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不穩

榮華長公主登基為帝， 就用了榮華為號，并未改元。

事實上被她的爹重景帝趕鴨子上架當了皇帝的祁姽根本沒回神。

就好像前一天她才迎接了父皇回來， 轉眼間父皇就要帶着兄長離開京城，并探訪名寺古剎尋求大師求醫了。

就好像前一秒她還在信誓旦旦地對吳皇後說父皇不會亂來， 下一秒她就坐在了禦書房內， 看着堆積成小山一樣在奏折，旁邊還有宰相和六部尚書催促着快點批閱。

這感覺真的太夢幻太不真實了。

不過這都不是最令她懵逼的事。

在發現新上任的榮華女帝一時間似乎還無法适應帝王生涯時，有人上了一封奏折。

有皇帝必有皇後， 榮華女帝登基前并未定親，登基後當選良家婦男， 以為後！

事實上， 當榮華女帝看到這封奏折的瞬間，差點将奏折砸出去！

這誰出的馊主意？

吏部尚書張朝提醒榮華帝：“有帝必有後， 您必然是要成婚的。”

祁姽聽後心煩意亂，她當然知道自己要成婚，事實上她都找好驸馬了，就差今年出孝指婚了。

可如今她登基為帝， 林晞還會同意和她成婚嗎？

或者說， 林晞成婚後就要困于宮苑，他願意嗎？她能這樣做嗎？

如今她雖然登基為帝， 可實際上在很多人眼裏， 她只是一個過渡。

等皇長子祁昱長大， 亦或者等泰安帝恢複過來， 她就可以下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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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 祁姽雖然被稱為陛下，可實際上真正忠心的人幾乎沒有。

好在眼前的吏部尚書張朝是她的老師，目前還能穩住官員們的升遷調動，将對她心懷不滿之人暗暗記下來。

再然後……就沒了！

祁姽倒是知道不少有能力才幹的宮中女官，可是她能任用這些人到前朝來工作嗎？

怎麽可能？

吳皇後目前可還是皇後，她才是後宮之主，若是祁姽任用女官，吳皇後在後面拆臺，祁姽但凡有些許疏忽，就會落把柄在吳皇後手中。

若是想要真正管理朝政，成婚是必須的。

只有成婚了，在朝臣眼中她才算是成人。

若是不想成婚，或者不想立後，那她就必須要有個繼承人。

太子之位一定，朝臣之心就會立刻安定下來，并專心做事。

可問題來了，重景帝金口玉言，要等祁昱三歲後再說。

所以一時半會，她還沒法定下太子，想要緩和朝中局勢，就只能成婚。

祁姽越想越糟心，她揮揮手，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張朝見新上任的榮華帝一臉煩悶，心下嘆息，哪怕前長公主現女帝再有政治手腕和能力，她終歸是十七歲的小娘子，對自己的終身大事當然上心。

甚至有傳言說泰安帝已經為妹妹選好夫婿了，就等出孝後指婚，如今恐怕也……

等張朝離開後，祁姽靜靜地坐在禦書房發呆，很快就有人來禀報，說翰林院學士林晞求見。

祁姽眼睛一亮，她拍了拍臉，揚聲道：“準。”

随即何道帶着林晞進來了。

林晞行禮後還未起來，祁姽就扶了他一把。

林晞心中一動，不由得擡頭看面前的女子，祁姽同樣看着林晞，半晌才勉強笑道：“……好像許久沒見了一樣。”

林晞發出嘆息：“陛下……”

一聲陛下，仿佛斬斷了兩人之間的緣分一樣。

祁姽怔怔地看着林晞，她不自覺地問出了心裏話：“你願意入宮嗎？”

林晞擡手輕輕撫摸着祁姽的面頰，他反問說：“您願意讓我入宮嗎？”

若是抛開身份之別，兩人的回答恐怕都是肯定的。

然而如今一個登基為帝，一個是翰林院新進的前途遠大的學士，他們之間橫着一道深深的溝壑，反而無法暢快地表現出自身真實的意願。

他們終究有緣無分嗎？

想到這裏，祁姽心如絞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她擺擺手：“……那你找我幹什麽？”

她甚至還沒習慣用朕的自稱。

林晞張張嘴，他深吸一口氣：“陛下，臣是來和您說重要之事的。”

他壓低聲音說：“您既然已經登基為帝，那就必須以最快速度找到皇家暗衛！”

“……”祁姽猛地回神，臉色冷肅起來：“什麽？皇家暗衛？”

林晞看到面前的女子恢複了往日的冷靜和睿智，不由得松了口氣。

他壓低聲音說：“當初臣為泰安帝執掌風聞消息，曾略接觸過這方面的信息，臣聽說皇室內有暗衛，除非先皇親自将暗衛首領交接給下一任陛下，否則暗衛是不會露面的。”

祁姽微微眯眼，她想起當初泰安帝對她說過的話，他說她的年紀到了，可以有暗衛了，于是将何道送到她身邊……

“是何道？”

祁姽抿唇：“阿兄身邊的暗衛恐怕是陳太監吧？”

“是，也不是。”

林晞解釋說：“我聽到的版本是，宮內監的确可以推薦內侍去暗衛那接受訓練，但他們訓練完畢後分配到各位宗室身邊時，就已經脫離暗衛了。”

祁姽：“那怎麽找他們？”

林晞咳嗽了一下，他小聲說：“那些家夥好像藏在皇莊。”

祁姽瞪着林晞不說話。

林晞打個哈哈：“鎮國公曾是暗衛的老師，父親那個人……只要不是特殊機密，他一般嘴上都不把門……”

祁姽無語極了，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

“如今阿兄的內庫好像在吳皇後手中？”

“天子內庫和皇莊自然是在陛下手中，只是如今陛下驟然離去，皇後若是以皇長孫的名義做些什麽，您再出手恐怕就吃了。”

林晞急匆匆地跑來找祁姽，也是為了将這件事告訴她。

祁姽來回走了幾圈，她很快就做出決定。

“那就讓她滾蛋好了。”

林晞：“哎？”

祁姽微微一笑：“我終究曾管理六宮，還是有些人手的。”

林晞見祁姽心裏有數，就松了口氣。

“還有件事要和您說一下。”林晞的神色變得晦澀起來：“袁家小子悄悄派了家将給我送信，安東那邊，雲郡王遙祭陛下，似乎有不穩之意。”

祁姽震驚臉：“什麽？！”

沒幾天，祁姽在大朝會上表示同意選良家婦男以充宮掖。

所有人都傻了。

其實最開始上這封奏折，大家是想變相從榮華帝口中得到保證，比如等明年皇長子祁昱三歲後，不僅能改元，還可以立祁昱為皇太子，這不就皆大歡喜了嗎？

哪怕祁昱的實際年齡只有一歲半，但也能算三歲了啊。

可是誰都沒想到，榮華帝居然同意成婚了。

她甚至在朝會上坦然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朕為帝，自然要有皇後，既然有卿提出此事，那禮部不妨上個條陳吧。”

禮部尚書傻眼了。

這、這這……真的要選？哇靠！那可怎麽選啊？

頓時有人出言反對：“宮內皆為女子和內侍，驟然出現男子，恐宮中不寧啊。”

祁姽淡淡地說：“卿所言甚是，宮內尚有皇嫂，的确出入不便，既然如此，那就請皇嫂暫居清涼寺，為皇兄祈福吧。”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祁姽心中冷笑，她欣賞着在座朝臣們五顏六色的面色，又道：“祁昱年幼，自然可以随着皇嫂一起去清涼寺，待明年改元，再行回宮。”

朝臣們聽後面面相觑，既然最為關鍵的皇長子在皇後身邊，并同樣在清涼寺的話……最終沒人再反對。

大朝會散後，弘毅侯剛走了沒幾步，就被新上任的大內總管何太監叫住了。

“吳侯爺，陛下要見您。”

弘毅侯立刻跟着何道來到禦書房。

祁姽已經換了常服，除了身上的長裙多了幾道滾邊外，倒和以前沒什麽區別。

看到弘毅侯進來，祁姽揉了揉太陽穴，一副疲憊的樣子。

“免禮，何道，給弘毅侯搬個椅子。”

弘毅侯謝過後坐下，他看向祁姽：“陛下，您找老臣……”

祁姽誠懇地看着弘毅侯：“請嫂子出宮一事，我沒和嫂子說，就直接定了，想必嫂子一定很生氣。”

弘毅侯一愣：“陛下……”

“我知道皇嫂一定認為我觊觎皇位，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後快。”祁姽自嘲道：“畢竟父皇沒有定下太子，我也不得不成親。”

弘毅侯沉默了一下，他擡頭看着祁姽，沉聲道：“恕老臣直言，您沒必要這麽着急。”

祁姽笑了笑：“的确不應該着急，最穩妥的辦法，還是先拖到明年，定了祁昱的名分最妥當。”

弘毅侯驚訝道：“既然您心有丘壑，那為什麽……？”

“可是不行。”

祁姽垂眸：“先不說父皇是否允許，單從時間上來說，都來不及。”

弘毅侯一愣：“來不及？”

祁姽說：“朕接到密報，雲郡王于安東遙祭阿兄。”

事實上幾天前林晞提這件事時，祁姽氣壞了。

“阿兄可還沒死呢！”

弘毅侯忍不住嘶了一聲，是哦，要說繼承皇位，除了祁昱外，宣明帝之子，重景帝的弟弟雲郡王同樣有資格問鼎帝位！

“朕不能留下任何空隙。”

祁姽斬釘截鐵地說：“皇位是阿兄的，誰都不能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