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星星點點的亮光從四四方方的小窗戶中投射進來。

天亮了。

胡子習慣性的往床的另一邊摸去,一覽無餘,沒有遇到任何障礙物。粗糙的藍色格子床單已經涼透了。

沒有人!

胡子被腦海中的這個模模糊糊的念頭驚醒了,他猛地翻身坐了起來。

狹窄的房間裏除了他再沒有第二個人。

尼娜不見了!

往常這個時候,廚房裏會飄出陣陣蔥花的香味,紅色小爐上煮的茶水沸騰起一串串泡泡,發出呲呲的聲音。

他們就像是一家人,是的,家人,相處了這麽久,胡子或多或少的了解了尼娜的為人。這個女人并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麽冷酷強橫,卸去厚重的枷鎖,她也不過是一個喜歡吃甜食的普通女人。

在相處的這麽多日子裏,胡子漸漸卸下心房,把尼娜當成自己的家人。可是,就在剛剛,這個他所謂的家人,她跑了!趁着自己睡覺沒有注意,自己偷偷跑了!!

胡子非常憤怒,如果說憤怒可以具像話的話,那大概是,七竅生煙。

有種老婆跟人跑了的感覺。胡子非常氣憤,生活強行給他頭上安了一頂綠帽子,甩都甩不掉,在星際海盜歷史上,這簡直是開天劈地頭一遭,前面沒有古人後面可能會有來者。

幹他們這一行的,從來只有他們搶別人老婆的份,哪個不長眼的連他的人都幹拐。

憤怒的胡子被氣昏了頭,下意識的把自己帶入了無辜被出軌的丈夫角色。

像全天下任何一個得知老婆跟人跑了,而且這個小白臉長得比自己還挫的男性同胞一樣,胡子決定挖地三尺也要把這對奸夫□□找出來。

胡子氣的胡子都豎起來了!胡子最寶貝他的寶貝胡子,平時用專門的小梳子梳好以後,還要再塗上一層防曬霜才肯出門。可是這一次,胡子連梳都沒有梳。頂着滿嘴的豎毛就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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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努力回想着尼娜去過的所有地方,胡子是個路癡,走在馬路上根本分不清楚東南西北,再加上空中還有東西南及其延伸出來的4個方向。

哦,不用擔心,感謝上帝。胡子是奧坎人。奧坎人獨有的精神力完美的幫胡子解決了這個難題。

奧坎人的核區域具有記憶功能,只要去過一遍的地方,就會被錄制成立體影像,打包儲存在核倉庫中。下次需要的時候,只要動用精神力随手翻一翻就行。

時近黃昏,東方燦爛的晚霞連成一片火海,壯麗而絢爛。金色的餘光灑落在大地上。中天之上,藍月半隐半現。

胡子垂頭喪氣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陽拉長了他的影子,長長的影子在地上搖曳,越發顯得寂寥。

這一天來,他找遍了尼娜可能出現的所有地方,都沒有找到人。筋疲力盡的胡子不得不面對這個絕望的事實,這個突然出現在他生活中的神秘女人,從他眼前消失了,就像她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一樣。

一覺醒來,她出現,又一覺醒來,她離開了。

胡子慢吞吞的往回走,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房間,他實在是不想回去。

“喂,你死到哪裏去了,趕快來給我開門。”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女聲,連驕橫跋扈的調調都沒變。

這是,尼娜!?

胡子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他使勁揉了揉眼睛,眼前蹬着馬丁鞋的女人依舊站在門前。

好哇!你竟然還敢有臉回來!

胡子登時大怒,捋起袖子就要沖上去教訓這個不知廉恥的臭女人!

“諾,這個給你。”他剛沖到對方跟前,還沒來的及開口,一個精致的小禮盒就強行被塞進手中。

四四方方的盒子,精致的藍色緞面,還別出心裁的打了個蝴蝶結。

胡子狐疑不已:“這是什麽。”

“你自己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尼娜線的很疲憊,說話的聲音都有氣無力的。

一枚拇指大小的玉雕項鏈,此時正安安靜靜的躺在盒中。

正是胡子那串當出去的項鏈。

胡子猛地擡頭:“你從哪裏弄來的?”

尼娜看起來非常疲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腿上還多了幾塊不明不白的青紫淤痕。

看着急的快要吃人的胡子,尼娜輕聲的笑了。

原來被人擔心是這種感覺,難怪以前,哪怕是手擦破了塊皮,加西亞都要跑到昆汀面前去轉上兩圈。

當時自己還十分鄙視他這種行為,戰場上殺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回到家就變成了嬌滴滴的小可憐。

尼娜今天才恍然大悟,人家玩的就是一個情趣。

不是像以前執行完任務回來自己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宿舍裏,而是會有一個人,真心的為自己擔心,願意把自己當成珍寶一樣對待。

那是,家的感覺。

一只纖細露骨的手撫上胡子的臉:“我跟他打賭,如果我贏了,他就要把這塊玉還給我,索性我運氣不錯。”

胡子反手握住尼娜的手:“如果你輸了呢?”

尼娜撓了撓雞窩一樣的短發:“那就只能把我自己賠給人家了。”

這個笨蛋!

胡子又是氣憤又是心疼,恨不得立時撬開尼娜的腦袋,看看裏面裝了什麽東西。

這樣危險的事情也敢去做,萬一她回不來了怎麽辦?

他腦中閃過一萬種教訓尼娜的方法,最後,狠狠的把人扯進懷裏。

懷中傳來尼娜模糊不清的聲音:“累死了,今天精神力透支,累的腦子疼,我要睡覺,你不許再吵,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家門。”

胡子吻了吻尼娜棕金色的短發,輕聲說道:“好。我們回家。”

*******

比起胡子的甜蜜又揪心,這個城市另一端的昆汀就沒有那麽好運了。

這是一家複古風格的畫廊,暖黃色的燈光,莊重安靜的展廳,鑲金戴玉的畫作。

昆汀很郁悶,在這個滿地都是帶着黑色圓邊眼睛的文藝青年的世界裏,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只掉進鶴群裏的短腿雞,還是雜毛的。

昆汀瞄了一眼,他身旁的西蒙卻是興致勃勃,看那一幅畫都像是在看一副發光的金礦。

昆汀很納悶,一堆彩色的三角形在圈圈叉叉有什麽好看的?難道它們還會自己造出來一塊七巧板嗎?

西蒙優雅的扶了扶眼鏡框,端的是一絲不茍的精英範:“這你就不懂了吧,這才是藝術,後現代抽象藝術,一般人是無法看懂這種高雅的美麗。”

說着,西蒙繼續往前走去:“你看,它的線條多美啊!”

昆汀啞然,既然這樣,你為什麽還要拉着我這種俗人來這種高雅場所?

西蒙總是這樣,有意無意的炫耀着自己的學識淵博。每次當自己興高采烈的過來找他時,總會被他潑冷水。

和他離得近了,關系漸漸就會倦怠冷淡;若是隔上三五個月不見,又覺得十分親切。

兩個人認識十年,西蒙和昆汀的關系甚至還不如後來的本。

西蒙是個孤兒,在紅狼星又沒有什麽朋友,昆汀剛來紅狼星的時候承過他的情,總覺得自己欠着西蒙,不忍心和西蒙斷絕往來。

兩個人的關系,就像是一根雞肋。

昆汀很郁悶,他下意識的想到,換成是加西亞,絕對不會這樣出口傷人。

不,如果是加西亞,根本不會強自拉着自己來這種地方,他大概會笑着親自己一口,再心滿意足的抿上一口茶,關上書房的門,獨自欣賞自己的愛物。

想到加西亞,昆汀心情又低落了幾分。

“喂,昆汀,你在路中間站着幹什麽?快來看啊,這幅畫多美麗啊!”

昆汀心不在焉的踱步到西蒙身側,聳拉着眼皮,随意瞄了一眼牆上的畫作。

白頭,尖勾一樣的鳥喙,身上披着黑色的羽翼,威風凜凜,像是暗夜的騎士。

“不就是一只卡拉卡嗎?有什麽稀罕的。”和加西亞家徽上的那只長得一樣。

耳畔不出意外想起西蒙戲谑的聲音:“一看你就是沒見過世面的,這是卡米羅特,全宇宙中最聰明的鳥類,他比呆頭呆腦的卡拉卡聰明多了。”

昆汀:……

心好累啊,好吧,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站在一旁的一個中年模樣的男子上前來:“這位先生真是有眼光,連卡米羅特都認識。”

“那當然,”西蒙驕傲的挺了挺胸膛:“我的母星是卡米羅特的故鄉。這種鳥是我星球的象征。”

男人贊同的點了點頭:“卡米羅特是一種很聰明的鳥類,他們是卡拉科下的一種。”

“算起來和卡拉卡是遠親,它不像卡拉卡那樣,有強悍的鐵爪和尖喙。卻比卡拉卡更聰明。遇到天敵的時候,他們模仿卡拉卡的叫聲來吓走天敵。”

“兩者的不同之處在于,卡拉卡是猛禽,大多時候都是獨自一鳥狩獵,足爪是不等趾足,三爪超前,一爪向後,爪上有鋒利的彎勾,可以來抓取獵物。而卡米羅特,它的足爪是一整塊的,四個爪骨中間有一層薄薄的蹼連接着。”

“我們店裏只剩下這一幅卡米羅特的畫像,這種美麗的鳥兒已經消逝了。”說道這裏,眼前的男子情緒明顯低落了:“它的肉太好吃了,生生被捕殺幹淨。至于卡拉卡,也剩的不多了,如果不是它站在了帝國名門勞倫斯家族的家徽上,恐怕也早就消失了。”

昆汀不停的踱着腳尖,每種鳥的爪子都不一樣,沒有一萬種也有八千種,誰吃飽了沒事去研究鳥的爪子長什麽樣。

你看着我的腳能認出來我是誰嗎?

昆汀覺得這件事很無聊,偏偏旁邊那兩個人越說越投緣,恨不得坐下來開個小型學術研讨會。

看西蒙沒有注意到自己,昆汀腳底抹油,溜了出來。

昆汀走出展覽廳的大門,嘴上叼的煙還沒來的及點着,就看到,一只五光十彩的孔雀仰天天嘶鳴一聲,頭也不回的朝着東南方向飛去。

青色的羽翼裹挾着狂躁而龐大的精神力,所到之處,堪比臺風過境。

磅礴的精神力傾瀉而出,像是倒灌的海水,把整座城市都裹挾進了加西亞的世界。

鑽心的痛感包裹着每一個人!

好疼啊!

像是有人一刀一刀從自己身上剜下肉來,身體的每一處,都能感覺到加西亞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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