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第二次複生
夏恩跑出去,以為很快能找到醫師,誰知道連跑了幾個比較大的帳篷,裏邊的醫師都用自己正在忙着呢推脫。
醫師總共沒幾個,大部分還都是一些家族自己帶來以防萬一的,僅有兩個不是為家族服務的,還是王家的。
找一圈沒找到人,夏恩着急得要命,他越着急身上的鱗片越退不下去,指尖上的利刃,甚至都忍不住自己冒出來了兩回。
“剛才還抱着啃呢?現在找醫生?‘做’得太用力了?”邊上不知道誰在說風涼話,夏恩轉過身去一瞪,那邊站着的兩個少年人和他們的幾個護衛都臉色一變,忍不住退後了兩步。
但夏恩瞪人的同時,卻還詭異的有點感謝他們,不是這幾句風涼話,他還不知道為什麽那些醫師都左右推脫。
深吸一口氣,夏恩把已經徹底成了“皮手镯”的手套扯了下來,接着把背後的小披風解下來。這個披風很短,只到夏恩的腰,完全沒有實用性,就是單純的裝飾,但是卻有着莽坦一直以來的樸實作風,這披風幾乎就是塊加厚的帆布,又厚又沉。三兩下把自己的披風扯碎了,夏恩把自己的兩只手裹上了,進了最近的一個帳篷,看見了個正在給人包紮胳膊的醫師,夏恩三兩步上去,拽着對方就走。
“哎!你要幹什麽?!要幹什麽!”醫師、正在被包紮的傷者,還有邊上的一些人吆喝着就要過來攔。但另外一些人把這些人給攔住了,雖然不認為周嶺軻受了重傷,但也沒必要因為找醫師這件事和周嶺軻鬧成什麽大矛盾,反正現在已經沒有有生命危險的傷者。
醫師喊了兩嗓子,發現沒有人追上來,就算胳膊被捏的生疼,也老老實實閉嘴了。一路跟着夏恩進了周嶺軻的帳篷,可剛一進去,醫師就在心裏說了一聲不好。
人躺在那,鼻子嘴巴全是粉色有氣泡的血,更糟糕的是一點也看不見周嶺軻的胸口有起伏了。
醫師其實勉強也能算在魔法師的行裏裏,因為他們中的大部分都能使用一些魔法,比如透視人體的骨骼狀況。這個醫師匆匆忙忙跑到周嶺軻的身邊,周嶺軻的衣裳還是夏恩走時候的那樣,胸口完全敞開了,黑色的瘀傷清晰可見。醫師看一眼其實就已經确定躺在這的是個死人了,但是他扭頭又看了一眼完全是亞人狀态的夏恩,還是沒說話,只是哆哆嗦嗦的把手放在了周嶺軻的胸口上——同時在肚子裏罵,夏恩找誰不好,把他找來了。但是誰又能知道,之前還生龍活虎的亡靈法師,轉眼的工夫就死了呢?作為一個為大家族服務的醫師,他多多少少也清楚這個年輕人的重要性。醫師覺得自己很可能會被當成替罪羊殺掉……
“碎骨頭刺入了心髒和肺,不行了……”醫師把手從周嶺軻的胸口上拿了下來,他剛剛透視的結果,其實看起來很嚴重,但是骨折并不算什麽。麻煩的是碎掉的骨頭上掉下來了兩塊細小的碎片,一塊刺入了肺部,一塊更糟糕刺入了心髒。
“取出來。”站在一邊的夏恩忽然也跪在了醫師的身邊,醫師吓得後退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墊子外,兩條腿也在打着顫。
“他已經……死了……”
“取出來。”
“我……這位大人……請……請讓我去取一下工具……”
夏恩忽然将手舉到了醫師的面前,“唰!”的一聲,閃着寒光的利爪冒了出來,醫師扯着嗓子慘叫了一聲,想逃走,但是左腳和右腳絆到了一起,連戰鬥沒站起來,就又一屁墩坐回去了,尾巴骨敦得生疼,但他看着夏恩的利爪,卻連第二聲都叫不出來了,只是上下牙不停的打着顫。這種為權貴服務的醫師,畢竟沒有軍醫的膽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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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恩的表情卻很平靜,其實他對于把這個年紀不小了的醫師吓成這樣還有點愧疚,可現在不是多說話的時候。用另外一只手捏住中指的指刃,夏恩看似輕松的一拔,血噴了出來,甚至濺在了那醫師的臉上,他的牙也不打顫了,只是喉嚨裏發出“嗝!嗝!”的聲音,感覺像是要把他自己憋死了。
“用這個吧。”
一只抖抖抖抖抖抖個不停的手,接過了還帶着血的指刃。
“別害怕,不着急。”夏恩的語氣很輕,同時他也退到了周嶺軻腳邊的位置,給醫師空出了空間。
醫師用另外一只手握住自己捏着指刃的手,同時大口大口的深呼吸,總算是讓顫抖平息了下來。他不去看夏恩,也不想管為什麽他還要從死人的身體裏挖出斷裂的骨頭來,他只想幹完活趕緊跑,就算是真的成了替罪羊被吊死,也比跟這個恐怖的亞人在一起好。
夏恩盤腿坐在地上,他現在的感覺很微妙,應該說他在這,但是卻又覺得自己根本不在這,他的整個人都是飄的,不要說理智,甚至思考使用的都是不是自己的大腦,他覺得自己已經瘋了。
“喵~”餡餅忽然湊了過來,一只爪子搭在了夏恩的膝蓋上,夏恩低頭看了看它,把它抱在了自己盤起的腿上。餡餅乖乖的趴好,同時吐出粉紅的小舌頭,去舔夏恩剛剛缺失了指甲的左手中指。
夏恩的眼睛已經重新回到了周嶺軻的身上,只是他的眼神有些失焦,像是做夢一樣。但其實這個時候他心裏想的卻是懷裏的餡餅:餡餅是周嶺軻的召喚物,如果他真的死了,那餡餅也不可能繼續存活。所以,還是有一線希望的。一定是還有一線希望的……
絕望的死水正在一點點浸透夏恩的身體,餡餅的存在,就是他唯一的一根希望的稻草。
這個世界的外科手術,基本上還停留在外傷縫合階段,涉及到開膛破肚的,最多也就是切個闌尾,而且還是需要多人合作,甚至動用魔法使的大手術。現在只有一個醫師,憑着一根鋒利無比的指刃,就算是他能時不時的用透視的方法确定位置,可是要從心髒和肺部各取出一塊比指甲蓋還要小的碎骨頭,依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剝下外層的皮膚和肌肉,就已經讓醫師弄得一片狼藉,剝下來的皮肉都是一塊一塊的,濃郁的血腥味甚至嗆得他咳嗽了兩聲,不知道是被嗆的還是恐懼,老醫師甚至都流出了淚來。過程中他時不時的會瞥一眼夏恩,就怕自己這糟糕的刀工,讓那個抱着灰黑色貓咪,好想發呆的亞人突然發怒。
把破破爛爛的一塊肌肉和其它的皮肉盡量整齊的碼放成一小堆,醫師用勉強還算幹淨的手背擦了擦額頭,下面就是骨頭了。想了一下,他換了個姿勢拿着指刃,朝着其中的一截劈了下去!和肋骨比起來算得上是纖細的指刃,竟然瞬間砍斷了兩根肋骨,卡在了第三根裏邊。
“咔!咔嚓!咔咔!”
夏恩金色的眼睛把醫師的所有動作都收入眼底,骨頭斷裂和彼此碰撞的聲音讓他的眉毛一跳一跳的,心髒也仿佛和周嶺軻的一樣,被碎骨刺入。劇烈的疼痛讓他的靈魂都在哀嚎顫栗,但實際上他卻好好的坐在那,依舊是保持剛才的姿勢不變。
肋骨也都取下來了,雖然有幾根讓醫師失手掰斷了,但現在醫師貌似也慢慢找到了竅門。他呼出一口氣,就快完成了,還差最後兩步。周嶺軻的肺顏色很暗,醫師輕輕抓一下,就有血水溢出來。醫師幹嘔了兩聲,如果今天能活下來,他從此願意一輩子都吃素。肺裏的碎骨取出來很順利,只是一個十字刀口,醫師就把那東西摳出來了。他松一口氣,覺得事情總算是就差這一哆嗦了。可是誰知道,等他把心髒握在手裏,挖心髒裏的碎骨時,遇見麻煩了,一刀,兩刀,三刀……心髒裏的鮮血順着醫師的胳膊流下來,把他的袍子和袖子都染成了暗黑色。醫師脖子後邊突然發寒,他哆嗦了兩下,不敢扭頭,只是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夏恩,立刻又是一哆嗦!
夏恩兩只手上的指刃全都冒出來了,餡餅都不敢繼續舔他受傷的中指,而是老老實實的縮成一團,不過貓眼睛瞪得圓圓的,也盯緊了醫師手裏拿着的心髒。
醫師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在明顯不過的血腥味讓他立刻就想把嘴裏的唾沫吐出來,但一低頭就是周嶺軻開了膛的屍體,他只能繃緊了嘴唇,把嘴巴裏的東西吞下肚子去了。
再一刀下去,破損嚴重的心髒只剩下了一點不足一指寬的皮肉相連,醫師托着心髒的手抖了起來,他努力咳嗽了兩聲克制自己的動作,就怕抖得厲害了,真把心髒抖成兩半了,又一刀,終于,醫師看到了一點點白色。他甚至發出了一聲極低的歡呼,指刃一放,把那塊小碎骨摳了出來。
“我……我可以……”手上還托着心髒呢,醫師就已經開始問能不能走了。夏恩沒回答,醫師着急張嘴還要再問,突然覺得手上的那塊肉動了一下,“嘭咚……”
醫師覺得自己是錯了,但是還帶着笑意的臉已經僵住了。
“嘭咚!嘭咚!”夏恩已經竄過來了,餡餅從他的腿上掉下來,“喵嗚!”驚叫一聲,可現在沒誰能顧得上他了。他想推開醫師,但是醫師手裏握着周嶺軻的心髒,讓他只能咬着牙,忍着,只是靠着醫師跪在周嶺軻的身邊。
其實醫師現在非常想離開這個位置,只是他已經吓得完全動不了了,連張開的嘴巴都合不上,只是死死瞪着他手裏的那顆絕對不該重新跳動起來的心髒。以至于當那顆心髒跳動得越來越有力,兩道鮮血從心髒的傷口裏擠出,全都噴進了他的嘴巴裏。
“啊!啊啊!啊啊啊啊——!”血的刺激讓醫師醒了過來,他慘叫了一聲,把心髒扔進了周嶺軻一塌糊塗的胸腔,連滾帶爬的縮到了帳篷的角落。
與此同時,周嶺軻被切割得破碎的心髒完全愈合了,他猛的睜開眼,兩只眼睛已經沒有了瞳孔或眼白的區分,完全一片黑暗。他瞬間坐了起來,明明還被開了膛,但胸腹裏的髒器卻都老老實實的待在原位,并且顯然已經開始蠕動着恢複了各自的機能,大量的鮮血從缺失了皮肉的地方湧出來。周嶺軻張開嘴,咳嗽了一聲,他的肺劇烈的收縮了一下,大量粉紅色的液體從他的口鼻裏湧了出來!于是呼吸……舒暢了……
骨頭在生長,因為太過快速,甚至能聽見爆鳴。接着就是肌肉、脂肪還有皮膚……兩分鐘不到的時間裏,周嶺軻又是完好的人了。他重新深吸了一口氣,眼睛恢複成了正常的模樣,他的人也重新倒了回去。
“我餓死了……”搖晃着腦袋,這就是周嶺軻迷迷蒙蒙的恢複清醒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夏恩第一時間雙手握住了周嶺軻的肩膀,他的手立刻将周嶺軻肩膀的皮肉割裂,鮮血流了出來:“活的?活的?!”
周嶺軻疼得嗷嗷叫:“活的,我是活的!這到底怎麽了?!”他也完全清醒了,一睜眼先看見的就是夏恩,再看見的就是邊上的骨頭和皮肉,整個帳篷裏都是血腥味,他躺的毯子更是濕漉漉的。
“啊——————!”縮在角落裏的醫師更是發出了一聲幾乎掀掉房頂的尖叫,就算是魔幻世界,眼前發生的一切也實在是太超出他的想象了。這個老人用最快的速度一路爬了出去,半路上還撞到了餡餅。
說到餡餅,夏恩和周嶺軻同時看向帳篷裏的那只貓,不知道什麽時候,丁點大的喵星人已經變得有一頭小黃牛大小了。發現他們倆看過來,餡餅蹲在地上,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然後歪着頭“喵~”了一聲。同一時間,龍蝦披薩也在重新朝水中走回去,只是它的表皮,已經變成了仿佛岩石一樣的鉛灰色。
“你剛剛死了。”夏恩把視線轉回來,他只說了這一句話,喉嚨裏就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眼睛也已經被淚水模糊。他坐倒在了地上,收回抓着周嶺軻的手,轉而用雙手捂着眼睛——其實他和那個醫師一樣,腿一直是軟的,手也一直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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