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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嬷嬷好奇的瞧過去,見門裏立着小丫頭,年紀瞧着也就十六七,好不齊整個模樣,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白生生幹淨淨的,身上雖穿着粗布衣裳,倒分外幹淨清爽,一條麻花辮兒垂在胸前,前額的齊眉劉海下,一雙眼清淩淩,跟海子裏的水兒似的,不說生的傾國傾城,卻俏鼻子俏眼的得人意,怪道他們小爺稀罕呢。
時潇見門外站着兩位白發老人,雖說瞧着挺富态,可看衣着倒像個行路之人,瞧了瞧天上正曬的日頭,以為她們是口渴了想讨碗水,便把門拉開道:“兩位婆婆若是渴了,且進來喝碗水歇會兒子吧!”
這一句正中老王妃下懷:“正是渴的狠了。”說着跟秋嬷嬷随着時潇進了院,一進來老王妃就四處打量了一遭,房子有些年頭了,倒是收拾的幹淨利落,尤其院子中間這棵槐樹真真兒好。
老王妃坐在槐樹下的板凳上擡頭望了望,偌大樹冠伸展開,像一把巨大的傘蓋,遮住上頭的日頭,一陣風過來嘩啦嘩啦的響,分外涼爽。
時潇去竈房把曬幹的槐花兌了兩朵昨兒柱子摘回來的野菊,沖了兩碗茶端出去,放在槐樹下的小桌上道:“家裏頭沒旁的好茶,這槐花跟菊花泡了水清熱去火,倒比茶還解渴,兩位婆婆先歇着,我竈上還蒸着饽饽呢。”
說着又折回了竈房,說是竈房,其實就是個棚子,院子本來不大,他們坐在樹下頭竈房裏也瞧得一清二楚,就見那丫頭進去,掀開大鍋,把裏頭黑黢黢不知是什麽面兒的饽饽,撿到旁邊兒的竹篦子上晾着,把鍋裏的水舀出來,埋上火,這才走了出來。
一連串動作,利落熟練,可見是長幹的,時潇把雜面饽饽撿出來的時候,忽想起葉馳上回吃這饽饽的樣兒,忍不住想笑,好容易才忍住了,出來見桌上的槐花茶動都沒動,不禁有些訝異。
老王妃卻道:“你這丫頭弄得這個茶怪好看的,倒讓我不舍得吃了。”說着指了指裏頭的槐花道:“這是什麽,?”
時潇聽了忍不住笑了一聲道:“不是什麽金貴東西,就是槐花,晾曬幹了,您老只管喝,多的是呢。”
老王妃這才端起碗先嘗了嘗,有股子清香味兒,便喝了半碗,放下碗瞧了瞧時潇後頭的竈房:“那是什麽吃食,我老人家倒不曾見過?”
她一說,時潇當她餓了,不好意思張口,才尋了這麽個由頭,便道:“您二老若沒吃飯,我去做些吃食過來。”
秋嬷嬷剛想拒絕,不妨老王妃道:“如此,有勞丫頭了,忙着趕路,倒錯過了晌午飯,這會兒真餓了呢。”
秋嬷嬷眨眨眼,心說老王妃這演的真挺像,記得晌午老王妃可是吃了小半碗飯呢,這才多會兒又餓了。
等時潇進了竈房,秋嬷嬷小聲道:“老祖宗您真餓了啊?”
老王妃道:“馳哥不說他媳婦兒什麽都好,我倒要瞧瞧真假。”
秋嬷嬷不禁莞爾,盯着竈房裏忙活的身影道:“這麽瞧着馳哥的話也未誇大,倒是跟旁的丫頭不一樣,您瞧那張小臉白淨透亮的,跟您屋裏架子上擺着的那個玉人似的,也莫怪馳哥瞧上了,不光模樣,心地也好,憐老惜貧的,就是可惜這門第差了些,這麽個貧門小戶的,有些夠不上咱王府的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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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着,時潇已經端出來兩個碗:“匆忙之中,也沒旁的,下了兩碗細面,婆婆将就着吃些吧。”
老王妃本來不餓,可一瞧這碗面倒勾上了饞蟲,清涼涼一碗湯裏,面條切得細細的,上頭飄着幾顆碧綠的蔥花,點了香油,那香味一股子一股子的往上飄,倒讓老王妃想起以前跟王爺出來逛市集時吃的陽春面,也是這般清淡淡的。
王府的廚子自是不差,每頓也是換着花樣兒的做,可老王妃有時候就想些純粹簡單的吃食,例如這清湯面,還有這槐花茶。
老王妃吃完了面,滿足的嘆了口氣,又指了指裏頭那黑不垃圾的饽饽問:“那是什麽?”倒成了好奇寶寶。
時潇道:“給城根兒外那些人吃的。”
“城根兒外?什麽人?”老王妃沒明白,秋嬷嬷忙道:“就是那些要飯花子,聽說山東那邊鬧了荒,有不少逃咱們京城來的,進不來城就在城牆根兒外頭要飯,慘着呢。”
老王妃點點頭:“倒真是可憐。”
說着望着時潇問:“多大了,可有了婆家不曾?”
時潇不想她一個生人竟問自己這些,搖搖頭,坐也不是,站着也不是,一張臉漲的通紅,秋嬷嬷見人不好意思了,忙跟老王妃道:“茶也用了,面也吃了,咱們可該着趕路了。”
老王妃這才站起來,時潇暗暗松了口氣,送她們出了門,見她們出胡同去了,才轉頭回來,把那些饽饽放到框裏挂在房梁上,尋思明兒幾個小子要幫着娟子送酒,柱子在國公府當差,總不好總家來,不如自己走一趟吧。
正想着,就聽見咚咚的砸門聲兒,一聽這動靜,不用說一準是葉馳,時潇過去開了門,沒好氣的道:“做什麽這麽大動靜?”
葉馳哪還管動靜大小,見了時潇異常緊張的看着她:“那個,那個,你沒事嗎?”
時潇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好端端的在家呢,能有什麽事兒?你不剛回去,怎麽這又來了。”
葉馳聽了這話心裏不樂意了:“合着我媳婦兒嫌我來的勤了?”
時潇臉一紅:“誰,誰是你媳婦兒,不許胡說。”
葉馳見她雖說讓自己不許說,卻那臉上通紅通紅的,不禁放了心,這是沒事呢,真有事兒早不是這個樣兒了。
葉馳是一聽說老王妃來了井水胡同,那就恨不能一竄就到這兒,攔住他祖母才好呢,嫌棄得祿報信晚了,還踹了得祿一腳呢,得祿那個冤勁兒就甭提了。
一路上緊趕慢趕的趕過來,到底沒趕上,也顧不上追老王妃了,先安撫他媳婦兒要緊,葉馳如今是體會到了,這心裏頭要是真稀罕什麽人了,一個風吹草動都能心驚肉跳,他媳婦兒好容易應了他,可不能再節外生枝了,今兒回去就得把事兒譜了,這麽下去,早晚吓死他。
惦記着這事兒,都沒在大雜院多待,跟時潇說了會兒話就走了,這黏糊頭,成天趕都趕不走的主兒,忽一這麽着,弄得時潇都有些不大習慣了。
咱葉小爺是為着以後呢,回王府奔着老王妃院裏來,進了屋湊到老王妃跟前道:“老祖宗您這見也見了,是不是該給孫兒做主了。”
老王妃瞥了他一眼道:“你倒也不問問,祖母瞧沒瞧上眼。”
葉馳嘻嘻一笑道:“我媳婦兒多好,哪有瞧不上的。”
老王妃忍不住笑道:“既這般,先頭作什麽攔着祖母。”說着嘆口氣道:“要說這丫頭也算投了我的緣,模樣不差,性子也良善,可就是這家裏……實在的有些過不去。”
葉馳一聽就急了:“怎麽過不去了,我瞧好着呢。”
老王妃道:“你這個燥性子多早晚才改呢,倒是聽祖母說完了啊,我是為了你們好,你說娶媳婦兒,瞧上了就娶啊,哪這般容易,要三媒六聘,過禮,送嫁,事兒多着呢,過了門也不能就你們小兩口守着過日子吧,宮裏頭,各府的女眷,總的應酬,祖母是怕那丫頭受委屈。”
葉馳聽了摟着老王妃道:“這還不容易,老祖宗護着點我媳婦兒呗,有您老在,看誰敢欺負我媳婦兒。”
老王妃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就這張嘴生的甜,得了,既你中意,祖母也別做棒打鴛鴦的事了,我應了,跟你老子說去吧。”
正說着外頭定親王兩口子走了進來,先給老王妃見了禮,定親王皺着眉掃了眼自己兒子,真是瞧着哪兒哪兒都不順眼,正要說兩句,老王妃先開口道:“正好你來了,我這兒正跟馳哥說他娶媳婦兒的事兒呢,那丫頭我瞧過了,是個好孩子,家裏頭雖尋常些,好歹是書香世家,配咱們家也不算太夠不上,我說了,只他們小兩口彼此瞧着中意,将來過得好,給我多生幾個孫子,比什麽都強。”
定親王聽着這話兒就覺着心裏頭突突跳了數下,怎麽聽怎麽不對勁兒,這小子死活不依鎮遠侯府的親事,為這個那天才跟自己鬧了一場,這才幾天,怎就娶媳婦兒了,娶誰?哪家的?不是他想的哪個吧。
這麽想着,還是沉住氣問了一句:“老祖宗說的是,只我這兒糊塗呢,倒是瞧上誰家的姑娘了?”
事已至此,葉馳索性直接道:“就是時潇”
定親王一聽時家的,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還說這事過去了呢,那時家丫頭跟狀元郎眼瞅成婚了,怎麽這小子賊心不死的又攪合了進。
想到此,不禁大怒,一拍桌子指着他道:“你魔怔了啊,時家那丫頭眼瞅就跟狀元郎成親了啊,你還惦記着有用嗎,難道還想奪人之妻不成。”
葉馳卻道:“你這哪輩子的黃歷了,當年時家那把火就是許明彰舅舅放的,那親事早黃了。”
定親王愣了一下,卻仍道:“黃了也不成,我定親王府,哪能娶一個退了親的女子,傳出去還有甚體面。”
定親王一提體面,葉馳可就真惱了,一蹦三尺高:“什麽體面,是您娶媳婦兒,還是我娶媳婦兒啊,你嫌我媳婦兒丢了體面,那成,我倒插門,上時家當上門女婿去,總礙不着您的體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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