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他的目光熱切執拗,就這麽直直望着她,說出這些話來,一點兒害臊的意思都沒有,可見臉皮有多厚,卻這樣一個臉皮厚的男子,時潇心裏竟一點兒都不厭煩了,反而覺得,這樣的葉馳有幾分君子的坦蕩。

或許他距離君子太遠,但的确坦蕩,即使他的話有些意氣用事,但時潇相信,他既說得出,就一定做的到,如果自己答應他,是不是就能一步登天了,揚眉吐氣了,家鄉那些勢利的親戚,明彰的母親,這些小看她,恨不能她跌入泥坑裏的人,是不是再也說不出話來。

有那麽一瞬,時潇真想答應他,卻這個念頭閃過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怎能如此卑劣,為了這些嫁人,她成了什麽,她跟那些小看她的人有什麽區別,而且,她心裏還有明彰,這一點她很清楚,心裏想着一個人,卻嫁給另一個人,這樣的事她做不出,也不能做。

想到此,時潇頓時清醒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楚自己要做什麽,她說:“很謝小王爺這番真情實意,我卻不能應你。”

葉馳臉色一變:“為什麽?”

時潇咬了咬唇:“我們倆不配,或許你不在乎,但我在乎,我若成親必然是門當戶對的人家,還請小王爺另擇名門閨秀做配的好,小女子高攀不起,叨擾小王爺這麽久,着實不好意思,這就告辭了。”

說着下了地,娟子忙扶着她,就這麽走了,左宏心說,這丫頭好狠的心,咱小爺都這麽說了,仍就不領情,還擡屁股就走,葉馳一腔熱望直接拍在了冰山上,半點兒回應沒有不說,這是要徹底斷了小爺的念頭啊。

惱起來,左宏真想不管了,卻又琢磨這裏是京郊,沒有車馬,兩個弱女子怎麽回去,回頭再出點兒啥事兒,可更麻煩了,到底不忍心,遂使人去叫胡軍過來,自己送娟子跟時潇回了井水胡同。

一路上,左宏的臉色都是陰沉沉的,沒少瞪時潇,可那丫頭,根本不看他,眼睛直不楞的盯着車窗外,也不知琢磨什麽呢,那張小臉冰冷淡然,根本瞧不出啥情緒來。

左宏就琢磨,這麽跟葉小爺掉腰子的,這丫頭真是頭一個,眼瞅到了跟前,看着娟子扶着時潇下了車,左宏探出腦袋來道:“ 喂,姓時的丫頭,別說爺沒知會你,我們那位小爺可不是什麽好性子兒,勸你見好就收,真惹毛了他,什麽事都幹得出,到時候,指定沒你什麽好兒。”

娟子一聽不樂意了:“難道他還敢搶不成,沒聽說心裏不樂意,還非得應了的,又不是強買強賣,這事兒就得你情我願,我家潇潇就是不樂意怎麽着吧。”

左宏哼了一聲:“不樂意,成啊,不樂意跟我們家小爺,那這輩子就當老姑娘吧!我們小爺的親事都不答應,爺不信還有第二個男的敢上前。”扔下話走了。

娟子氣的夠嗆,回頭見時潇的臉色不大好看,忙勸道:“別搭理他,這人說話最沒邊沿兒,成日胡說八道的,他說的話當不得真,再說,還講不講個理兒啊,他瞧上了就是他的,他當自己是皇上呢,就算皇上也沒這樣兒的,咱別怕。”

時潇輕聲道:“娟子姐,我不是怕,我其實……”想想又不知該怎麽說,嘆口氣道:“就這麽着吧,反正話說清楚了也好,省得總這麽牽連着,什麽時候是個頭呢。”姐倆兒說着話兒進去了不提。

再說咱葉小爺,掏心掏肺的表白了一回,結果呢,讓那丫頭毫不留情的給拒了回來,他小爺別說面子,裏子都一絲兒不剩了,惱恨起來,把別院他屋裏的東西都砸了個稀巴爛。

胡軍進來的時候,愣了半天才回神兒,這屋裏就沒一樣兒全乎東西了,桌椅板凳都砸了,這得多大火兒啊,值當這麽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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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瞧葉馳,坐在裏間的床上正瞅着對面發呆呢,那床還算完好,就是床上的帳子扯的東一塊西一塊的了。

胡軍琢磨昨兒那場雨過去,怎麽也得有點進展吧,這怎麽又成這樣了,有心問,可一瞧葉馳那臉色,真沒敢,這霸王要是真發起脾性來,可不管你是誰,閻王老子來了,都照樣掄拳頭,自己可扛不住。

招呼管家進來收拾,自己琢磨着等他緩緩,一會兒左宏來了,倆人一塊把他弄回去,自己一個人真有點兒虛。

卻沒想到,等裏外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葉馳卻站起來發話了:“這屋裏的東西一樣不留,都給爺燒了,燒成灰,重給小爺換一茬兒更好的來。”聲音很是平穩,仿佛啥事都沒有似的。

胡軍愣神的功夫,葉馳已經走到了門邊兒,回頭問他:“鴛鴦閣的粉頭怎麽樣兒,曲兒唱的好不好,走,咱哥倆兒今兒去哪兒好好樂一樂。”

胡軍一聽,頓時輕松了,一拍大腿道:“就是說啊,早該如此了,這天下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人可有的是,環肥燕瘦,芳草如林,做什麽非一棵樹上吊死啊。”跟着葉馳走了,到了鴛鴦閣叫了粉頭上來彈唱遞酒,哥倆兒好一通樂,直到掌燈時分才興盡而歸。

過後得有半個月,封錦城幾個很陪着葉馳,就怕他受的刺激過大,想不開,瞧着跟以往一般玩樂了,沒什麽異常,才各自放了心。

再回頭來說時潇,雖拒葉馳的話說得狠心絕情,從心裏說,仍有幾分不自在,尤其這些日子,總不時想起,葉馳做的那些事兒,病歪歪的躺在炕上,滿頭大汗的沖她傻笑,呆呆的望着她,還有那場大雨,他把自己抱在懷裏的溫暖。

時潇知道那男人并不是壞人,或許還是個至情至性的男人,但他瞧上自己卻錯了,兩人這不是緣分,是月老遞錯了紅線。

正想着,忽聽外頭寶柱道:“時姐姐,潘家姐姐來了。”

時潇心道,上回的針線前兒送了過去,莫不是哪裏出了岔子,急忙放下手裏的活兒,起身迎了出去。

潘秀娘見了她目光閃了閃,心道,這丫頭姿色也就尋常,怎就能勾上小王爺呢,想起這個,就讓人不忿。

時潇把她讓進了屋,忽瞧見她頭上今兒插了一支鑲八寶的簪子,很是稀罕,便道:“姐姐今兒頭上這支簪倒別致。”

秀娘聽了,倒沒跟往日是的得意,反而擡手把那簪子往裏掖了掖,含糊的道:“還成吧,我娘壓箱底兒的存項,前兒我繡了個荷包,我娘一歡喜,尋出來給了我。”她這般一說,時潇倒不禁又瞧了那簪子一眼,那式樣真不像尋常人家能有的東西,卻忽想起潘寡婦以前在宮裏當過差,沒準是哪個主子賞下帶出來的也未可知。

潘秀娘暗暗度她的神色,想着怎麽把她哄騙出去,忽得了個主意道:“我娘前兒尋媒人給我說了一門親,人家還算過得去,想着我娘為我操心許久,不好再拖着,便應了。”

時潇一聽忙道:“那可要恭喜姐姐了,妹妹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賀禮,回頭繡幾方帕子給姐姐吧,權當妹妹的一點心意。”

秀娘假裝羞澀的道:“還沒過禮呢,哪這般快,再說,還要預備東西,今兒我來,也是因這個,我娘說你識文斷字有見識,讓你跟我去鋪子裏逛逛,選幾樣兒頭面首飾,也省得到時候,人家說我們家寒酸,連個像樣兒首飾也陪送不起。”

時潇哪想到,潘秀娘這麽大的姑娘會拿自己的終身大事哄騙她,只當是真的,念着潘寡婦對自己的好兒,便應了。

潘秀娘一見她應了,忙起身道:“那咱們這就走吧,知道你手裏的活計多,耽擱的時候長了不妥,早去早回吧。”

時潇不疑有他,跟着她出了屋,她爹一早就去城南的書館了,娟子帶着幾個小子去了鋪子,不放心時潇一人在家,特意留了寶柱。

經了上回的事兒,雖說瞞住了時家爹,可寶柱跟狗子卻沒瞞住,娟子知道他二人,人小鬼大,是能指望的上的,索性告訴了他倆,從那天起,寶柱跟狗子就有了默契,兩人總有一個留在家裏,時潇若在屋做針線,就收拾院子裏散碎活兒,若她出去,就跟着提個籃子拿個東西的,只當是個跟班兒。

這會兒一見時潇要出去,寶柱忙丢開手裏劈了一半的柴道:“姐姐做什麽去,等等我。”

時潇琢磨自己跟秀娘出去逛的是首飾鋪子,不定還要去買些胭脂水粉等女孩兒家用的東西,寶柱一個小子跟着不合适,便道:“我跟秀娘姐姐出去逛逛,一會兒就回來,你看着家吧。”

寶柱道:“那可不成,娟子姐囑咐我了,讓我不錯眼的瞅着時姐姐,回頭再丢了,可沒處找去。”

秀娘想起來什麽,撲哧一聲笑道:“可真是,你家時姐姐這成坐牢了,出去進來還得你這個牢頭看管着,得了,你要跟便跟吧,橫豎也能幫着提東西,出了力氣,回頭到街上,我給你買桂花糕吃。”

三言兩語說的寶柱眉開眼笑,颠颠兒的跟着走了,出了井水胡同,時潇陪着潘秀娘進了首飾鋪子,掌櫃的拿出這個來,秀娘說式樣不好,拿出那個來,秀娘嫌顏色不亮,挑來揀去的一樣兒都沒瞧中。

那掌櫃的耐性去了不少,臉上的笑也快挂不住了,好容易,秀娘挑中了兩只簪子,卻一摸腰間道:“哎呦,壞了,出來的匆忙竟忘了帶銀錢。”

時潇愕然,真不好意思再瞧那掌櫃的臉色了,跟秀娘道:“既姐姐沒帶銀錢,不如咱們明兒再來吧!”

秀娘卻道:“不成,回頭明兒我來了,這兩支簪子讓別人買了去,可不能白挑了。”

時潇真覺她擔心的有點兒沒必要,可也不好說什麽,就聽秀娘道:“要不我在這兒等着,順便再瞧瞧別的,你跟柱子幫我回去拿一趟。”

時潇也只得應了,跟寶柱出了首飾鋪子往潘家走,這會兒都快晌午了,日頭正毒,街上都沒幾個人走動,寶柱抹了把汗,嘟囔了一句道:“偏她會巧使喚人,這麽毒的日頭,非讓姐姐跑一趟,懶成這樣,誰家漢子娶了回去誰倒黴。”

一見時潇看他,才勉強住了嘴,拐過胡同更連個人影兒都不見了,時潇忽想起上回的事兒,不免有些心驚肉跳,一伸手抓住寶柱,心裏剛定了定。

卻見前頭轉過幾個人來,當頭一個正是老熟人郭大寶,從上到下掃了時潇一遭,不懷好意的呵呵一笑道:“怎麽着讓爺堵上了吧!就說讓你早依順了爺,哪有後頭這些事兒,爺想要的人,就沒有弄不到手的,爺今兒倒是瞧瞧,還有誰來給你仗腰子,勸你別指望着葉馳了,這會兒他正在翠喜樓抱着粉頭胡天海地的樂呢,哪還想的你是誰呢?”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明兒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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