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微醺
運動會結束,十二班幾個玩兒得好的互相撺掇着去聚餐。結果跑了幾家燒烤火鍋都沒有包間,最後只能落腳在一家東北菜館。
“不是,人家聚餐都去串吧還是自助火鍋什麽的,咱們來這‘火炕老院兒’是不是過于接地氣了?”王初冉翻着菜牌,為一會兒怎麽發朋友圈而發愁。
朱瑞利索地分好筷子,最後一雙敲在她腦門兒:“鍋包肉它不香嗎?”
“就是,小軒他不餓嗎?奶香大花卷它不頂飽嗎?”李銘軒也跟着附和。
“來個幹鍋鴨頭!”
“雪綿豆沙安排一下!”
秦笛早就把幾個人的茶水都倒好,轉到王初冉背後小聲補充:“幫我點個芹菜牛肉。”
興許是聽說一桌孩子餓壞了,廚師的出菜速度十分感人,20分鐘就差不多上齊了,幾個人端着五花八門的飲品碰了杯,還沒來得及一飲而盡,門外突然一陣鑼鼓喧天。
徐唱旋開門把手,烏央烏央湧進來七八個人,兩個男服務員擡着一頂花裏胡哨的小轎子,領班盤靓條順,一笑兩顆虎牙,幾個人邊齊聲吆喝邊上菜:“來嘞!209,上硬菜!祝帥哥美女,更帶派!大鵝坐轎,好運到!鐵鍋揭開,猛勁兒造!上菜完畢,大吉大利!幸福美滿,萬事如意!打道回府!”嗷嗚一通,又敲鑼打鼓地走了,還知情識趣地把門帶上,只剩下滿桌帥哥美女與一只鐵鍋炖大鵝面面相觑。幾秒之後,209發出驚天爆笑。
“哎呀我天,手慢了,剛才那段拍了發朋友圈,咱們班就是一中今日最有排面的班級。”
“想穿個小公主裙美美拍幾張聚會照片就這麽難嗎!”王初冉夾着大鵝的脖子,心裏一片蒼涼。
祁松言又看了看自己和秦笛沒換下來的紅田徑服,琢磨着上哪搞塊紅蓋頭,再點一只大鵝王初冉會崩潰嗎?可他真的很想就着這唢吶鑼鼓,把身邊笑彎了腰的這個人拐回家。尤其那盤芹菜牛肉上了以後,他在秦笛偷偷的注視下夾了好幾筷子。其實他并不喜歡吃芹菜,寒假那次純粹是一時嘴快調戲人,可秦笛很認真地記住了。
“做的比我好吧,飯店竈火烈,镬氣重,味道肯定更棒。”
“沒有。”
“嗯?”
“他做飯,我吃一次,你做飯,我能吃一輩子。”祁松言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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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笛趕緊低頭撕了塊香軟的花卷填進嘴,努力壓也壓不住欲飛的唇角。
“你倆偷摸嘀咕什麽呢?”朱瑞一句話,把視線都拉到兩個人身上。
劉小桐也把小手拍在桌邊:“哎,你倆是不是結成什麽神秘的同盟了呀?兩天來出雙入對的,我敢說全一中小姑娘手機相冊裏都有你們同框的照片。”
史雨铮故作深沉:“這你們就不懂了吧,一個美男子單獨走,就是美男子而已,兩個美男子結伴而行,潇灑的更潇灑,俊美的更俊美。人家那是強強聯合,正正得無限。”
李銘軒見他倆也不說話只是笑,心裏怪着急的,撞了撞史雨铮的肩膀:“你又懂了,人家哥們兒關系好嘛,咱們倆也可以結伴而行啊。”
“咱們倆不行。正負得負,我這正100,救不回來你那負1000。”
李銘軒在大家的笑聲裏逐漸委屈,扁嘴喊了聲:“爸爸!他欺負我!”
祁松言和秦笛下意識地同時應了聲,女生們笑得更歡了,要不是雪綿豆沙上得及時,他倆的劇情已經被安排到出國領證順便領養個女娃回來跟李銘軒做姐弟。祁松言側目看秦笛強做鎮定,耳廓卻比衣襟還紅,忍不住一直笑,秦笛叼着酥燙甜糯的一只團子吃得直呵氣,卻在桌子下面狠撞他膝蓋。
忘了是誰提議喝一杯,連酒精過敏的秦笛也沒推辭,誰來都笑眯眯地跟人碰杯。大家高興,氣氛熱絡,祁松言也沒攔着,以他的酒量,喝他們一桌全暈倒再走直線送秦笛回家也沒問題。幾個小孩能喝多少,就是借着高興瞎起哄,平日想說沒說的都塞在啤酒泡泡裏稀裏糊塗倒了個幹淨。祁松言應付着敬的酒,還得留只眼睛給來者不拒的秦笛,一頓飯吃得甚是疲倦。
幸好他留神着全局動向,在王初冉掰着鐵鍋裏僅剩的大鵝腦袋,非要人家見證她和史雨铮驚天地泣鬼神的結拜的時候及時出現,讓悲傷大鵝能夠重新泡回湯裏安息。他把喝到位了的幾個分給意識還清醒的幾個,安排好送女生回家的任務,自己也帶着秦笛把王初冉這位亢奮到誰也按不住的姐送回去。
折騰完已經深夜,雖然秦笛一路上都乖得很,王初冉拉着他說什麽他都笑盈盈地應,但祁松言知道他早在飯店裏就已經醉了。醉了的秦笛不肯回家,祁松言拉着他在王初冉家樓下哄了半天,秦笛好像聽不懂,祁松言拉他手腕,他就背到身後,怔怔地看地上一塊磚頭。
“那你想去哪啊,秦小笛,和我說說。”
秦笛把背過去的手拿到身前,又怕祁松言搶走似的,藏在身側,低頭擺弄手指頭:“看荷花。”
雖然秦笛家附近的公園有荷花,但已經九月末,早就開敗了。祁松言也不拿這個勸他,捧起他的臉,在酒熱的緋紅裏,看見一雙潋滟的眼眸。“看了荷花就回家睡覺好不好?”
秦笛抿着嘴唇,眼裏的波光蕩了蕩。“好。”他點頭。
秋夜的公園,樹蔭隐沒了一切行跡,池塘邊的夜燈剪出殘葉的影。秦笛扶着欄杆,擡眼望不到一朵荷花,卻沒流露出任何失落的神色,只小聲說了句:“錯過了啊。”祁松言摸摸他的頭,溫聲說:“錯過了我們等明年。”
“那你有沒有想看的花。”
祁松言認真地想了想,“花我都不太認識,你可以介紹我幾種我會喜歡看的。”
秦笛沒說話,不知道想到什麽,低頭把衣擺系成結,露出一線雪白的腰,背着手向前走了幾步。祁松言追過去,還沒拉到他胳膊,又被他推了一把。秦笛推完他,又背過手晃悠悠踩過地上的樹影。然後回頭,忽然間燦爛地笑起來,祁松言迎着他盛放在夜色中的明媚靠過去,也忍不住笑起來:“傻乎乎的,幹嘛呢?”
秦笛摸了摸自己被衣擺勒出線條的腰,又順流而下拍了拍屁股:“你不喜歡看花,你喜歡看我。”
可了不得。都說談戀愛一定要看對方喝醉一次,可能會解鎖一個隐藏的屬性。可祁松言哪能猜到,喝醉的秦笛走的是風情萬種的撩人路線。這種直白的話從秦笛嘴裏說出來殺傷力太大,要不是祁松言實在是清醒,怕是要把他團起來做點什麽非法勾當。
他貼過去,借着路燈擦掉秦笛額頭的汗珠,“所以那天是踩準了我好色,故意算計我。”
秦笛重重點頭,把頭發絲颠得顫悠悠:“對呀,那條是我初一時候的短褲了。”
“可真行。”祁松言捏他鼻子,把他攬在懷裏。
“那今天還那什麽嗎?”秦笛悶在他肩膀上一字一頓地問。
“…晚上涼,出汗了你又要感冒。下次再那什麽。”
秦笛皺皺眉頭,又旋即散了不快,“嗯。”
他答應得痛快,祁松言還有點驚訝:“今天這麽聽話?”
“我沒有優點。我只有懂事和聽話。”秦笛把他摟得緊了些。
祁松言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有很多優點,有時候不需要那麽聽話和懂事。我喜歡你對我任性,當然了,最好不是因為賭氣,而是因為你知道我永遠會接受。”
“可是別人都喜歡我懂事,你不喜歡嗎?”
“都喜歡。就好像我從小被壓抑着一步步服從安排,所以知道些進退,而你吃過苦,所以更獨立堅強。從前,很多事我們都身不由己,被留下了一些缺陷,卻也成就了幾個優點。所以不只我喜歡你,你也要喜歡你自己。”
“祁妙…”
祁松言哄小孩兒似的拍他的背,秦笛卻說:“祁妙,我聽不懂…”
祁松言拍了一下他屁股,秦笛不滿地扭了扭,“白說了,給我自己都說感動了,你說你明天要是什麽都想不起來可怎麽辦?”
秦笛踮起腳,發現不管他怎麽傾斜,祁松言都能把他穩穩地抱在懷裏,頓覺好玩兒,仰了身體又撲回去,一次比一次用力。祁松言被他磨得沒辦法,只能箍住他胳膊,深深吻他,等他自己化掉,依在懷裏,才又嗅着他唇邊的酒味問他:“說吧,明天忘了怎麽辦?”
秦笛還要夠他嘴唇,他不給,于是氣急敗壞踢他小腿,“忘了你就再說一遍啊!”
祁松言愣住,一絲風掠過他鼻尖,抹開滿臉笑意,“說的對。”
告訴他,他很好。告訴他,他的一切自己都很喜歡。告訴他,曾經的那些不順遂,他們可以一起去正視,未來的那些可能,他們也要共同去期許。就像那天在河邊,秦笛勇敢地向他剖白心跡,他也有無數心緒可以說給他聽。秋夜的兩片樹葉要有風才能貼近彼此,在細微的撫動裏感受葉脈的紋絡,而他們只需要擁抱和開口,就能感知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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