬家燈火通明,卻一片死寂。這個時間,身為修士均會打坐靜修,到了夜半安然入睡的修士除了境界高得尋常修煉已然毫無意義之人,估計也只有齊木了。
晚上吸納天地靈氣來提升修為遠遠沒有死皮賴臉抓住淵落的手/胳膊等一宿來得快!養成了習慣,晚上安然入睡養精蓄銳,簡單粗暴。
房間一片黑暗,能聽到淺淡呼吸聲,淡淡血腥味彌漫,随風消逝。
驀然,光影扭曲,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漆黑的麟雲袍纖塵不染,如瀑長發傾瀉而下,出現的剎那,整個房間的溫度陡然降了一截。
淵落嗅到極輕的血腥之氣,目光掃過,停在床邊地上滴滴鮮血,微微皺眉,最後停在少年平靜的臉上。
依舊是波瀾不驚的一張臉,卻像是繃緊了一般,似乎随時會醒過來。
淵落無聲無息地走近,一揮衣袖,白光一閃而逝,寒冰床內部竟然燃起淡紅色火焰,與此同時床上出現了一層薄光,不多時變回原樣。
不同的是,整張床的森冷寒氣全消,一時間整間屋子靈氣上漲。躺在床上的齊木含糊地嘟囔了聲,嘴角鮮血滑落。
幾乎是毫不遲疑地,淵落上前一步,卻又瞬間頓住。
思忖之餘,擡手點了下,緊接着把向來睡覺不安穩的某人,從床沿邊挪到床中央。抱起的剎那,淵落目光一滞,緊盯着那張臉,有些難以置信——
竟然恢複成了毫無防備的模樣。
剛才躺在床上的時候,整張臉緊繃,像是錯覺。
僅僅是一瞬間,淵落恢複如常,把人放下。轉身,消失在空間波紋中。
死寂。一切風平浪靜。
仿佛沒有人來過。
第二日,天剛亮。
齊木神清氣爽,一躍而起,先前胸口沉郁的淤血消失無蹤,渾身舒暢。瞬間覺得寒冰床果真不凡,雖然比不過尊上房間那個不知名材質的,不過對于現在的自己來說再好不過。
今日衆弟子修習悟道法,得到另一處洞天福地去。
誰知剛出門,沿途無數目光打在自己身上,竊竊私語聲随處可見。齊木身體僵直,輕松之感一掃而空。
就在不久時,兩道消息不胫而走。最後無數消息蜂擁而至,傳遍整個西苑,一發不可收拾。
消息之一無可厚非,瘋狗齊木沒有死,竟然也回來了!
西苑出去歷練的兩百多人中,活着回來的二十人不到,原本以為這個修仙皇朝棄子已死,卻沒想到竟然還活着。
第二個消息非同小可,震驚了四大苑——齊木被允許進入藏經閣。
玄天殿千人參加試煉,回來的人經過評定後合格者僅十人!這些人剛回來時渾身煞氣震懾全場,完全不是普通引靈初期修士可比,根本無法想象他們經歷了怎樣的殺戮,可怕至極。這些人中僅有十人擁有進入藏經閣的資格!
即是說,所有死去的人,沒有回來的人連參加評定的資格都沒有。
然而現在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竟然直接拿到了一個名額……
一時間,四大苑所有弟子,沸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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