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翻案

又是一年春日， 惠風和暢， 天朗氣清。

只是這一年整個楚朝上下都發生了數件大事。

很多人回想起來，年初泰安帝身陷地龍裂縫之中，生死不知；榮華帝倉促登基， 朝野內外局勢不穩；同時朝野又開始舉行什麽選良家婦男入宮為後這等荒謬之事……其實這都只是個開始而已。

當吳皇後帶着皇長孫去天尚山清涼寺為泰安帝祈福，所有人都以為朝野會慢慢平靜下來，各項政務能重新進入日常狀态。

然而萬萬沒想到，四月第一次大朝會，負責選擇京城內适宜婚嫁男子的禮部尚書就滿頭大汗地遞上了一封奏折。

他彈劾定國公府欺君罔上， 藐視皇室，請上剝奪定國公爵位，以正朝綱。

祁姽接到這封折子時整個人都懵逼了。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 有人知道了！！！

她面無表情地接過何道遞來的折子，心中升起了蓬勃的怒火。

當初她為長公主， 泰安帝有意指婚， 這件事雖然隐蔽，但若有心人探查， 還是能知道的。

如今她為帝，自然有人容不得林晞得聖心， 更不允許帝王會因公廢私。

所以才有了這份奏折嗎？

祁姽捏着折子的手都在微微發抖，她剛想到了一個不錯的法子，既可以保全她和林晞之間的感情， 也可以保全兄長的皇位不落入他人手中， 朝臣就送給她一個天大的驚喜哈！

她打開奏折， 一目十行地看完了。

看完後她整個人都有點懵。

主要是奏折上寫的事太令人震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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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說定國公府欺君罔上，是因為這事還要追溯到十幾年前，當時定國公府的嫡長女嫁給謝長風當妻子，但又牽扯到了皇家密事，害的當時的齊王得了重病。

宣明帝震怒，想要降罪于定國公府，奈何林氏重傷不醒，半死不活，最終這事不了了之了。

後來謝長風和林氏和離，定國公府報了林氏身死，宣明帝就翻過此事。

可實際上呢？

林氏并沒有死，而是回到了北疆代郡，化名林擎，從軍去了。

人家不僅從軍出征，得了軍功，鞏固了定國公府在軍中的勢力，同時還再一次和他人喜結良緣，成婚了！

她嫁給了現如今的月氏都督府的大都督王壯，同樣是诰命夫人！

禮部尚書的奏折裏寫的清清楚楚，若林氏未死并再嫁，那林晞就不算是定國公府唯一的血脈後裔，同時林晞的生母林氏欺君罔上，戲弄先帝，罪在不赦，事關兩個國公府一個侯府的傳承，此事必須詳查。

哦，王壯也是有個侯爵位的，只不過他這爵位是虛的，有名頭沒有王爵田産。

誰讓他前兩年打仗輸了，還是鎮國公去幫忙打回去的呢。

祁姽看完奏折，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只能說：“此事古之未聞，傳定國公府，請林世子上折子吧。”

下了朝，祁姽就氣地摔了桌案上的青花筆洗。

她厲聲道：“讓甲一來見我！！”

很快，暗衛首領就來了。

祁姽飛速道：“為什麽禮部會突然上折子？”

甲一繃着臉，将最近的情報節略交給祁姽。

祁姽翻看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

等她看完後，氣得恨不得牙癢癢。

說起來她暗中施壓将吳皇後攆出宮，蝸居在清涼寺的吳皇後許是在梵音的影響下，終于清醒了過來。

此前吳皇後連出昏招，讓祁姽漸漸産生了輕視之心。

此刻吳皇後一出手，就讓祁姽氣的發瘋。

當年林氏的事知道的人雖然少，但弘毅侯府和鎮國公府關系不錯，後來弘毅侯鎮守北疆，鎮國公自然會出言，請弘毅侯照顧一下林家人。

吳皇後終究是皇後，哪怕被祁姽攆出了宮，在宮中依舊有些人手，并得知了康貴人懷孕的事。

這件事給吳皇後帶來了極大的刺激。

吳皇後并不像康貴人以為的那樣會對孩子如何如何，吳皇後因心懷愧疚，她其實很希望泰安帝的子嗣能多一些。

只要康貴人的孩子對皇長孫沒有威脅，吳皇後還是希望這個還能活下來的。

只是出乎吳皇後的意料之外，康貴人居然直接投向了祁姽。

這讓吳皇後非常憤怒，她自覺待康貴人極好，從不因康貴人當初只是侍妾就看不上眼，甚至還頗多照顧，沒想到康貴人說翻臉就翻臉，簡直是欺人太甚！！

若是康貴人這一胎是男的，那皇長孫就真的危險了！

都說為母則強，此前吳皇後一直沒将祁姽當回事，因為就算祁姽登基了又如何？她終究沒有後裔，哪怕現在找人成婚生子，那也前途不定，女人生孩子就是邁過鬼門關，萬一生的時候出事了呢？

可若是祁姽以康貴人那一胎為籌碼，另立康貴人帶孩子為太子，那自己的兒子祁昱……

吳皇後壓抑着怒火，仔細思考了一番，然後露出了冷笑。

既然她心愛的丈夫沒了，那祁姽也別想安安穩穩地成婚！

吳皇後這次沒找自己的母親吳夫人，而是派人将自己的兄長吳剛叫來，專門徹查林晞的事。

結果吳剛卻說出了林家夫人其實還活着的事。

這讓吳皇後大為吃驚。

吳剛卻笑着說：“父親和我說的，大哥他們也都心裏有數，軍旅之中誰家都不能保證後嗣一定能活着，萬一将來咱們家男丁都沒了，你若是從軍，其他家也會這麽幫你的。”

吳皇後得知此事後沉默良久。

但她還是決定以此為契機，試圖将林晞拉下來。

最起碼也要撸了定國公府大門上的牌匾！！

林晞雖然是二甲進士，可他更是勳貴子弟！若是沒了定國公府，他又不能融入到文人的圈子裏，他就別想再有什麽前途了。

吳皇後壓下心中的愧疚，冷笑着想，這是祁姽先動手的！

若是此事成功，林晞就不可能再以重臣的身份幫助祁姽，難道他真的會入宮？

無論如何，到時候事情一定很有趣。

事實正如吳皇後所料，林晞生母林氏尚在一事爆出來後，滿朝嘩然。

林晞立刻上折子請病假，表示要請家中宿老從邊疆來京，也打算和王都督聯系一番。

李靜仁聽說此事後，将老師長孫榮的叮囑抛在腦後，還是來定國公府找林晞了。

他勸林晞說：“此事無論你怎麽說，都是你的錯，因為這本就與你無關。”

林晞苦笑道：“怎麽與我無關？我活到現在才知道，我的母親還活着，她還另嫁他人！”

李靜仁嘆息道：“若我沒記錯，你明明是過激給了當初林家的二子吧？既如此，林夫人如何當然與你沒關系！”

“……靜仁，多謝你，只是這句話，我無法說出口。”林晞的臉越發蒼白，他搖搖頭：“不管我怎麽申訴，她……都姓林，我也姓林，欺君罔上這個罪名，定國公府八成是跑不了的。”

林氏假死脫身以逃脫傷害皇嗣之罪，哪怕後來齊王造反貶為庶人，可是凡事都有先後。

若定國公府這事沒被爆出來，那也就罷了；如今滿朝皆知，若是沒有受到任何處罰，那皇室威嚴何在？

李靜仁一跺腳：“那有沒有辦法認定王都督的夫人并非林氏？”

林晞微微蹙眉：“主要是目前不知道對方掌握了什麽證據？禮部尚書究竟受誰指使？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李靜仁來回轉了幾圈，一拍手：“光坐在這裏想是沒用的，我且去幫你探探消息！”

林晞似乎松了口氣的樣子，他連聲說：“多謝靜仁兄！！”

等李靜仁離開後，林晞才一點點收斂了臉上的神情。

他神情消沉地坐下來，一言不發。

半晌，王管事來敲門，說有人找他。

林晞怔了怔，他連忙拍了拍臉，打起精神，随即快步走出書房。

出了書房門，他就是一愣。

原來祁姽居然換了男裝，微服出宮，來找他了！！

不可否認，當看到面前的女子時，林晞整個人都驚呆了。

随即一股複雜而溫暖的感情從心底油然生起，祁姽已經是帝王了，哪怕如今并未坐穩皇位，可她終究和以前不同了。

林晞一直覺得祁姽成為皇帝後，兩人之間的事情恐怕将會無疾而終。

他會恪守臣道，而她将端坐于珠簾之後。

可讓林晞震撼的是，祁姽在成為皇帝後，依然不改秉性。

她喜歡什麽，就會直白地去追求，她想要什麽，更不會因為身份地位的變化而變化。

是啊，祁姽從一開始就是個直接的人。

否則她也不會在別苑的荷花池旁，就說卿若接住我，就要當驸馬啦。

“你發什麽呆？居然還有空發呆？”

祁姽氣急敗壞地擡手去拍林晞的肩膀：“回神！你家到底怎麽回事？給我說清楚！”

林晞靜靜地看着祁姽，輕輕一笑：“是挺複雜的事，我慢慢和你說。”

他毫不猶豫地擡手，握住了祁姽試圖拍肩膀的手。

“雖然有點複雜，但如果阿姽願意幫忙的話，應該也不難解決。”

或者說，只要帝王願意開恩，一切都不是問題。

林晞想，他或許應該下定決心了。

畢竟相愛不是一個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