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浮屠百日景7 (1)
在無極山時, 遮日就想與風聽寒結印,當時他們破除幻境才得以解脫,如今到了栖梧山莊, 竟有人将遮日又送了過來, 看來幕後之人不僅清楚他們的蹤跡, 對無極山也十分熟悉。
衆人沉默不語, 風聽寒在傅斯乾眼中看到同樣的嚴肅, 拿着遮日的手微微收緊:“師尊, 之前在藏兵閣, 你說遮日要強行與我結印, 開啓了神劍幻境,能仔細和我講一下嗎?”
若說之前還有所顧忌,那現在已經表明心意, 就沒有再隐瞞下去的必要了,傅斯乾樂得把幻境中發生的事告訴他,但不是當着這麽多電燈泡的面:“等處理完這人, 回去我單獨告訴你。”
看來那幻境中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 風聽寒從善如流地點點頭。
曲歸竹看着唐洛年,臉色變了變,道:“這人身上沒一點活氣, 是個死人, 還是個死了很久的人。”
身為醫修, 她也沒少研究死人, 甚至她身體中那蠱蟲, 就是栖梧山莊的老莊主從死人身上培育出來的。
“确實不是活人。”銀宿屏息,繞着唐洛年打量了一圈,“他這樣子, 很像中了上古時期的傀儡術。”
風聽寒擡眼:“傀儡術?”
銀宿颔首:“傀儡術是批命人的秘術,能将屍體煉制成傀儡,不過不太一樣,傀儡術是将魂魄保留在屍體裏,賦予屍體自由活動的力量,并不會剝奪傀儡的心智。但這人卻像行屍走肉,俨然只是一具空殼,并沒有留下魂魄。”
又是批命人,浮屠百景圖與批命人有關,這唐洛年也像是與批命人有聯系,那在上古時期早就被滅絕的批命人,為何被頻頻提起,是巧合?還是蓄意為之?
風聽寒按捺住心中的情緒,将批命人一事暫且放下,揮手将唐洛年擊倒,幕後之人費盡心思将無上尊者的屍體挖出來,難不成只是為了把遮日送過來?
風聽寒習慣想一百步走一步,不會做多餘的事,因而他并不覺得唐洛年只是幕後之人用來送劍的工具。
“曲莊主,可否麻煩你檢查一下這具屍體?”風聽寒溫聲道。
曲歸竹被他這客客氣氣的模樣吓了一跳,餘光瞥見傅斯乾,幹笑幾聲:“不麻煩不麻煩,我正好閑得無聊,風公子不開口,我也會主動要求的。”
風聽寒滿意地點點頭,兀自研究起手中的劍,他已有了九滅,自然不可能再與遮日結印,只是有些好奇銀宿說的,能毀天滅地的能量。
曲歸竹懼怕風聽寒而說的話,落在傅斯乾眼中就是殷勤的表示,他眯了眯眼,語氣不善:“我師徒二人勞煩曲莊主頗多,怎能一直給你添亂,不如就讓銀宿跟着你,幫你一同檢查吧。”
小青龍眨巴眨巴眼,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登時臉色大變:“我才不要和這血脈低下的女人一起研究死人!”
曲歸竹本想拒絕,但聽到他這話,怒上心頭,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銀宿,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仙尊這辦法不錯,正好缺個搬屍體的,我同意。”
“搬屍體?你這女人竟然想讓我搬屍體?”銀宿震驚不已,恨恨道,“你這女人好生歹毒,我青龍一族血脈高貴,是主人身邊最重要的屬下,我這雙手是為主人殺敵的,怎能做那些個搬屍體的低賤之事!”
曲歸竹攤攤手:“仙尊都這麽說了,你有意見?難不成是想忤逆仙尊的意思?”
她早就看出這自稱青龍的男人腦子不太好使,陰恻恻地挖下坑,就等着這人往坑裏跳了。
果不其然,腦子不好使的小青龍龇牙咧嘴地跳進了坑裏:“這病痨鬼算什麽東西,我為什麽要聽他的!”
傅斯乾冷笑一聲:“病痨鬼?我算什麽東西?”
小青龍親眼看着這病痨鬼從冷笑變作委屈,掩面咳嗽不停,然後他家主人就抛下手中的劍,急忙關切地問:“師尊,怎麽了?”
在一旁看戲的曲歸竹适時開口,添油加醋地說:“被那畜生氣到了,仙尊是性子溫和的人,被他一句話罵得氣血上湧,唉。”
風聽寒一個眼刀飛過來,正紮中小青龍的心髒,他打了個哆嗦,氣弱道:“主人,我,我……”
他想說我沒有,可想了想又覺得說不出口,這女人的話雖不好聽,但也是實話。
傅斯乾擺擺手,故作大度地說:“是我安排不當,不怪他。”
說完他又看着銀宿,溫和地勸慰道:“表達不滿可以,但在人世間行走,還是學着說說人話比較好,動不動就罵人不是個好習慣,今日罵我也就算了,若是繼續這樣口無遮攔,恐怕會招致禍患。”
小青龍聽得一愣一愣的,當真思索起自己言辭是否過當,他是一條講道理的龍,更何況是在主人面前,于是他并沒有反駁,開始回憶剛才說過的話。
風聽寒臉色陰沉,傅斯乾是他手中的人,他都沒罵過,怎麽着也輪不到旁人置喙:“你罵他了?”
這聲音冷得能結冰,銀宿聽得龍鱗都要炸開了,他誠實地回道:“我,我不知道。”
他确實不知道那算不算罵,人類說的話,意思貌似與他們妖獸精怪不同。
見風聽寒變了臉色,傅斯乾連忙清了清喉嚨,他還不至于為難一條沒腦子的龍:“好了,別提這事了,讓他跟着曲莊主幫忙吧,咱們回去看看遮日,我順便給你講講神劍幻境中發生的事。”
風聽寒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自家師尊那吃不得虧的性子,若真受了委屈,哪裏會輕描淡寫地揭過去,唯一的解釋就是:眼前這龍剛才惹着他了,現在他已經出完氣了。
風聽寒也不想和銀宿多交流,他清楚自己不是勞什子北海戰神,借借名頭的事,真要一直裝着還累,索性就順着傅斯乾的意思,将這條憨頭憨腦的小青龍丢給曲歸竹了:“既然如此,銀宿你便去幫曲莊主吧。”
傅斯乾的神魂與昭元仙尊不同,在浮屠百景圖中的他與現在樣貌不同,銀宿只當他們是兩個人,現下見自家主人對他言聽計從,比在百景圖中對那朋友更好。
比朋友還好的關系是……
銀宿心中一緊,有如醍醐灌頂,五雷醒腦,他覺得自己悟了。
那人定然是……主人的“夫人”!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得沒錯,剛才那人所言所行,像極了在吹枕頭風。
所以他剛才是對主人的夫人不敬!小青龍在風中淩亂了,呆呆地目送風聽寒扶着傅斯乾走遠,連自己即将面臨搬屍體的悲慘命運都不顧得了。
曲歸竹饒有興致地看着他,惡意滿滿地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唐洛年:“來吧,搬屍體吧。”
銀宿拒絕還沒說出口,就見曲歸竹指了指風聽寒離開的方向:“趕緊的,不然我就告訴你主人,你不聽他的話。”
這女人比吹枕頭風的主人夫人還可怕!
那屍體一看就死了幾百年,臭得要命,小青龍委屈得一塌糊塗,扁了扁嘴,差點沒被熏哭了:“女人,你,你——”
“我怎麽?”曲歸竹打斷他的話,慢悠悠地笑,“小東西你聽過一句話嗎?最毒婦人心,你最好別惹我,不然小心我玩死你。”
銀宿心道,人類的語言果然博大精深,令龍無法理解,他眨眨眼,不再勉強自己去參悟曲歸竹話裏的意思,真誠地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女人,你能讓我聞聞嗎?”
剛放完狠話的曲歸竹:“……?”
小青龍捏着鼻子嘆了口氣:“這陳年老屍體太臭了,都快熏吐龍了,女人,你快讓我聞一聞。”
被當成人形香包的曲歸竹大腦一片空白,宕機半天才恢複,然後她開始思考一個嚴肅的醫術問題:如何撬開龍的腦殼。
這邊研究屍體人龍組面臨着全新的問題與挑戰,另一邊研究神劍二人組陷入了詭異與暧昧并飛的局面。
風聽寒努力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被傅斯乾拉上了床,兩人蓋着一床被子,肩挨着肩,并排靠在床頭,他覺得自己動動腿都能踢到傅斯乾。
“師尊,我——”還不想發展得這麽快!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傅斯乾打斷了,那人把手往他面前一放,笑吟吟地說:“給我暖暖。”
這是風聽寒住的屋子,傅斯乾那間屋子被唐洛年轟得亂七八糟,屋頂都沒了。
風聽寒愣愣地握住他的手,搓過一根根指節,極為認真地執行暖手的任務,想到自己剛才差點說出來的話,覺得臉有些熱。
手上是溫熱的,挨在一起的肩膀上也有沾上的熱氣,傅斯乾舒服得眯了眯眼:“想知道神劍幻境中發生了什麽事嗎?”
風聽寒手上動作未停,幹脆利落地回了一個字:“想。”
屋子裏點了燈,柔和的光灑在床頭,傅斯乾在床裏一側,看着風聽寒微低着頭,細白的耳根有些泛紅,好看得緊,勾人得緊。
勾得他忍不住就想說着葷話:“想什麽?有想師尊嗎?”
低沉正經的聲音說着極為不正經的暧昧話,反差感令風聽寒指尖一顫,他是個強勢的人,可面對傅斯乾的時候,總會浮現出溫軟的一面。
矛盾的情感令他不可控制地對傅斯乾産生了興趣,如飲鸩止渴,唯有找到答案才能解脫。
欲念與恨意,無論哪個的出發點都應該是愛。
或許終點也是?
風聽寒期待得到答案,他不介意承認,自己想要在終點發現被稱為“愛”的情感。
“這個還要問,師尊不會猜一猜嗎?”
瞧瞧,即使不是傻白甜,他的小徒弟也照樣甜得要命。
不正經的老流氓苦惱不已,何時才能找到自己的身體,他迫不及待地想與風聽寒進行深刻的交流了。
傅斯乾幽幽地嘆了口氣:“你總招我。”
風聽寒一頭霧水:“?”
“在神劍幻境裏就招我。”傅斯乾瞥他一眼,感慨中帶着回味,“那時候的你可熱情得不行,硬是要摟着抱着我,還強行舔吻我的耳垂。”
血液湧上頭頂,風聽寒腦袋嗡的一聲,饒是他自制力再好,一時間也無法消化這件事,進入神劍幻境時,他剛去無極山沒幾天,竟會對傅斯乾做出這等事?!
這種反應在傅斯乾意料之中,他似笑非笑地說:“怎麽,不相信?”
風聽寒搖搖頭,強大的心髒令他瞬間整理好情緒,甚至還有精力扳回一城:“所以在百景圖中,師尊就一一‘報複’回來了?”
報複……
傅斯乾想起百景圖中發生的事,雖沒有存報複的心,卻在無意之中将報複的事做了個遍。
風聽寒語帶戲谑:“怎麽,不承認?”
“不承認。”傅斯乾狡黠一笑,“那是我心心念念,情到深處,怎能都歸到報複上去,你是寒碜我,還是看不清自己的魅力,嗯?”
惹誰都別惹老流氓,風聽寒現在是真實體會到了,老流氓不要臉起來,不是他能招架住的。
眼前人滿眼笑意,他不知如何回話,索性閉了嘴,再說下去,指不定要被怎麽調侃。
逗得狠了就不好了,傅斯乾深刻理解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性,見好就收,十分有紳士風度地将話題引到遮日上:“你已經與九滅結了印,那遮日劍你打算怎麽辦?”
與遮日結印是不可能的事,但其中封印的強大力量使他并不想将遮日交給旁人,風聽寒深谙此中道理,若是将遮日交出去,萬一再給自己培養一個實力強勁的敵人,可就得不償失了。
“總得先弄清楚那毀天滅地的力量有沒有威脅,師尊說遮日劍靈曾經想與我結印,是否說明我擁有開啓劍中封印的力量?”風聽寒面色深沉,看不出情緒,“所以将遮日送來的人,會不會是想借我的手獲得那份力量?”
傅斯乾點點頭:“我們想到一起去了,當日在藏兵閣中的事并沒有洩露出去,知道神劍幻境的人只有你和我,再加上劍靈與流姝。那幕後之人做出此事,定然是知曉藏兵閣中發生的事,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你我并未告訴旁人,他又是怎麽将遮日與我們聯系起來的。”
“師尊所言極是,你和我都不可能告訴別人,剩下的就只有遮日劍靈與流姝了。”風聽寒隔空将遮日取來,不停地往劍中注入靈力,半晌,搖了搖頭,“并沒有發現劍靈存在的痕跡。”
當日那白色的小光球一口一個“本大爺”,怎麽可能不存在?
神劍劍靈依附神劍而生,并不存在将二者剝離的可能性,如果劍靈不在了,只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劍靈已死,而是本來就不存在劍靈。
傅斯乾曲指敲了敲劍身,若有所思地問:“你覺得,是那小白團子被殺的可能性大,還是他假冒遮日劍靈的可能性大?”
“如果是假冒的,那神劍幻境又該如何解釋?”
傅斯乾眯了眯眼,他們陷入了一個閉合性的謎團中,所有的一切看上去有無數頭緒,但真要探究起來,得到的結果只會相互矛盾。
事情的走向,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總之遮日還在他們手中,不愁他日那幕後之人不出手,夜深了,傅斯乾打了個哈欠,揉着眼說:“興許唐洛年的屍體上有突破口,且等等曲歸竹的消息吧。”
風聽寒依言将遮日收進朝思中,好笑地看着昏昏欲睡的傅斯乾:“師尊可是困了?不是睡了一下午嗎?”
“那是受百景圖的影響,我在那圖中世界裏可一直忙着應付其他事,哪裏算是真睡了。”傅斯乾半阖着眼,小聲嘀咕,“先睡一覺,事情等明天起來再想也不遲,還有那百景圖,我總覺得它不是平白無故的出現……”
确實,那百景圖——
百景圖!
風聽寒渾身一滞,他似乎忘了一件事。
他深吸一口氣,嚴肅道:“師尊,我把百景圖落下了。”
傅斯乾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嗯?”
風聽寒抹了把臉,自己把自己逗笑了:“我好像把百景圖落在你房間裏了。”
當時他們剛從百景圖中出來,就遇上唐洛年一事,慌忙之中哪裏還顧得上收拾百景圖,若非傅斯乾提那一嘴,恐怕他到明天早上也不一定能想起來。
又過了兩秒,傅斯乾驟然瞪大了眼:“你該不會就把百景圖丢在屋子裏吧?”
就丢在剛才那被唐洛年轟了個稀巴爛的屋子裏?!
風聽寒頂着他震驚的目光摸了摸鼻子:“當時只想着帶師尊離開。”
傅斯乾聽明白他的意思,哭笑不得地說:“只求那百景圖能結實一點。”
經過這麽一打岔,傅斯乾睡意也消了,兩人認命地從床上爬起來,拿着燈往不遠處的廢墟堆走。
從來沒做過這麽沒腦子的事,風聽寒心裏又郁悶又好笑,特別想和傅斯乾聊聊天,随便聊點什麽:“師尊,你在想什麽?”
傅斯乾瞥他一眼:“想你可真是個大寶貝,給了我太多意想不到的驚喜。”
風聽寒自知理虧,沒有反駁,心裏想着剛聽到的“大寶貝”,忍不住又笑了:“師尊又取笑我。”
“這可不是取笑。”傅斯乾理直氣壯地反駁,“我這是在誇你,你說這算不算咱倆第一次約會?”
風聽寒被“約會”二字吓到了,見傅斯乾一臉興味,只能無奈地點點頭:“算。”
清明朗月挖寶物,傅斯乾覺得,自己和風聽寒的第一次約會,真是別致得可以,肯定能在修真界奇葩約會排名榜上拿一個好名次。
屋子被摧殘得一塌糊塗,有約會Buff的加持,兩人撸起袖子加油幹,熱火朝天地翻着,連時辰都沒顧,直到晨光熹微,才滿臉深沉地并排坐在一起。
傅斯乾一臉嚴肅:“你确定百景圖在這屋子裏?”
風聽寒同款嚴肅:“我确定。”
傅斯乾真誠道:“你再好好想想,記錯了為師不怪你。”
風聽寒:“……”
不怪傅斯乾這樣,他們把這屋子的殘骸扒拉了好幾遍,愣是沒找到浮屠百景圖的丁點痕跡。
傅斯乾嘆了口氣,從儲物镯中拿出帕子擦手,邊擦邊猜測道:“難不成是被炸成了渣渣?”
風聽寒糾結良久,臉上變換諸多表情,最後弱弱地說:“不能吧。”
再怎麽說,那也是能困住衆多邪祟精怪的法寶,總不能被轟得渣都不剩一點。
于是研究屍體的人龍組合出來時,就看到這倆人一臉苦大仇深地坐在磚石瓦塊中,像是下一秒就能抄起法器去幹架。
小青龍被屍體熏了一晚上,此時看到風聽寒,瞬間眼淚汪汪地湊上去:“主人。”
銀宿人形十分高大,身強體壯,蹲下身也是大大的一坨,絲毫不能引起別人的疼惜。
然而個性與外表十分不符,傅斯乾看着這金剛芭比一般的小龍人,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龍不可貌相。
翻了一晚上房地産垃圾堆,兩人身上灰撲撲的,風聽寒沒力氣再教訓銀宿,重重地嘆了口氣,問道:“怎麽了?”
嬌羞的小青龍眨巴着眼,哼哼唧唧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他就是被熏得委屈了下意識想跟主人撒撒嬌,真要把那點事說出來,饒是長了一臉堅硬龍鱗,他也覺得有些丢臉。
風聽寒本就累極,那一句話剛問出口就恨不得收回,見狀也沒深究。
曲歸竹支使銀宿一整晚,總算把心裏的不快都發洩出去了,此時精神奕奕地笑問:“風公子與仙尊起得真早。怎麽不多休息一下?”
傅斯乾嘆了口氣:“我們一夜沒睡。”
銀宿瞬間變了臉色,嚴肅道:“主人,可是又有敵人來襲?”
“沒事。”風聽寒一頓,突然擡眼看他,“你在百景圖中待了上千年,可知它堅不堅固?”
銀宿歪了歪頭:“堅固?”
風聽寒認真道:“浮屠百景圖,有沒有可能被轟得渣都不剩?”
銀宿越聽越糊塗,求助地看向和他待了一整晚的曲歸竹。
曲歸竹登時後退幾步,這人不人龍不龍的家夥,每次露出這種眼神,都意味着自己又要變成人形香包。
自家徒弟累了一晚上,話都說不清楚了,傅斯乾笑了下,揉了揉風聽寒的頭,幫他解釋道:“昨日你主人将百景圖放在這屋子裏,找了一晚都沒找到,他的意思是,百景圖有沒有可能就這樣被毀滅。”
原來如此,銀宿撐着下巴認真道:“不可能的,浮屠百景圖不是普通紙張制成的,它是批命人以星罡塵光為紙,琉璃毫潑墨化成,水火不侵,邪祟精怪都沒有辦法破壞,何況是區區人類。”
風聽寒與傅斯乾對視一眼,如果确實如此,那事情就不妙了。
傅斯乾沉吟片刻,語氣冷肅:“所以是有人趁我們不備,偷走了百景圖。”
一想到自己翻了半夜完全是白費功夫,風聽寒就控制不住內心的戾氣,恨不得把那人抽個稀巴爛。
銀宿不以為意:“沒關系,主人不用擔憂,我之前交給您的卷軸是百景圖的鑰匙,那人沒有卷軸是無法開啓百景圖的,另外卷軸與百景圖有呼應,我們可以利用卷軸找到百景圖。”
傅斯乾揉了揉眉心,無奈失笑:“這算因禍得福嗎?”
既然銀宿這麽說了,那百景圖一事自然不必擔憂,挖了半宿土的兩人去洗漱收拾,留下曲歸竹和銀宿面面相觑。
“女人,我餓了。”小青龍仍蹲在地上,托着下巴仰頭看她。
曲歸竹磨了磨牙:“都說了別‘女人女人’地叫。”
銀宿歪了歪頭,并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對,在百景圖中,他也時常直接稱呼小白為“狐貍精”:“為什麽不能叫‘女人’?”
相處一晚上,曲歸竹已經明白面前這人就是個,除了會在主人的事情上精明一點的白癡龍,現下也生不起氣來,只輕飄飄地說:“因為那樣叫是登徒子才會做的事。”
來到人世不出一天,已經數次做出登徒子才會做的事,小青龍有一瞬間的迷茫,自己該不會有做登徒子的天分吧,不然怎麽什麽行為都能和登徒子挂上鈎,小青龍輕聲嘀咕:“人類的登徒子範圍也太廣了。”
栖梧山莊的人被魔尊殺了個幹淨,現在還沒重新招人,曲歸竹忙着去給兩位祖宗安排飯菜,懶得和銀宿多費口舌。走出幾步去,她又鬼使神差地回過頭,沖着廢墟中蔫頭耷腦的小青龍嘆道:“我要去城裏一趟,你來不來?”
“進城?”
曲歸竹笑着點點頭:“去城裏給你主人買吃的,你要不要一起?”
進城加為主人做事激發了小青龍的興趣,他瞬間沖到曲歸竹身邊,興高采烈地說:“要!”
曲歸竹心想這家夥有時候還挺順眼的,然而她這種想法沒持續多久就被打破了。
第一次進城的小青龍經提醒把外貌改變了一下,極其不要臉地追着曲歸竹問:“我這樣是不是很俊逸?”
曲歸竹忍着笑意點點頭:“很俊逸。”
“那是自然,我可是青龍一族最英俊的龍。”銀宿心情頗好地揚了揚下巴,語氣驕矜,“我允許你欣賞我的容貌,但是你可千萬別想着和我發生什麽關系,我們青龍一族血脈高貴,我是不會與人類女子……”
曲歸竹冷笑連連,特別想回到剛才,把那個認為這家夥順眼的自己一針紮死,是被這沒腦子的玩意兒傳染了嗎?
栖梧山莊裏,風聽寒洗漱完換了身衣裳,揚手布下一道結界,沉聲道:“出來。”
一身黑紗的宋如歡飄然而至,剛跪下就被一道青光抽倒在地:“求尊主饒命。”
昨夜事發突然,風聽寒雖忙着對抗唐洛年,卻也不是毫無所覺,他安排在栖梧山莊的人突然消失,說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擅自離開栖梧山莊,昨夜你去了哪裏?”
宋如歡跪在地上,沉默不語。
風聽寒勾起唇角,溫聲道:“宋如歡,你是想背叛本尊嗎?”
面前女子渾身顫抖,咬着牙回道:“屬下永遠不會背叛尊主。”
“之前你部下之人攔截消息,致使本尊對逍遙盟之事失去先機,從萬琅閣回來後你神思不屬,昨夜又出了這麽大的纰漏。”風聽寒隔空扼住她脖頸,“宋如歡,你真當本尊好糊弄嗎?”
“尊主息怒,屬下不敢。”
風聽寒驟然收緊手,厲聲道:“是不是本尊這段日子過于修身養性,讓你覺得,本尊脾氣太好?”
“尊主……屬下知錯,請尊主允許屬下解釋。”
宋如歡是鬼修,一半骨架一半血肉,她是風聽寒一手提拔起來的,此時被風聽寒壓制,根本無法反抗。
風聽寒冷嗤一聲,猛地甩手,手中人撞在結界上,發出巨大的響聲:“行,本尊給你解釋的機會,先告訴本尊,在萬琅閣發生了什麽事?”
他自然知道宋如歡不會背叛自己,但他要的是絕對的順從,因而該有的懲罰不能少。
宋如歡啞聲道:“在萬琅閣,屬下見到了雲不問。”
雲不問是萬琅閣閣主,見到他實屬正常,風聽寒随意“嗯”了聲:“所以呢?”
“屬下與他做了個交易。”
宋如歡跟随他多年,因而就算風聽寒心裏怒意橫生,方才也沒有真的傷到她,若是換個人說這話,此時恐怕已經成為九滅的鞭下亡魂了。風聽寒掀起眼皮,對于她擅做主張的事并未發表看法,只淡淡道:“繼續。”
宋如歡長出一口氣,解釋道:“尊主可還記得雲天雪月?那雲不問手中,有屬下想要的東西。”
雲天雪月,一種傳說中的天材地寶。
“你是說,雲不問拿雲天雪月和你做交易?”
風聽寒臉色緩和不少,雲天雪月對于宋如歡來說極為重要,如果是因為這個,那他可以理解宋如歡的隐瞞。
宋如歡是他從亂葬崗撿回來的,失去了所有記憶,抛卻前塵執意要成為鬼修,剔骨剜心,甚至不惜與他訂下神魂契約,唯一的執念就是失去的記憶。
風聽寒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溫和問道:“怎麽不早說?”
宋如歡垂下眼皮:“尊主為昭元仙尊一事耗費心神,屬下不願再給尊主添憂。”
“可是在怨我?”風聽寒奇道。
“不敢。”
“是本尊忽略了你,以後這種事直接告訴本尊,你我之間無須藏着掖着。”風聽寒将人扶起,擡手一道靈力,不消片刻便将自己弄出來的傷恢複好,“你昨晚不在,是去找雲不問了?”
一提起這個,宋如歡又要跪下,被風聽寒攔了一把才作罷:“雲不問像是早就知道我會去拿百景圖,我一到萬琅閣,他就拿着百景圖出現了,說要用雲天雪月和我做個交易,讓我幫他做一件事。”
“可拿到雲天雪月了?”
宋如歡一滞,她還沒到萬琅閣就察覺不對,連忙帶人往栖梧山莊趕,見到的就是激戰過後的景象,別說拿到,她見都沒見到雲天雪月。
風聽寒見她這表情就知道答案了,一時間有種怪異的感覺,好像突然之間,自己的屬下也變得蠢啦吧唧的,和那北海戰神的青龍小弟有的一拼。
結界外傳來響動聲,風聽寒揮手讓宋如歡離開:“雲間雪月的事交給本尊,我去會會那雲不問。”
“屬下遵命。”
随着風聽寒離開,屋子裏又恢複了平靜。
傅斯乾換了衣裳,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昨日之事頗多蹊跷之處,遂急匆匆來找風聽寒商議。
他還沒說話,風聽寒就搶先開口:“師尊,我覺得我們可以從萬琅閣入手查起,百景圖突然出現在萬琅閣,其中說不定藏着我們不知道的秘密。”
傅斯乾表情古怪:“你怎麽知道我要說什麽?”
風聽寒眸中劃過詫異,很快就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不由笑道:“所以師尊來找我,也是因為這件事?那我們可真是心有靈犀啊。”
傅斯乾清了清喉嚨,他還不太習慣風聽寒偶爾騷一回的行為,心裏喜歡得緊,但有些招架不住:“好了,事不宜遲,現在就去無垢城吧。”
風聽寒點點頭,給曲歸竹傳了個信,得知二人正好在無垢城,遂讓他們先去萬琅閣附近等候。
銀宿興致勃勃地湊過來,盯着曲歸竹的指尖,好奇道:“你是在和主人傳信嗎?”
曲歸竹敷衍地應了聲,帶着他進了酒肆,在二樓選了個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萬琅閣。
雖然謹記不要做出有失自己身份的事,但銀宿還是控制不住興奮,一會兒看看杯子,一會兒拿着桌上的筷子玩,不過沒多久就失去了興趣:“人間可真貧窮,主人就是生活在這種地方嗎?”
曲歸竹眼睛一轉,問道:“你說的主人是風公子?”
銀宿回憶了一下,主人現在好像确實是姓風,遂點點頭:“你也是主人的下屬嗎?”
“我?”曲歸竹笑笑,不答反問,“你不是血脈高貴的青龍嗎?為什麽叫他主人?”
小青龍認真道:“因為主人是更高貴的存在,是世間最尊貴的人。”
最尊貴的人?單單是魔尊的身份,恐怕當不起這最尊貴的稱謂吧。
曲歸竹狀似無意地問:“是嗎?這個最尊貴的标準是什麽?”
“自然是——”銀宿一頓,瞬間便收斂了玩笑之意,目光如刀,“你是在打探主人的事嗎?”
他雖然遲鈍,但在某些事上卻超乎想象的敏銳。
曲歸竹被問得一愣,偏開頭輕聲否認:“你想多了。”
冷淡的聲音敲在耳際,仿佛挑開秘密的尖刀,讓一切都無所遁形:“希望如此,女人,我可以容忍你放肆的行為,但這絕對不包括主人的事,如果你威脅到主人,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曲歸竹掩下眸中暗色,默默攥緊了手。
姍姍來遲的兩人剛上樓就看到冷着臉的小青龍,傅斯乾揚揚眉:“呦,小龍人怎麽一臉嚴肅?誰惹着你了?”
銀宿想反駁,想起昨晚風聽寒為這人生氣,又把話咽了回去。
“怎麽了?有事就說。”風聽寒瞥他一眼。
小青龍垂頭喪氣地說:“是銀宿來的太晚,讓主人受苦了。”
風聽寒一怔,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小青龍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掠過曲歸竹,鄭重道:“主人放心,今後有銀宿在,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您。”
傅斯乾捏着茶杯的手一緊,想起風聽寒說梅知意間接救過他的事,這麽久以來,小徒弟似乎從來沒有提起過他的曾經。《至尊神主》的劇情不能盡信,金藥石說他身體中藏着秘密,自己口口聲聲說着“喜歡”,到頭來做的還不如一條龍多。
傅斯乾忍不了!
風聽寒下意識回憶了一下自己的過去,除開那一段稱得上悲慘的歲月,其他時間倒也不是那麽難過,至少傷過他的人都死得很慘:“其實并沒有——”
“沒錯!”傅斯乾握住風聽寒的手,較勁一般說道,“若有人想傷害你,先從本尊的屍骨上踏過去。”
銀宿不甘示弱地握住風聽寒另一只手:“也要從我的屍骨上踏過去!”
風聽寒滿頭問號:大可不必?
從恐懼到茫然,曲歸竹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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