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浮屠百日景5
按理說霸道的宣告完, 應該來一個強吻,傅斯乾看着從四面八方冒出來的精怪邪祟,臉黑得跟鍋底有一拼。
這他娘的哪來的電燈泡!
青面獠牙的四不像發出怒吼, 狐貍精眼睛一亮:“嗚嗚嗚, 大家快救救我!這兩個人是壞人, 他們還想剝了我的狐貍皮!”
傅斯乾放開風聽寒, 視線掃過四周的精怪, 覺得有些頭疼, 他本以為兩個就不少了, 怎麽又冒出一堆, 這浮屠百景圖是邪祟精怪的窩嗎?
風聽寒若有所思地站在一旁,根本不顧得四面八方圍過來的東西,滿腦子都是剛才傅斯乾說的話。
不會放過我?他前半輩子沒少聽這種話, 卻是第一次沒生出殺人的念頭,若是放到以前,九滅分分鐘就把說這話的人抽得腦殼稀碎了。
傅斯乾發愁地看着面前被捆住的邪祟, 若是把四周的都捆了, 這裏也放不開啊。
野獸的嘶吼聲此起彼伏,傅斯乾以為這些精怪會一股腦兒撲上來,結果他們竟然簇擁着一個人過來。
那人看着像人, 說到底也不算人, 他皮膚上是一層青色的鱗片, 眼窩深陷, 頭頂長着兩只角。
傅斯乾眯了眯眼:“龍?”
那人倨傲道:“那是人類給與我們的稱呼。”
傅斯乾拍了拍風聽寒的胳膊, 一臉嚴肅:“你看,小龍人。”
小龍人是什麽玩意兒,風聽寒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小龍人:“……”
一衆精怪邪祟:“……”
對于傳說中的生物, 傅斯乾十分好奇,饒有興致地打量着眼前龍化成的人:“小龍人,你有尾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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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叫小龍人,我叫銀宿!”他急促喘息,氣得鱗片都要炸開了,“人類,初次見面,問別人尾巴是登徒子才會做的事!”
傅斯乾一愣,忙看向風聽寒:“你別多想,我可不喜歡那醜玩意兒。”
風聽寒失笑,視線在銀宿臉上打了個轉,真誠回道:“我也不喜歡這醜玩意兒。”
銀宿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醜玩意兒”是在說他,搖身一變,原本颀長的男子頓時化為一條長幾十米的青色長龍,碩大的龍頭對着傅斯乾與風聽寒,發出猙獰的怒吼咆哮。
風聽寒反手一鞭子抽過去,只見那怒氣沖沖的小龍瞬間化為人形,騰的一下跪倒在風聽寒面前,盯着他手中的九滅,嘴唇哆嗦着吐出兩個字:“主人。”
随着他聲音落下,山林俱靜,沒過一秒,四周就烏壓壓跪了一片、
傅斯乾揚了揚眉:“主人?”
風聽寒面無表情:“他們大概認錯人了。”
不等傅斯乾說話,銀宿跪着爬向風聽寒,一臉沉痛:“主人,我們等了你上千年,百景圖內滄海桑田,每一個日夜我等都不敢忘記您。”
風聽寒木着臉,饒是他見多識廣,此時也不知該說什麽,他就是甩了一鞭子,怎麽就成了一群精怪草木的主人了?!
眼看小徒弟兼心上人都吓呆了,傅斯乾趕緊挺身而出,看着那跪着地上“碰瓷”當小弟的人,問道:“為什麽叫他主人?”
銀宿眨了眨眼:“因為他是我們的主人啊。”
“……”傅斯乾控住在想暴打他一頓的沖動,又問道,“你怎麽知道他是你們主人的,你一開始可沒有這麽叫他。”
銀宿頓時紅了眼,他臉上還有九滅抽出的痕跡,多虧龍鱗夠厚,不然這張臉怕是得血肉模糊:“沒能及時認出主人,是銀宿的錯,請主人責罰。”
傅斯乾解鎖風聽寒同款表情,他木着臉看向身旁的人,嘆息道:“你這群……下屬,怎麽這麽蠢?”
怪我咯?風聽寒下意識想反駁,話沒出口就想起,這特麽根本不是他的下屬,誰知道這一群傻了吧唧的醜東西是誰下屬!
風聽寒看了看銀宿,篤定道:“他們這麽蠢,認錯人情有可原。”
“主人!”銀宿唉聲哭嚎,“主人您是不要我們了嗎?”
他這一嗓子嚎了半天,四周精怪邪祟們盡皆跟着一起哭起來,一時間天地變色萬物同悲,只剩下一片經久不絕的蒼涼哭聲。
這要是來挑釁的還能一鞭子抽上去,可他們哭唧唧地喊着“主人”,活像他是個抛妻棄子的人,風聽寒這鞭子在手裏握得緊緊的,就是抽不下去。
一聲悲厲龍嘯後,銀宿連着磕了三個頭:“我青龍一族,自鴻蒙初始就跟随主人,天地星罡作證,北海生靈在上,未曾有過異心。誅神之戰後,我族奉主人之命鎮守邪祟于百景圖,代代相傳,如今到銀宿這一輩,已候了您上千年。”
他字字泣血,眼底一片紅意:“主人賜我族姓氏,上古時期您曾騎我族先祖征戰四方,您——”
“你先停一下。”風聽寒打斷他的話,問道,“你說誅神之戰?”
涕淚肆流,哭得情真意切的銀宿愣愣地點點頭。
風聽寒垂着眼皮,語氣古怪:“所以你的主人,是北海戰神?”
銀宿點點頭,不知想到什麽,他突然瞪大了眼,驚詫出聲:“主人,您是不是不記得了?”
說完他抹了把臉,自言自語了一陣,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所以主人現在是輪回轉世了,不記得以前發生的事。”
《至尊神主》中并未涉及到北海戰神,昭元仙尊的記憶中也沒有,傅斯乾推了推風聽寒,疑惑道:“你們說的北海戰神是誰?”
赫赫有名的戰神,天生地長的靈智,那時遠古時期最出名的一個人,世間怕是無人不知。
風聽寒簡單解釋了一下,看着傅斯乾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心中疑惑更深。雖知道傅斯乾情況特殊,但他連北海戰神都沒聽過,怎麽會知道曲歸竹與栖梧山莊的聯系?
銀宿自己想明白了,立馬高高興興地從地上站起來,招呼着四周的邪祟精怪,用盛大的儀式迎接風聽寒:“主人,歡迎您回來。”
風聽寒:“……”
他不覺得自己是那聲名赫赫的北海戰神轉世,如果真的是,那他身體裏的怪異之處又該如何解釋?
但不是歸不是,利用一下這個身份總不為過。
傅斯乾還沉浸在北海戰神的英勇事跡中,想不到他徒弟上輩子那麽厲害,怪不得在《至尊神主》是男主。
風聽寒暗戳戳地扯扯他袖子,低聲道:“師尊,我先假裝那北海戰神的轉身,咱們跟着過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離開這裏的辦法。”
“假裝?”傅斯乾面色柔和,“你就是北海戰神啊。”
風聽寒:“?”入戲這麽快的嗎?
他只能硬着頭皮演下去,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
傅斯乾則沉浸在自己收了個大佬徒弟的情緒中,激動萬分,心上人上輩子太厲害怎麽辦?
邪祟精怪開道,銀宿将他們帶到水下一座府邸,這是青龍一族在百景圖中的居所,是所有住處中最華麗的,每走兩步就擺着一顆巨大的夜明珠。
傅斯乾看得眼熱,他囊中羞澀,之前拿齊書昀當借口,從燕方時那裏敲詐來的錢已經快見底了,此時看見這圓潤碩大的夜明珠,恨不得拿幾顆帶走。
他拽了拽風聽寒的袖子,悄聲道:“我能拿你下屬幾顆夜明珠嗎?”
都表白心意了,這點事就沒必要再藏着掖着了,傅斯乾也不羞澀,大大方方地将自己沒錢的事說了。
堂堂無極山的仙尊,淪落到拿精怪夜明珠的地步——這怎麽可能?風聽寒一滞,突然想起斷魂崖那兩條孤零零的鐵索,是他忘了,正道窮得不行。
“師尊開心就好。”風聽寒看着他順了好幾顆夜明珠,不禁失笑,“師尊之前說我‘偷’萬琅閣的畫,現在自己怎麽做起這檔子事了?”
傅斯乾白了他一眼:“還不是怪你?”
風聽寒:“?”
傅斯乾嘆了口氣,捏了捏他的手:“為了買糕點養小豬啊。”
小豬風聽寒的臉瞬間紅了:“我,我……”
“怎麽?”傅斯乾含笑看他。
風聽寒紅着耳根偏開頭,小聲嘀咕:“我才不是小豬。”
這府邸處處都在他視線範圍之內,銀宿抿了抿唇,不知該不該把自己都看到了的事說出來,幾顆夜明珠在他眼裏就是破爛,主人的朋友已經貧困到這種地步了,那主人呢?
風聽寒絲毫不知道,因為這幾顆夜明珠,自己在銀宿眼裏又多了個貧困潦倒的形象。
水下的府邸是座名副其實的水晶宮,處處透着琉璃般純淨的色彩,這裏只有青龍一族能進入,因而其餘邪祟精怪都在外面候着。
一坐下,風聽寒就表明了意思:“你知道怎麽離開百景圖嗎?”
銀宿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激動道:“主人要帶我們出去嗎?”
風聽寒想起外頭那一窩邪祟精怪,覺得這事有點麻煩,若是将他們帶到魔界并無不可,可傅斯乾在場,他現在的身份還是無極山的弟子,不能和魔界扯上關系。
帶着這些東西招搖撞市,豈不是得被自诩正義的正道修者群起而攻之?
風聽寒思忖片刻,搖了搖頭:“可以帶你出去,其他人不行,我沒有地方安置你們。”
“不能去北海嗎?”銀宿小心翼翼地問道。
風聽寒遲疑了下,實話實說:“北海已經覆滅了,如今世間并無「北海」。”
“怎麽可能!”銀宿驚呼出聲,“北海怎麽覆滅,有主人在,主人——”
風聽寒平靜道:“誅神之戰後,北海戰神隕落。”
“隕落……所以主人輪回是因為隕落了?”
牆壁上挂着各種各樣的裝飾品,傅斯乾四處看了看,目光落在其中一幅畫上,那畫上畫着一片洶湧的海水,游龍騰空,在那青龍背上,站着一個人,幾筆勾勒出一襲白衣的背影。
傅斯乾問道:“你們既然稱北海戰神為主人,都不知道他的樣子嗎?”
因為剛聽了北海覆滅與戰神隕落的事,銀宿的情緒不高,啞着嗓子解釋道:“我青龍一族奉命看守百景圖內的精怪邪祟,千年過去了,早已數不清消亡了多少代,精怪亦是如此,百景圖內見過主人的只剩下一些邪祟,可它們早已迷失了神智,無法表達自己。”
傅斯乾不冷不熱地笑了下:“所以還有些膽大包天的敢湊上來,逼着威脅要你們主人娶了她。”
威脅主人?銀宿渾身一僵,這等不要命的事誰敢……小白!
他幹笑兩聲:“是小白嗎?”
傅斯乾回憶了一下,那花裏胡哨的狐貍精好像是這麽個名字:“是她,一個狐貍精。”
風聽寒默不作聲,這種反應落在銀宿眼裏就是要生氣的節奏,吓得小龍人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被治一個“管教不力”的罪名。
“那你怎麽确定我就是你主人的?”
他兩股戰戰,突然間聽到風聽寒的聲音,差點跌坐在地,連忙恭恭敬敬地回答:“因為主人那一鞭,青龍一族與主人朝夕相處,熟悉主人的氣息,那鞭子上是主人的味道,銀宿不會認錯。”
傅斯乾揉了揉眉心,合着不會認人,就長了張狗鼻子,好歹也是條龍,幾十米長,怎麽如此蠢笨?
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銀宿說完又開始碎碎念:“雖然銀宿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主人,但也不能都怪我,主人變得太多了,使用的法器也變了,主人以前只喜歡用劍的,現在變得好多。”
恐怕不是變得多,而是他根本就不是那勞什子北海戰神的轉世,不過此事沒必要宣揚,風聽寒沒想到銀宿是這麽辨認的,他召出九滅,指尖繞着鞭尾摩挲。
順水推舟假扮成北海戰神如何?
風聽寒想了想,覺得此計甚妙。
他心中得意,面上裝得沉穩冷肅:“好了,我出去還有事要做,如果知道怎樣才能離開這裏,就趕緊說,我耐性有限。”
銀宿一拍腦門,把這茬給忘了,他連忙從儲蓄法器中取出一副卷軸:“這是與百景圖對應的秘鑰,只要主人催動它,就可以離開這畫中的虛假天地。”
風聽寒接過這巴掌大的卷軸,沒急着動手,先展開細細打量了一番,一寸都沒放過。
傅斯乾表情古怪,若是他沒看錯,那卷軸上什麽都沒寫,是一片空白?
風聽寒試着往卷軸中注入靈力,但沒什麽效果,此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甭管他是不是北海戰神的轉世,必須得讓着卷軸有反應。
他暗暗試探,幾次不得而終後,他試着将九滅纏在手腕上,青影服帖,纏在細瘦的手腕上,與朝思的細白相對,然後他又朝裏面輸入靈力。
只見水晶宮外波濤洶湧,漩渦在四周掀起狂瀾,高聳的水柱沖向天際,将河底攪了個天翻地覆。
風聽寒揚了揚唇角,成功了。
說了要帶銀宿一同離開,在卷軸産生強大的力量時,風聽寒兩只手分別抓住了身邊的兩個人。
浪潮聲慢慢退去,再睜開眼時,他們已經回到了屋子裏。
浮屠百景圖攤開在桌上,風聽寒從床邊擡起頭,正撞進傅斯乾的眼中。
屋外傳來法器碰撞的響聲,木門被整個劈開,渾身死氣的老者從天而降,手上拿着一把熟悉的劍。
遮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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