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聆風

自從聖旨下來後, 弘毅侯府的吳夫人就忙碌了起來。

吳夫人出身南疆，本是苗家兒女，性子潑辣直率, 自從知道女兒被定為太子妃後，她就一直……撺掇着弘毅侯上書拒絕。

弘毅侯在家裏被夫人打成球。

他死撐着表示這事真不行, 這種事是他能拒絕的嗎？

吳夫人氣地直跳腳：“太子一次性往東宮裏塞了六個人, 哪有我兒的位置？”

苗家習俗向來一夫一妻, 弘毅侯自從娶了吳夫人就再沒碰過其他女人, 典型的新三好哥們, 雖然在朝中多了個懼內的小毛病, 但弘毅侯心甘情願。

弘毅侯無奈地勸自家夫人：“好歹六兒是太子妃，怎麽可能沒六兒的位置呢？”

“你當我沒看過話本嗎？皇帝想換皇後，那不就是一道诏書的事？！”

吳夫人說話頗為大膽，吐沫星子直接糊到了弘毅侯的臉上：“他日若是六兒被廢了……啊呀我的兒啊, 這可讓娘怎麽辦啊！”

嫁給皇家, 連和離的可能都沒有！！

弘毅侯嘆了口氣，随即他打起精神：“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 六兒就絕對不會有事，之後……”

他看向自己的四個兒子，怒指這些小子們：“以後六兒的未來就靠你們了，誰要是敢不給我好好幹, 看我不捶死你們！”

弘毅侯這次從北疆回來, 還将身邊的三個兒子也帶回來了, 吳夫人為弘毅侯添了四兒兩女，為了給小女兒備嫁，早年出嫁的長女也來信說要回來一趟，等這位出嫁的姑奶奶回來，全家人都到齊了。

既然嫁入皇家的事實不容更改，吳夫人就咬着牙開始給小女兒準備嫁妝。

內務府那邊已經有太監過來和弘毅侯接洽了，聽說宮中的事都是榮華公主在管，吳夫人忍不住咋舌，皇家的小姑子可真厲害。

只是沒幾日，那榮華公主就将差事都放下了，并出宮在別苑消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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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吳夫人就想去拜訪榮華公主，只可惜吳夫人去年才從邊境回京城，一時竟沒找到合适的引薦人，她也不能直接大咧咧地往公主別苑遞帖子，再加上要為女兒準備各種東西，一時就忘了。

這日接了榮華公主的帖子，吳夫人連忙開始準備，并在第二天親自帶着女兒來到了榮華公主的別苑。

別苑門口早就有宮女等着，見到吳夫人時有些驚訝。

吳夫人笑眯眯地說：“恕我不請自來，只是我有些不解，還想請公主賜教。”

那宮女連忙低頭避開，福了福，請吳夫人和吳六娘坐了軟轎，領着吳夫人和吳六娘前往公主所在的聆風院。

聆風院內有穿梭曲折的回廊，回廊在東面彙合，形成一個寬敞的臺子，中間是碧綠的湖水，湖中開滿了荷花。

涼臺四周垂着輕紗布幔，微風徐徐，帶來絲絲清涼。

吳夫人和吳六娘在院子口下了軟轎，擡頭就看到聆風二字，進了院子一打量，不由得被遠處層層疊疊的荷花吸引了目光，再定睛一看，荷花簇擁着一座臺子，上面似乎坐着三個人？

如心正等着吳夫人和吳六娘。

“見過夫人，見過六娘子。”她笑着說：“奴是殿下身邊的大宮女如心，公主、太子以及定國公世子在随芳臺等您二位。”

吳夫人：嘎？太子也在？定國公世子？那不是那謝土匪的兒子嗎？

吳六娘臉上表情瞬間空白，手裏的帕子都被她扯斷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檢查自己的妝容，下一秒吳夫人就一把抓住了女兒的胳膊，吳夫人給了女兒一個安撫的眼神，溫和笑道：“還請帶路。”

如心笑了笑沒再說什麽，轉身帶着兩人穿過回廊，走向涼臺。

臺子上，榮華公主正倚在貴妃榻上，一邊吃着葡萄一邊看林晞和太子下棋。

她偶爾看一眼棋局，間或打量一眼林晞。

或者說她對林晞有點興趣。

定國公世子林晞，雖然姓林，但世家勳貴都知道林晞是鎮國公的嫡子，又因體虛沒再走武将的路子，轉而習文，如今已經是秀才了。

因榮華公主和謝寧關系極好，幼年也曾聽謝寧說起過這位兄長。

不過謝寧每次說起時都語焉不詳，只說年紀小沒什麽接觸，榮華公主又下意識地将林晞當成謝寧的兄長，從沒考慮過林晞，是以今日太子帶着林晞上門，才讓榮華公主發現了自己的盲點。

定國公府在軍中也有不少力量啊。

這林晞畢竟是鎮國公的兒子，謝寧的兄長，若是選他當驸馬，不僅符合父親的要求，自己也不算太虧。

若是林晞能憑真本事考中進士，那足以證明他是個有能力的人。

只要性格如何……有鎮國公在，林晞應該渾不到哪去吧？

不過考慮到明遠伯家裏的幾個鹌鹑兒子，榮華公主在林晞的人品和性格上打了問號，打算詳加觀察。

林晞倒是和太子認識許久了。

他和太子也不是第一次下棋，下了一會，居然是太子認輸了。

太子看着林晞，深覺可惜。

“鎮國公太謹慎了，其實你完全可以當個智計出衆的都督。”

林晞笑了笑，沒說什麽，他的目光穿過重重荷葉，落在不遠處跟着如心過來的吳夫人和吳六娘：“是殿下分心了而已。”

榮華公主這才注意到兩位客人來了，她看了林晞一眼，心想林晞身上肯定有功夫。

榮華公主一拍手：“好了，吳夫人和我未來的嫂子來了，你們就別下什麽棋了。”

陳太監和如意立刻上前收拾了棋盤棋子，同時有宮女重新上了冰品和瓜果，還拿了兩個墊子過來。

林晞起身，他說：“雖然聽說殿下有了別苑，但此前晞一直在讀書，沒有觀賞的機會，不知您可否請宮女指引一番，讓晞有機會便覽聆風院的景色？”

他這話說的很随意，眉目帶笑，眸光湛然，看着榮華公主的眼神清亮而幹淨。

說實話，林晞和榮華公主犯了一個毛病，他和太子幼年交好，就下意識地将榮華公主當成自家姐妹，說話自然少了些顧忌。

榮華公主眼神微閃，少年一身青衣，雖然體格有些瘦弱，身姿卻挺拔有力，眉宇間俱是自信和飛揚之意。

這樣驕傲而自信的人，誰會讨厭呢？

榮華公主覺得臉有點燙，她看了看饒有興致打量她的太子，突然展顏而笑。

她這一笑，清麗中透着明快。

她說：“好啊，不過不用宮女，我帶着你去轉轉吧。”

林晞一愣。

下一秒就聽榮華公主說：“正好将這裏讓給太子阿兄。”

林晞莞爾起來，他揶揄地看着太子，眼中滿是笑意。

榮華公主臉上同樣是揶揄之情，她慢吞吞地說：“突然請父皇下旨，甚至都沒和我說就定了未來的太子妃，我可還想着等端午後辦花會茶會呢，阿兄可真是乾綱獨斷呢~”

太子聽後哭笑不得：“誰讓你傻乎乎地被曾祖母困在宮裏的。”

榮華公主哼了一聲，嬌蠻中透着得意：“反正我是将人請來了，其他的我可管不了啦~”

說完她一馬當先離開了涼臺，林晞笑眯眯地搖搖頭，也跟着走了。

太子臉上閃過一絲郁悶，但随即他打量着居然有點默契的林晞和妹妹，心中浮起一個猜測。

要是這倆人看對眼……倒也是好事。

最起碼雙方都知根知底，他也不擔心妹妹所嫁非人了。

榮華公主和林晞離了涼臺，他們走的是另一條廊道，正好和吳夫人以及吳六娘避開，雖然能隔着湖水和荷花看到對方，卻不會碰到。

兩人順着回廊走到荷花叢中，榮華公主冷不丁問林晞：“林世子，你能聽到阿兄那邊的說話聲嗎？”

林晞正在欣賞荷花的清麗，聽到榮華公主這麽問，不由得笑了。

“公主是想聽我怎麽回答呢？”

榮華公主似笑非笑：“反正阿寧能聽到，阿兄有時候也能隔着很遠的距離聽聲音，你們習武之人都是這樣耳聰目明的嘛？”

林晞收回視線，他慢慢說：“也不一定，我就不如太子和妹妹。”

榮華公主不置可否：“是嗎？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習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林晞看向身邊的女子，今日榮華公主穿着一件藕荷色長裙，臂膀間披了一件淡粉色披肩，黑色長發用銀飾挽起，整個人都淡雅清新，好像和湖上的荷花融合在了一起。

林晞問：“公主……也習武？”

榮華公主自嘲道：“我可沒這機會，也沒有這份天賦。”頓了頓，她說：“我聽阿寧說過，女子的體格終究不如男子，在力量上占據弱勢，還要尋找到适合自己的功法，很難。”

林晞眨眨眼，他猶豫了一下說：“其實今日來的這位吳夫人就會武。”

榮華公主驚訝地看向林晞：“哎？真的假的？”

林晞微笑起來，他伸出手抖了兩下：“那位夫人擅長用這個。”

榮華公主猛地想起軍中大比時吳剛用的武器，忍不住嘶了一聲：“鞭子？吳剛的鞭子是跟着吳夫人學的？”

林晞笑着點頭，他有點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然後一攤手：“公主應該聽阿寧說過，我身體不太好，習武不易，所以父親就教我用鞭子，他提過這事。”

他小聲說：“你可別往外說。”

榮華公主湊近林晞，她的眼睛亮亮的：“怎麽？”

林晞：“父親還說，吳六娘的鞭子也很好。”

榮華公主：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