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節
非得把這人也算進去?明擺着他都不算江湖份子了。
此言一出舉座大笑,最角落坐了個塞外的糙漢,身側立了一□□,看起來便是個江湖落拓客,行行走走,走走停停,於是也不忌諱如何口出狂言被人盯上,大大咧咧同這年輕人解惑道,「此話不差,但小兄弟你可知道,即便不因江湖事提他,成絮這個人,也算是『別有洞天』了。」
這漢子話音未落,周圍知情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獨這黑衣玄袍的年輕男子被圍坐正中,依舊滿臉不解的天真模樣。
這事還得細從十多年前,蘇如盛讓成絮去追殺剎修羅這事說起。
混江湖的都知道,原先江湖上出現過一對令人羨豔的知交摯友,二人文武相當,性格看似相契。
為甚麽說看似相契,因為從面兒上來看,一個江湖潇灑客,悍刀行天涯;一個出塵冷傲人,攜琴游相随。
這二人便是當初代號『剎修羅』的溫廣山和『三清妙音』成絮。
行俠仗義,除暴安良,有溫廣山的地方,便有成絮。
其實真若按實了來說,那成絮才該按上『剎修羅』的名號,因為他臉上甚少見表情,也不喜笑,冷峻高傲的一張臉,懷琴随行之時,身形翩若鬼魅,影蹤瞬無,如那冷冷月下的驚鴻掠影。
倒是那溫廣山,腰間斜挂着一把漆黑沒鞘的鈍刀,嘻嘻哈哈的,走起路來連個正形都無。
卻偏偏就是這麽一對性格迥異的人,成了朋友。
這二人初出茅廬時皆是十七八歲,青峰試劍的恰好年紀。
後來直至二十五六,成絮才被招入『慎獨』。
若說之前江湖上只把他稱之為一個可有可無的江湖散人,就連這『三清妙音』的稱呼也都是後來他入了慎獨之後,才愈發被叫的響亮起來。
——雖說多半卻不是因這雅稱本意所指。
他這稱號,同那日戲谑他『別有洞天』的稱呼,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皇家的人不敢提,可礙不着喜嚼舌根之人換個更難聽的講法暗着提。
其實真若論姿色論冷傲,他并不輸于當今祈天的第一開國功臣——顧大人。
若論俠情論灑脫,他也不輸于那個一直走在他之前的摯交——溫廣山。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無論哪點拎出來都可獨擋一面的成絮,偏偏不溫不火,無人問津。
從前世人論起——
「『三清妙音』啊……那個人,好像并非江湖俠客。」
如今世人再論起——
「『慎獨』的那個成絮啊,朝廷的一條狗罷了。」
好事人再添油加醋幾句,把那八竿子沒犯着他們的天狼主也拖進染缸:
「這蘇家的天下,将天狼族『狼主』都收歸麾下了,區區一個『三清妙音』,又算得了甚麽?」
言罷一陣故作虛僞地搖頭晃腦,以此更來彰顯自己的通透不凡:
「不足為奇,不足為奇……」
紅泥小爐裏火燃的更旺,零星蹦落的荜撥中漏了一兩句旁若無人的嘆:
「只是可惜了那一代豪俠『剎修羅』,半世英明毀在他這摯交手裏不說,還枉死在他弦鋒之下。」
塞外的初雪又開始落了,裹得厚實的垂髫小兒不懂大人們在高談闊論着甚麽,只咿咿呀呀地念叨着他們未曾見過又向往的世界,滿目是如出一轍的自認通透:
「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旁側有鶴發郎健的老人啊呸一句,「我大塞北悍刀禦風行的娃娃,想甚麽糯軟無骨的江南?」
垂髫小兒便也立時噤了聲,不敢壯着膽子反問一句:
「那你們也沒入過江湖,為甚麽還天天盡念叨着江湖上的人事?」
……人心繁複,大抵如是。
無論塞北還是江南,無論朝廷還是江湖,總有那樣一種莫名的向往和崇拜,莫名的風波與惡語。
都說俠客老死朝廷最為世人所不齒,可若細想來,老死江湖也是可惜。
但凡與老死二字挂鈎,本就是憾事了。
可人生何患無憾,怕只怕無心安處。
第 2 章
數十年前的坊間傳言流傳至今才堪堪有漸消的勢頭。
如今又因一把『剎修羅』曾握過的寶刀而起血雨腥風。
謠言一時四炸。
好事人又開始不無惡意的揣測——
「莫不是當年那『三清妙音』留了一手,念他這昔日心上人,索性演了出欺上罔下,未曾真取 『剎修羅』性命?」
「怎麽可能?!」那邊話語未落,這邊便有人為其奮力反擊,「成絮他雖已非江湖人,可你們也別欺人太甚了甚麽髒水都往他身上潑。選了仕途是路,江湖無非也是路,何條路不是人走,只不過各自有各自的活法罷了!有必要揪着這一點不放嗎?再說了,當年我曾親眼見他用琴上機括彈鋒,正入『剎修羅』心頭三寸。」
「此話當真?」
篝火旁圍爐而坐的問話人忍不住雙眼雪亮,好似硬要這知曉當年事的在場旁觀人再繪聲繪色地描述一遍那刺激景象。
……
「當真。」
「他當年确實用他那把破琴,正入我心頭三寸。」
莫家酒樓中,溫廣山如此般笑回對坐友人。
莫酬風持着玉杯,将其滴溜溜地在手中轉了一圈,盯着溫廣山的眸光一瞬又變得玩味起來。
過了半晌也未聽得他續了下文,這才忍不住奇道,「所以事隔十多年,莫不是我已老眼昏花至如此地步,眼前其實是浮了酆都鬼魂,想來同我一訴這當年苦楚?」
「非也,今遭來找你,不是同你訴苦,反而是有求于你。」
莫酬風忽然出手如電地扣住溫廣山命脈。
其下血流平穩,嘭锵有力。
着實不像從地底下爬出來的玩意兒。
因莫酬風身世之故,他自小對這傀儡機關之術也有所涉獵,其中自然不乏這等『活死人』之流。
溫廣山知道他想探甚麽,面上仍舊一片雲淡風輕的笑意。
「廣山,你當真還是人?」
莫酬風緩緩放下手,眸中仍未放下警戒。
溫廣山毫不在意,卻不答他這個問題,只自顧自問道,「老莫,塞北這帶你比我熟,我是想來同你打聽一下這『娑婆門』餘孽的事情,真如傳言中那般神乎其神嚒?」
「你先回答我。」
「聽說習這『詭藏』之術的『沙兵』無非也就是借地勢和陣更方便隐藏自己罷了,我只問你一句,這陣仗,比之當年的『曜芒陣』何如?」
說着溫廣山又不解地低下了頭,眸光也顯得十分困惑,喃喃道,「莫非也真跟曜芒那群神出鬼沒的人又能牽扯上了?不是說那個……」
「溫廣山!」
溫廣山無奈地笑了笑,終於是停止了自己同瘋子一般自言自語的行徑,默不作聲地脫起了自己上衣。
胸前确實一塊醜陋的結痂惡疤。
「你……」
莫酬風咽了口唾沫,「你該不會也是跟曜芒那群心術不正的人有所勾結,現如今是成了甚麽藥人屍人的……」
「不是。」
溫廣山将這身粗布灰衣又披回了身上。
索性仰頭悶盡了這一壺酒。
側目看了會兒窗外星夜無光的『月色正好』,他眸子漸漸垂了下來。
曾幾何時,若有知心人相陪在側,何時不是『月夜正好』,何處又不是『花好圓月』?
只可惜,正如現今唯剩手中濁酒一杯,徒映天上月影一輪。
喉頭微哽了一番,他這才輕聲道,「成絮他知道,我這人天生心偏了三寸。」
頓了頓,這男人忽又擡起頭來,雙眸如從前那般沖莫酬風笑彎,「以前是只有他知,現在,又多一個你了。」
莫酬風心下一驚。
暗罵自己非糾問甚麽,如今多知道彼此的一條秘密,便為彼此又多加了一層莫須有的『桎梏』。
言之羁絆也可,只不過江湖豪俠嚒……
雖有江湖義氣,可同飲生殺仗義酒,卻也怕同杯不同酌。
但若沒羁絆呢,這肅寒黃昏下的濁酒獨飲,這塞北狂雪下的禹禹獨行,也都甚是沒滋沒味啊。
莫酬風忽然也輕「哈」了一聲,笑盈盈的語氣,竟有幾分似了溫廣山的落拓。
所以說這世生而為人,比之蝼蟻宏壯幾分,比之蜉蝣又清閑幾輪?
轉念間又想到溫廣山剛才跟他講的第一件事。
說是來莫家酒樓尋自己的路上,他偶遇了一個青年人。
身着錦衣華服,光沖那軟金鍛色,怕是這普天之下也不見得有別的姓氏的人敢穿得起。
就算這漠北天高皇帝遠,可貴在他蘇家的手伸得也有夠長,就是能管得着。
——蘇家,此任帝王仍為蘇姓,單名一個恒字,字天縱。
光這表字便含着一股戲命谑天的霸氣。
自隗昇那任帝王蘇衍壽終正寝之後,這蘇家的帝王業又不知延續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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