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國王的召見

“你走沒多久,我手一碰,就變這東西了,跟沙化一樣。”周嶺軻臉色陰晴不定的,夏恩臉色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看來那些傳說也不一定就虛構的。”兩人相對默然了半天,夏恩終于擠出來了一句話。

“什麽傳說?”

“神或者妖魔死了之後化成草木山川,或者法器之類的。”這其實也是夏恩半開玩笑,緩解氣氛。這麽說着他擡頭看見周嶺軻的肩膀,剛才夏恩激動之下狠狠抓了兩把,肩膀的皮肉都抓開了,可是現在能看見,周嶺軻肩膀的衣服雖然是破破爛爛的,還帶着血跡,下面的皮膚卻是完好無損的。

周嶺軻挑了挑眉,果然臉色沒那麽怪異了,他又看了一眼寶石,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你不說我還沒注意,這些東西裏邊有魔力反應,和魔晶一樣……”

夏恩趕緊抓起毯子上的寶石朝周嶺軻手上放:“收起來,全都收起來!這些東西,被其他人看到就糟糕了,我可不像你也被當成魔晶礦,被捆起來放血割肉。”

兩個人用最快的速度把寶石收了起來,怕有遺漏,幹脆趴在地上一點點的用手摸,那塊都是血跡的毯子也被周嶺軻整個收了起來塞進了儲物戒指裏。

“請問,尼克法師怎麽樣了?”兩個人還在地上摸着,帳篷外邊忽然有人問話。

夏恩做了一個你繼續的手勢,自己出去了。現在周嶺軻沒事,夏恩慢慢恢複了冷靜,身上的鱗片也逐漸消退了下去。

站外邊的人是個王室仆人,而且作為一個已經幹了三年多的近衛軍,這個人夏恩認識——他叫卡崔,是王太後的寵臣,還是那種帶了點色彩的寵臣,和嫪毐的意思差不多。穿着的雖然是王室仆人的制服,但是明顯衣料和其他仆人不一樣。單看相貌,這是個很清秀的男人,就是他不時用手帕堵住口鼻小聲咳嗽的動作太女性化了一些,當他笑起來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夏恩總覺得有些陰森森的。

無論按照職位還是爵位,夏恩都該是更高的那一方。但是他出來看見是卡崔,卻是首先行禮的那一方。卡崔也笑呵呵的站着,并沒有任何躲閃的動作,表情也很淡定自然,顯然他已經習慣了。

“王太後陛下和國王陛下,想要見一見尼克法師。”還沒等夏恩回答他剛才的問題,卡崔已經直接把他的來意講明白了。他的聲音很柔和悅耳,但掩蓋不了他用的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的事實。

“我這就去叫尼克法師。”夏恩行了個禮撩簾子回到了帳篷裏,可他轉身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發現卡崔皺了一下眉,臉色也變陰了。夏恩暗道:我說話已經夠小心到了,怎麽依舊還是罪他了?等進到帳篷裏,夏恩才反應過來為什麽那個人變了臉色,因為他這一進帳篷,正好把卡崔自己一個晾在外邊了。雖然夏恩本身并沒有“晾”的意思,但是,這個卡崔顯然并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尤其是作為一個利用裙帶關系得到了榮華富貴,可本質上依舊是個仆人的卡崔,他的自尊心應該是已經大到了扭曲的地步。

雖然不想得罪他,但真的無意中得罪了,夏恩也不畏懼。現在可沒精力修補他脆弱的心靈,皺皺眉,夏恩就把這個人扔在一邊去了。可是再一看帳篷裏邊,夏恩頭皮都炸了!

周嶺軻坐在地上,身上又是血又是泥塵,還有汗水從額頭上流下來,把他的臉弄得一道黑一道白一道紅的,他的表情現在又僵又木,就這樣走出去,如果是外邊天黑碰見膽小的能直接吓死。而讓他這樣發愣的直接原因,現在是他手上摸着的那根常常的指刃。醫師吓瘋了跑出去的時候,把指刃随手扔了,周嶺軻在帳篷裏的小櫃子底下找到的,剛摸到的時候還劃破了他的手,一開始周嶺軻只是看着眼熟,等到終于認出來這是什麽之後,他就坐在一動都不動了,也就是夏恩進來時看見的樣子。

“……”其實是很小的事情,不就是當時情況一急把自己指甲拔了嗎?可是身為一個近衛軍,他腰側和靴筒裏都有匕首,随手就能拿出來,為什麽當時不用現成的武器,非得“自籌”呢?理智點想,夏恩覺得自己當時應該不是自殘,就是腦袋已經完全轉不過彎來了,那醫師需要個利器,他随手就……夏恩覺得自己能夠很理直氣壯的和周嶺軻争辯:你當時都死了,換位思考,你覺得我能有多少理智?可是他就是說不出話來,甚至還覺得心虛,忍不住後退了一步,背都挨在帳篷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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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誰知道周嶺軻沒和他争辯什麽,他發現夏恩進來了,就那麽直愣愣的盯着夏恩。過一會外邊傳進來一聲咳嗽,是卡崔等得不耐煩了。周嶺軻忽然就站起來,夏恩不會承認周嶺軻這動作讓他當時心髒漏跳了一拍,吓得。

“走吧。”可是周嶺軻沒說什麽,只是順手把那根指刃也收進了戒指裏,然後盡量拉扯整理着自己破破爛爛的衣服。

“喵~”一直縮在角落裏不動的餡餅過來了。原本都已經擡腿要和夏恩出去的周嶺軻,這一瞬間覺得有些想法從腦海中掠過,于是有些動作自然而然的就做了出來,完全沒經過大腦。等他反應過來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舉着一塊榛子大的透明寶石,遞在了餡餅的嘴邊。反應過來後,周嶺軻立刻就想把手縮回來,但是餡餅已經伸出舌頭一舔……

餡餅舌頭上帶着倒鈎,它還是小貓的時候用舌頭舔周嶺軻和夏恩,那兩個人只覺得癢,瞬間長大了三四倍,舌頭現在舔過周嶺軻的手指,給他的感覺就是刺疼疼的了。而且它舌頭一過,寶石也跟着不見了蹤影。

“你……”夏恩不知道他為什麽那麽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好。因為這也算是用自己的血肉喂養寵物了吧?實在是有點瘆的慌。

“這些寶石已經都是能量的聚合體了,不能算是我的一部分。”周嶺軻這麽解釋着,但他自己聽着都覺得不過是一時的自我安穩而已,偏偏這個時候還從餡餅那邊傳遞過來類似于“還要~還要~”的感覺。弄得剛說了大話的周嶺軻立刻打了個冷戰,用左手拍了兩把自己的右手,暗罵了兩聲自己手欠。

夏恩看他那樣子,明白現在他自己也惡心的要命,忍不住出聲安慰:“其實那也算是給那些寶石找了個出路。”

“回來再說吧,咱們還是先走吧。”周嶺軻搖搖頭,這些事還是需要等到他們有空的時候慢慢談,現在實在不是個好時機。臨走的時候,周嶺軻拍了拍餡餅的腦袋,讓它等在了帳篷裏。餡餅“喵嗚~”一聲,湊了湊周嶺軻的腿,老老實實的在原地趴下了。

兩個人走出帳篷,等在外邊的卡崔立刻殷勤的對着周嶺軻一行禮:“尼克法師,請跟我來。”說話聲音也立刻又柔和了兩分,面對夏恩時,讓他覺得陰陰的笑容,現在也只剩下了溫和與晴朗。看的夏恩都不由得一愣,暗道這種人還不能看不起他,他這個樣子也是一般人學不來的。

跟着卡崔,他們朝着整個帳篷區的最中央走去。外邊還是能聞到血腥味的,但是能看到周圍已經收拾得很幹淨了,大多數人也已經恢複了冷靜。只是夏恩和周嶺軻都有點奇怪,按理說先出了那麽大的事故,後來又有詭異的醫師出現,這場圍獵不解釋也得結束了吧?為什麽看樣子這裏一個整理行李的人都沒有?他們難道不準備離開,而是要繼續下去?

疑問歸疑問,兩個人一路上也沒問卡崔什麽。等到了王帳,發現這裏已經被裏三層外三層的近衛軍圍了起來,但在此之前夏恩是在外圍執勤的,周嶺軻挂着的宮廷教師的頭銜也讓他沒什麽資格朝這裏湊,兩個人都不知道這些守衛是後來加的,還是一開始的規格就是如此。

中途的時候有人攔住了夏恩,在今天之前,有人攔,也就攔了,兩個人就分頭行事,反正這也是規矩。但是今天,夏恩和周嶺軻都有點“不對勁”。

“他不能進,我也回去。”周嶺軻就叉腰站在那了。

夏恩原本是更理智的那個,沒必要因為這一點事情觸犯原有的規則,反正就是離開一會,他們又不是見不到面了?可是事實證明,有時候就是離開一會,他們說不定這輩子都見不着了。所以他沒反對周嶺軻的提議,也站在那不動,雖然沒說話,但基本上就是用行動表示,他是不會和周嶺軻分開的。

“尼克法師,他并沒受到召見。”卡崔的臉色更不好了,可是在面對周嶺軻的時候,能從他臉上看到的只有為難和委屈,并沒有那種怨恨之類的,“請您不要為難我,當結束了召見,您出來時,很快就能看到他。”

周嶺軻看他一眼,拉上了夏恩的手,轉身就要走。

“等等!等等!”卡崔趕緊追,差點拉住了周嶺軻的袖子,但他大概是忌諱着什麽,最終只是指尖碰了一下,“尼克法師,請給我點時間,讓我去通報一下。”說往他就急急忙忙的跑了。

看他的背影,夏恩覺得有點怪,腳底下動了一下,身體稍微偏轉,立刻發現了怪在什麽地方——他和周嶺軻的手還拉着。他們邊上站着兩個近衛軍的衛兵,舉着長槍,通體筆直,目不斜視。但夏恩就是覺得對方的眼神在朝他和周嶺軻交握的手上瞟,這大概也是一種做賊心虛了。可是他沒松手,反而把周嶺軻的手也握的更緊了。

過了一會,卡崔跑回來了,對着近衛軍出示了新的手令,帶着他們兩個人一路進去了。這次就算有人阻攔,看過手令也是一概放行。一路到了王帳,在距離王帳大概有二三十米的時候,又短暫的停留了一下,卡崔去通報,回來帶着他們走了進去。

王帳非常的大,也是一貫的莽坦厚重的風格,從邊看看就是全黑的,只是在邊角的地方裝飾着銀色的巨龍紋樣——說實話除了顏色不同之外,看起來形狀就是馬戲團的大帳篷。但進去之後,裏邊的布置立刻就不同了,完全的奢華風。整個地面鋪滿了純白的動物皮毛,或者原先是純白的,現在很多地方已經被踩了不知道多少的腳印,帳篷的正中間竟然吊着一個巨大的水晶吊燈,上面放射着光芒的不是點燃的蠟燭,而是光石。靠右邊放着一條白色細亞麻桌布的長桌,桌布的邊沿墜滿了銀色的流蘇,上面擺放着散發出香味的各色美食,一些烤肉類的食物還在滴着油,浸染了桌布很大的一片。帳篷正中是一條紅地毯,紅地毯上倒是沒什麽腳印。紅地毯向上,有一個有着兩級臺階的高臺,下面應該是用石頭或者木板墊起來的。高臺上放着三把紅絨布面的高背椅子,椅子背上雕刻着銀色的巨龍圖案。中間一把椅子最小,坐着法蘭克,他的左邊是索菲亞王太後,右邊就是佐伊親王。但國王法蘭克的在最正面的椅子反而是最小的,而且他的椅子放得很靠後,佐伊親王和王太後的椅子則更靠前,看起來反而有一種國王被另外兩個人夾擊,或者說是封鎖的感覺。

除了這三位王室,帳篷裏還有很多人,但除了周嶺軻和夏恩之外,那些人最年輕的看起來也少說有四五十歲了。整個帳篷裏除了王室,只有坎狄博雅大主教、波立維大師,還有另外兩三個年紀最大的人是坐着的。

這些人應該都在等着周嶺軻,他們進來的時候,所有人就都看了過來。夏恩松開了和周嶺軻拉着的手,雖然有點不情不願的,周嶺軻抓了一下他離開的手,抓住了手指,但也反應過來現在還是松開的手,于是輕輕捏了一下夏恩的手指,一個人朝前走。

“尼克法師,您的那種煉金藥劑,到底是什麽?”周嶺軻剛走了兩步,上面的佐伊親王就身子前探,急不可耐的問着。

以周嶺軻在這裏學到的禮儀,他得走到距離王座三步的地方行禮才是符合标準的,行禮之後才能說話。而按照規則,在國王發話之前,其他人也都是不能說話的。佐伊親王這一問,讓周嶺軻處在了一個非常尴尬的狀态裏。他是走過去行禮之後再回答,還是在這地方行禮回答?這也是,他是第一次參與這種重臣集結的會議,從這裏看,法蘭克國王的處境,比他原先猜想的還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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