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事故
淩希狠狠洗了一把臉,努力壓下心頭暴虐的情緒,拎起一旁的毛巾将水擦幹。他擦得很慢,過程中不停地自我調整,等到全部擦淨,那眼底的風暴已經漸漸平息。
他對着鏡子整理好衣服,開門出去,無視掉屋內混亂的局面,直接走向束城,見這人的神色帶着少許驚懼,不由得在心裏惋惜一聲。
最近的生活實在有點無聊,好不容易來個人讓他調劑一下,結果馬上就要被吓跑了,真遺憾。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問題,更明白這樣不好,也曾嘗試接受治療,但依然控制不住脾氣,最後幹脆放棄,反正他覺得現在過得挺好。
至于讓家裏擔心的光棍問題……他表示很淡定,因為他從沒想過要和一個人過一輩子,想想就惡心。
他看着束城,雖然此刻沒什麽胃口,但還是打算挽救一下崩壞的形象:“稍等片刻,我去換件衣服,然後我們去吃飯。”
剛吐完就吃飯真的沒關系麽?你不用勉強自己的……束城動動嘴唇,非常想說要不改天再吃吧,可望着淩少還有些發沉的眸子,他害怕說完被咬死,只得木然地嗯了一聲。
淩希稍微滿意,優雅地關上了門。
幾位保镖相互看一眼,急忙分出一個往外跑,準備看看那少年到哪了,別走到一半又被淩少撞上。
淩家大宅已有些年頭,雖然曾翻修過幾次,但仍古韻十足。作為家族繼承人,淩少的院子非常大,足夠藏人,于是保镖很快便見到了躲在樹後的少年,臉色瞬間一變。
他沖上前:“你怎麽還不走,等死啊?你到底是怎麽進來的?!”
少年臉色發白,哽咽道:“你以為我不想走啊?我衣服還在裏面呢!讓我裸奔麽?”
保镖很冷酷:“丢命和裸奔,選一個。”
少年淚流滿面:“我選裸奔。”
“乖,去吧。”
少年頓時痛哭流涕往外走,邁出幾步後忽然想起什麽,忍不住過去找他,掙紮地問:“……我進來是你們老爺子首肯的,真不能給我件衣服麽?”
保镖正向屋裏走,聞言回頭,準備打發他出去随便找個人要衣服。與此同時,在門口張望的幾位保镖也看到了少年,齊齊瞪大眼,然而還沒等他們采取措施,只聽卧室的門傳來咔嚓一聲輕響。
淩少含笑出來:“可以了,走吧。”
幾位保镖僵硬地看看淩少,又看看院內的少年,默默反應了一秒。
保镖:“=口=!!!”
電光火石之間,一位保镖迅速跑到淩希前面扯着嗓子大吼一聲,萬分深情:“淩少!”
束城就在旁邊,立刻被吓了一跳,接着見他雙目赤紅,渾身哆嗦,簡直驚悚了,暗道這特麽又怎麽了?主子剛剛抽完瘋,又改成保镖了麽?!
淩希到沒有什麽表示,溫和地看着手下:“怎麽?”
保镖張了張口,餘光一掃,猛地抄起茶幾上的遙控器,誠懇問:“這個點要演《白狐貍和懶兔兔》了,據說挺有意思的,要看麽?”
淩希在正常情況下是很難被騙的,似笑非笑掃他一眼,耐心說了句不看,擡腳向外走。
幾位保镖都是訓練有素、百裏挑一的,早已配合默契、心有靈犀,因此在那位保镖大吼的一瞬間就有了對策。
按照他們的打算,院內保镖要在淩少的注意力轉移的空當,将少年塞到旁邊藏起來,等淩少出去,他們恰好能用身體擋住淩少的視線,有驚無險地平安度過。
可是他們的想法很好,卻忘了少年也能聽到屋內的聲音,頓時吓得花容失色,不等保镖拉他,轉身就跑!
正準備伸手的保镖:“=口=”
門口負責望風的幾人:“=口=”
淩希緩步邁出門:“去開車,都愣着幹什……麽……”
他的聲音慢慢消失,望着院內一團白嘩嘩的肉跑遠,繼而拐個彎不見蹤影,一點點扭過頭看着他們,表情霎那間多雲轉陰,直冒寒氣,就差在腦門寫上“老子要撕人”了。
束城:“=口=”
保镖:“……”
束城的小心髒完全經受不住第二次沖擊,不等淩希再次發狂,直接狂奔出去,決定緩緩再來,或者考慮一下要不要繼續追人,畢竟還是生命重要。
幾位保镖自然不能走,急忙擋住淩少的視線,免得他如瘋狗一樣地追出去咬人,雖說這是淩家,但身為繼承者,形象還是要保持的。
“為什麽那個東西還在我的眼皮底下?嗯?!”淩希暴怒,一張嘴甚至都讓人覺得是在往外噴火,“為、什、麽?!”
保镖們齊齊低頭,弱弱地推測:“迷……迷路了?”
“在我的院子裏迷路?!”淩希的聲音高了八度,“你們去迷一個給老子看看!你們不僅把自己當花養,還是一朵蠢花!花兒,你們好!”
“……”花兒們再次低頭。
幾人默默聽着淩少的數落,暗暗慶幸此刻距離上一次犯病的間隔不長,淩少經過剛才的發洩,加上少年早已跑掉,殺傷力應該不會那麽大了,他們挺挺就能過去。
對于淩少的事情,他們知道得不多,只清楚小時候遭人綁過,再回來便産生了嚴重的心理疾病。
淩少見不得別人在他面前脫光或太涼快,見不得別人看他的裸體,除去握手和拉胳膊等少數肢體接觸,他不能忍受別人碰他,不能忍受別人脫他的衣服,更不能忍受有人想和他上床,只要不犯這幾條,淩少就沒事,并且脾氣會相當不錯。
可要是犯了,淩少瞬間便會瘋狗上身,被他打進醫院的人能從這裏一直排到大門口。
幾人認真觀察地板的紋路,心裏簡直想咆哮,特麽在外面已經夠提心吊膽了,為什麽在家裏還能發生這種事?到底是為什麽?!
淩希的症狀還沒過,空氣裏似乎都帶了些火藥味,就在這時,一個六歲左右的小男孩越過他們直徑進了客廳,自顧自地窩在在沙發裏,拿出漫畫看了起來。
整個過程安安靜靜。
淩希微微一頓,強迫自己深吸一口氣,緊接着便沖進了浴室。
保镖們擦把冷汗,望着小男孩,感動得熱淚盈眶,救星啊!
這小孩是淩少同父異母的弟弟,很得淩少的疼愛,淩少為了治好他的自閉症想了不少辦法,可惜都沒什麽效果。
小少爺至今沒有和淩少說過一句話。
不過努力不是沒收獲的,至少他養成了來淩少這裏看書的習慣。
淩希很快出來,再次變回溫和模式,在小男孩身邊坐下,摸摸他的頭,陪他一起看卡通畫,偶爾還會講解兩句。
小男孩自始至終都沒擡頭看他,專注地盯着書,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保镖們對此見怪不怪,叫來保姆開始清掃慘不忍睹的卧室,等到全部收拾完,淩少恰好起身,對他們招招手,示意他們查查那少年是怎麽進來的。其中一人猶豫一下:“聽他說是老爺子的意思。”
“我爺爺?”淩希笑着眯起眼,“我懂了,他現在在幹什麽?”
保镖聞言打了個電話,快速挂斷:“在和沈先生下棋。”
“哪個沈先生?”
“沈玄,沈先生。”
“哦,是他……”淩希想起前兩天爺爺提過的年輕人,點點頭,略微沉吟一下,暗道爺爺既然會給他塞人,肯定知道他要發怒,便懶得過去打招呼,吩咐他們備車,準備帶着弟弟去買兩本書。
保镖們應了聲,轉身走人。
淩家大宅內有一片湖,湖上建着涼亭,淩老爺子正在裏面和人下圍棋,他是淩家的現任掌權人,雖然已過半百,但身體硬朗,看着特別精神。
他的對面坐着一個年輕人,長相俊朗,目光深邃,帶着一股內斂沉穩的氣勢,讓人不敢小瞧。
二人這盤棋已經下了将近一個小時,至今勢均力敵,誰也沒能占到多少便宜。淩老爺子撚起一枚棋子轉了轉,盯着棋盤看了半晌,輕輕落下,終于看了一眼早已站在身後的管家,笑着問:“人走了?”
“是,”管家道,“給了件衣服,報酬也給完了。”
淩老爺子嗯了聲:“束家的小子呢?”
管家忍着笑:“吓跑了,和那小子一前一後跑的,兩人都沒受傷。”
淩老爺子很滿意:“估計不敢再來了。”
沈玄落下一子:“追淩希的那個?我聽說束家的家世不錯。”
“是不錯,”淩老爺子笑了笑,“所以得給他提個醒,免得他腦袋一熱被小希打進醫院。”
沈玄道:“淩希應該心裏有數。”
“有數不代表能控制。”
沈玄記起久遠的畫面,問道:“還是那麽嚴重?治療不起作用?他平時如果看電視或視頻也那樣?”
“不會,基本沒事,”淩老爺子停頓一下,“但不能太露骨。”
沈玄默然,想了想淩希的毛病,暗道這和打一輩子光棍有什麽區別?
淩老爺子對自家孫子也有些無奈,正要開口就聽到旁邊傳來一聲壓抑不住的“什麽”,不禁望過去,見管家臉色蒼白地放下手機,心頭一跳:“怎麽?”
“……少爺出事了,”管家顫聲道,“還在搶救,情況好像不太樂觀。”
淩老爺子神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
淩希清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周圍除了自己外一個人都沒有。他慢慢撐起身,首先看到的便是被子上印着的四個大字:神愛醫院。
下面是一行小字:神關愛每一個人。
他下意識想笑,緊接着卻意識到什麽,急忙看着自己變小的手掌,不可置信。
這……這不是他的身體!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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