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他們之間只能到這兒了
雲泥認識李清潭不到三個月,她沒想過和他有過多的牽扯,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已經超出她的意料。
她只能在事情還未朝着某個不可預估的方向發展前,把他們之間的關系停在這兒。
停在一個她自以為最合适的位置。
那晚之後,雲泥便很少能在學校碰見李清潭。
原本就不是同個年級的人,如果不是刻意地去制造某些機會,兩個人很難有交集。
學校的生活依舊那般枯燥繁忙,上課、考試、兼職,雲泥忙得無所适從。
轉眼間,廬城悄然步入深秋,居高不下的氣溫在一夜之間驟降十幾度,微涼的風裏也摻雜着少許凜冽的寒意。
這天早上,雲泥從起床開始就覺得有點不太舒服,大概是昨晚忘了戴圍巾,騎車回來的路上凍着了。
她出門前在家裏吃了感冒藥,又帶了兩包去學校。
深秋的早上帶着深重的寒氣,街道兩旁的樹木枯葉掉落,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憑空生出幾分荒涼頹敗之意。
雲泥到學校不算早,踩着點進教室。
方淼這段時間在訓練營參加集訓,她的位置一直是空着的,劉毅海平時來看自習都會坐在這兒。
今天早上也是,樂呵呵跟她打了招呼,就坐在那兒沒動。
“……”
她想補個覺都不成。
渾渾噩噩上了一個早讀,雲泥感覺自己頭重腳輕的症狀不僅沒減輕,反而還更嚴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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撐着上了兩節課,她抽空去了趟校醫室。
廬城最近降溫降得厲害,校醫室來往的人都多了些,雲泥接了校醫遞過來的體溫計,坐在角落的凳子上。
冬天快來了,燒烤攤的生意爆棚,她已經連着好幾天都晚下班一個小時,風霜夜路深,結束後那段回家的路格外漫長而寒冷。
生病真的挺折騰人的,雲泥坐了會便覺得有些冷,起身站了起來,正好校醫忙完上一個,沖她笑說:“來,時間差不多了,體溫計我看看。”
雲泥帶着鼻音“哦”了聲,拿出體溫計遞過去。
“有點低燒呀。”校醫拿出病歷單,邊寫邊問:“高幾了?”
“高三。”
“那我先給你開點藥吧,如果沒什麽好轉,再來挂水。”
雲泥點點頭說行。
開好病歷單,雲泥去隔壁藥房拿藥,前邊還排着隊,她慢吞吞站到隊伍後邊,低頭看腳邊的影子。
拿完藥已經快上課了。
雲泥沒多停留,拽着藥袋快步往樓下走,她始終低着頭,也沒去注意那些擦肩而過的人。
臺階上。
李清潭停住腳步,側身往旁邊看了眼,藍白色的身影在回旋的樓層間一閃而過,很快沒了蹤影。
被他扶着的蔣予擡頭看他:“怎麽了?”
“沒事。”李清潭收回視線,走了幾步,才發現他和雲泥已經快有半個月沒說過話了。
最後一次見面的那個晚上,她雖然沒有多說其他的,可李清潭聽得出來她話語裏的疏遠之意,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但他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
也許吧。
他們之間只能到這兒了。
……
雲泥這場病來勢洶洶,吃了校醫開的藥也不見好,但她沒打算在校醫院挂水,因為貴。
周五她請了半天假,連着燒烤店晚上的班也請了假。
中午放學,別人去食堂吃飯,她背着書包推着車往外走,夾雜在人流中格外顯眼。
學校馬路對面的一輛黑色奧迪車裏,李清潭坐在後排的位置,隔着一扇窗看見女生騎車遠去的身影。
“爸送你來廬城也是不得已的決定,你在原來的學校打架鬧事,我們家的身份擺在那兒,不把你送走,對方不會善罷甘休。爸為了你的事花了不少的心思,你不要再胡鬧了,知道嗎?”李明月說完話半天不見人吭聲,從電腦前擡起頭,見弟弟盯着窗外出神,一直看着他沒說話。
李清潭察覺到車廂內異常的安靜,回過神,看着眼前這個和自己并不相像的姐姐,說:“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麽知道,我剛剛說的話你都聽進去了嗎?”
“聽見了。”李清潭看着她,格外認真的說:“真聽見了。”
李明月見他這樣,也沒再多說,換了個話題:“最近學習怎麽樣?”
“就那樣。”李清潭想笑:“反正以後都是要回北京參加高考的,在這裏學的再好又有什麽用。”
“……”
李明月懶得再說,重新看着電腦上的文件:“我下午在南京還有個會,等會就不陪你吃午飯了,給你帶了點衣服和吃的,在後備箱自己去拿吧。”
李清潭笑着說:“謝謝姐。”
提着東西站在路邊目送李明月的車開走之後,李清潭沒回教室,在路邊攔了輛出租直接回家了。
他來廬城這一年,除了李明月,李家的其他人都不曾來廬城看過他,李鐘遠只會在他做錯什麽事時打來一通責問的電話。
至于李太太和李家大兒子李清風,他們可能更寧願李清潭這個人從未存在過。
李清潭回到家裏,把手裏的東西往茶幾上一放,整個人摔躺在沙發上,屋裏沒開空調和暖氣,溫度很低。
他閉上眼睛躺了會,又想起什麽,摸出手機找打開QQ,盯着其中一個聯系人看了會。
最終李清潭還是什麽都沒做,放下手機丢在一旁,就這麽在客廳睡着了。
醒來天已經黑了,屋裏依舊冷冰冰的沒有什麽人氣,他起身時察覺嗓子有點不舒服,也沒在意,赤着腳進了浴室。
次日周六,廬城氣溫又降。
雲泥昨天在小區門口的診所挂了水,早上又去挂了一次,中午随便吃了點米粥,就坐車去了宋家。
程雲華一開門聽她聲音不對,說:“怎麽你也生病了?早上小潭過來,也啞着嗓子,都發燒了也不知道。”
雲泥緩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小潭是誰,甕聲說:“最近降溫太快,沒注意凍着了。”
“來,快進來。”程雲華關切道:“去醫院看過了嗎?”
“看過了,已經挂了兩天水。”
程雲華說:“早知道你生病了,今天補課就取消了呀,也好讓你在家裏好好休息休息。”
“沒事的阿姨,我已經好多了。”
程雲華還是擔心,給雲泥沖了杯姜茶,“你一個人在家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不然你爸爸在外面也不放心的。”
雲泥被姜味沖了眼,眼眶有些酸,握着杯子說好。
考慮到她還生着病,又不想她白跑這一趟,程雲華索性就将補課的時長縮減了一個小時。
她說:“正好枝枝最近學校裏的事情也多,難得周末,就多給她一點休息時間。”
雲泥知曉這是長輩的好意,也沒拒絕。
兩個小時比起三個小時更顯短暫,宋枝趴在桌上,滿臉倦容,“初三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雲泥收拾好書包,笑說:“高三你也會這麽說的。”
“……”
說話間,客廳外面也傳來說話的動靜。
雲泥聽見程雲華的聲音:“你這就走啦,不留下來吃了晚飯再走嗎?”
隔幾秒。
是男生的聲音,沙沙的,有些啞。
“不吃了,和同學約好有點事情,現在要過去一趟。”
程雲華:“那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啊,給你買的藥記得吃,別不把身體當回事。”
“嗯。”
緊接着是開門的動靜。
雲泥回過神,将書包挎到肩上,拿上鑰匙和口罩:“那我也先回去了,下周我帶卷子給你做。”
“好,姐姐再見。”
雲泥從卧室出去,程雲華也免不了一通叮囑,她都一一應下,到門口才說,“阿姨再見。”
“回去路上慢點。”
“好。”
雲泥從宋家出去,走廊和屋裏溫度相差太大,她低頭打了個噴嚏,餘光裏瞥見一雙黑色的運動鞋。
順着往上看。
男生一身黑色,肩寬腿長,口罩遮住半張臉,露出一截高挺的鼻梁和漆黑的眼。
四目相對。
雲泥聽見他有些熟悉的,帶着些沙啞的聲音:“學姐。”
她眼皮一跳,口罩有些悶住呼吸,往下拽了拽,露出鼻子和嘴巴,這才緩過來。
她問:“我聽程阿姨說你生病了,好點了嗎?”
“好多了。”他說。
“哦。”
“你呢?”
“也好得差不多了。”
“嗯。”
兩個人坐同一趟電梯,一塊走到小區門口,雲泥以為會和他分開,停住腳步,“那我先走了。”
他腳步沒停,“去公交站嗎,我也要去。”
雲泥愣了下,跟上他的步伐。
外面冷風凜冽,刮得臉疼,她又重新把口罩戴好,低着頭匆匆穿過并不寬闊的馬路。
公交站離得并不遠,此時并不是什麽上下班高峰期,但因為是周末,站臺人依舊很多。
雲泥遠遠看見自己要等的那班公交快要開過來,扭頭問李清潭:“你坐多少路?”
李清潭剛在在看手機,聞言擡起頭,1路也恰好到站,他下巴輕擡:“坐這個。”
雲泥和他同路。
1路經過的公交站點差不多橫跨大半個城市,這個點坐車的人也不少,車一進站,前門就一窩蜂湧上去一堆人。
雲泥從口袋裏摸出兩枚硬幣,擠在隊伍外圍,忽地被人從後面勾住羽絨服的帽子。
她回頭。
李清潭松手,聲音很淡:“先從後門上。”
雲泥跟上他的步伐,從敞開的後門上了車,其他人見狀也要效仿,司機等人都上得差不多了才說:“剛剛從後門上來的記得投幣,我這都有監控的。”
李清潭從錢夾裏摸出張五元,準備讓前邊的人遞過去,雲泥及時扯住他的胳膊,“我有硬幣。”
她轉過頭把四枚硬幣遞給旁邊的阿姨,麻煩她往前遞。
車上人很多,能站的位置有限,雲泥勉強抓住扶手,另只手扶着旁邊座椅的靠背。
李清潭站在她身後,單手握住扶手上邊的橫杆,手腕露在外面,腕骨非常漂亮。
車子行駛的并不平穩,拐彎加速剎車都很突然,車裏的人晃來晃去,雲泥時不時往後倒,腦袋撞到李清潭的下巴。
他稍稍站直了身體,視線往下落。
女生微低着頭,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頸,耳後那一側以及整個耳朵不知是因為什麽,泛着紅意。
又一個拐彎。
雲泥不受控制地往旁邊倒,李清潭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抓着她胳膊把人扶穩了。
衣衫摩擦間。
雲泥又聞見那一點熟悉的青檸香,在這沉悶的空間裏,像是枯敗山林裏的潺潺清泉。
幹淨、澄澈,一塵不染。
好在擁擠的情況并未持續太久,途中經過火車站的站點,車廂裏空了三分之一。
李清潭拍拍雲泥的肩膀,提醒道:“那裏有位子。”
兩個人坐到車廂倒數第二排。
車裏溫暖而悶熱,雲泥坐下來之後便有些昏昏欲睡,整個人完全放松狀态靠着椅背,随着車子的行駛晃來晃去。
李清潭一坐下來就在玩手機,座椅之間空隙太小,一只腿屈着,另只腿側在座椅外面。
肩膀時不時壓上一些重量,而後又及時撤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點重量在又一次落下來之後,一秒兩秒三秒,一分鐘過去了也沒見要擡起的跡象。
李清潭玩游戲的手停了下來。
他扭頭從并不幹淨的玻璃上看見兩個人的側影,随着車子的快速移動,忽隐忽現。
約莫只有十幾秒的光景。
他收回視線,低頭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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