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穿書
午時,刑場。
風起,吹散了上午籠罩刑場的濃霧,撥開了陰雲,迎來了因連綿數日秋雨未曾現身的太陽。
“顧大人,距行刑還有半柱香,是否宣旨?”三層監斬高臺上,一襲正紅為底、金雲綴邊的秦衍拱手,恭恭敬敬朝桌案後的白衣少年道。
他擡眼,一雙如冰似霧的眸子掃向下方刑臺雙臂、雙足、脖頸分別被繩索纏繞、另一端綁在五匹駿馬右前蹄的囚徒,聲線涼薄至極、沒有半點溫度,“宣。”
“是!”秦衍一禮應聲,俯身雙手接過下屬遞來的明黃布帛,轉身正對向刑場外圍觀的百姓,年輕俊逸的容顏冷峻肅然,一字一句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
京兆府府丞連宋,決疣潰癰,誤國殃民。經顧相和大理寺查明,貪墨過甚,實痛朕矣!為肅朝風,明國法度,雖難免死罪,但過不及九族!依大梁令:處以車裂,慰朕子民,以儆效尤,望朕之卿家,謹以此戒,如有再犯,朕絕不姑息。
——欽哉。”
等秦衍将聖旨放在桌案上,顧望瑾明顯感覺到底下圍觀的民衆終于長籲了一口氣,因常年習武,底下的聲音多多少少能聽到些許:
“太好了,這個禍害終于被繩之以法了!阿姐,你在天之靈總算可以瞑目了。”
“是啊,老天爺終于開眼了,俺三姑家的小侄女就是被連貪官給糟蹋了,當初俺姑還去京兆府申冤,若非顧大人路過,早就被那貪官給打死了!”
“這個狗官真是死有餘辜!我二舅家的鋪子就是被他手下走狗掀的,就因為我二舅他老人家沒對看見狗官的辇轎下跪迎接,我二舅和我那三歲的小外甥,都被打的半身不遂!”
“你們知道嗎?給我阿娘治病的陸姑娘,都差點糟了那個禍害的毒手,幸好被顧大人及時趕來,否則賠上我們一家,都不夠給陸姑娘贖罪的。”
要是真列起來即将受刑那人的罪證,恐怕只能用“罄竹難書”四個字形容。
但是後面,少年、即是他們口中的顧丞相卻聽不進去了,看似風輕雲淡的桃花眸裏,卻閃過一絲痛苦和後怕。
每每提到阿挽被連宋壓在身下、絕望低泣的那一幕,他就止不住顫抖。
原本他打算甕中捉鼈、有足夠把握再對連宋出手,然而連宋對陸念挽都敢起歹念,那就別怪他心狠手辣了。
“大人,時辰到了。”顧望瑾兀自在回憶中沉浸,耳旁熟悉的聲音将他拉了回來。
“嗯。”他眼尾眯起,擡手執起竹筒裏的生死簽,暗自用功、面無表情擲出,恰好落在長發散亂、涕泗橫流的連宋跟前。
他頓時跟瘋了一樣,雙眼淬了毒似的死死瞪向顧望瑾:“顧望瑾我草你全家!本官不就是收了點錢、玩了些女人嗎?對你這等絕色美人這不也沒得手,值得你他媽算計那麽多報複嗎?本官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冥頑不靈。”秦衍見顧望瑾依舊紋絲不動,目色冰冷地拉長尾音朝下方道:“行刑——”
“駕——”
同一時刻,五位馬夫在衆望所歸、民心所向的期待下,朝五個方向策馬而行,因身體劇烈撕扯産生的劇痛讓連宋慘嚎都來不及,就被撕成了五片。
一時間,刑臺碎骨橫飛、血肉模糊。
然而圍觀民衆不僅不覺害怕,個個斂上都是一副揚眉吐氣、慷慨激昂的表情,更有甚者,還把菜籃子裏早準備好的爛菜葉臭雞蛋往那五片碎肉砸:“狗官!活該你不得好死!”
“終于塵埃落定了,狗官就應該墜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大人,此事已了,後事便由下官來處理吧。”眼見下方那五片屍首很快被掩埋,秦衍不僅沒有阻止的打算,反而朝旁邊過分漂亮的少年道。
顧望瑾負手起身,朝秦衍略微颔首,“有勞。”
“不敢。”見那身如覆霜雪的蹁跹白衣順着石階遠去,秦衍正身轉向下方等待他示意的馬夫道:“屍首火化,送去連宅吧。”
這是顧大人向聖上為連宋請來的最後顏面,不是心慈手軟,而是判決連宋死罪那日連老夫人在丞相府外,頂着烈陽、磕破額頭苦苦哀求來的。
大梁崇尚仁德治國,聖上有言,罪不及九族,何況為惡的只有連宋,老人畢竟無辜。
“是。”馬夫領命,正要指揮下屬動作,被秦衍意蘊複雜的聲音喊住了,“如今天涼,記得提醒老夫人添衣。”
雖然隔得遠,秦衍也大概猜到馬夫疑惑的心思,頓了頓補充,“是顧大人的意思。”
馬夫愣了一下,很快回神拱手應道,“屬下領命。”
風過,将高臺上的紅袍衣角吹起,在刑臺熊熊燃起的烈火和外場圍觀百姓的歡呼映襯下,更顯耀眼。
——
“嗚嗚嗚——看到最後實在太解氣了,不得不說秦哥簡直帥死,不愧是我家阿瑾一路扶持過來的得力幫手!”
“啊我家阿瑾到底是什麽絕世男主,明明一開始就是連狗自己各種作死,還好阿瑾雙商超标可以自保,否則我真想和作者聊人生了。”
電腦前,宋欽柔看到“審核通過”四個字關掉作者後臺,餘光便瞥見書評區一個帶着鐵粉稱號的“我愛顧望瑾”的ID連着兩條評論。
緊接着,其他ID的評論也跟着蹦了出來:“阿瑾為了大梁基業,不僅要和那群處處刁難他的老頭鬥智鬥勇,而且還要忍受連狗臨死前的言語侮辱!紫狐大大我要給你寄刀片!”
“贊同寄。阿瑾當之無愧的賢相!狗皇帝自己心胸狹窄容不下連狗,一步步誘他變歪,要不是最後阿瑾心軟,肯定讓連家滿門給那些無辜慘死的婦孺墊背。”
“也不能這麽說,路都是自己選的,no zuo,no die這話不是說說而已,就憑連狗敢對最好的阿瑾圖謀不軌,我就想第一個咬死他!”
手機前的宋欽柔顯然偏了關注點,“我喜歡紫狐大大這個稱呼。”
她一邊側身去端電腦旁的咖啡,一邊笑吟吟用右手噼裏啪啦在鍵盤一通敲:“安啦,各位追更的小可愛們,連宋這種死有餘辜的小配角不值得生氣啦,他只是你們阿瑾成長的一塊墊腳石……”
“砰——”
後面的話、包括“發送”兩個字都沒來得及點,宋欽柔只聽瓷杯撞地的聲音,甚至來不及反應,一道刺目白光閃過,激地她不由蹙眉閉眼,待腦子裏那道強烈不适散去後,方才逐漸緩過勁來。
“大夫,我家少爺沒事吧?”
“哦問題不大,就是受驚過度,老夫已經施過針,公子很快就能醒來。”
“那就好那就好……”
暈暈乎乎間,耳邊就傳來這兩道陌生的聲音,疑惑間習慣性朝聲源望去,卻被頭頂湛藍紗幔驚得直接從床上坐起!
怎麽回事?
她不是剛準備喝口咖啡準備繼續肝大綱嗎,怎麽一轉眼就見這副只能在古裝劇看到的景象……是做夢吧?
她咬了一口舌尖,真疼啊!
宋欽柔懵了。
身為網文圈的一條老臘肉,她自然對魂穿異世這個詞不陌生。
但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心平氣和的接受啊!
她正要掀開被子下床,一道由遠及近的聲音緩緩傳了進來:“連兄你還好嗎?在下聽聞你在貢院外出事,實在放心不下,這才過來看看你怎麽樣了。”
連……兄?
宋欽柔仿佛聽見,一道“轟隆”聲在腦門邊炸落,下意識看向平平無奇的胸膛,沒來得及消化原主男兒身的事實,見說話的那人才終于掀簾踏入。
他一身無繡紋的青色錦袍,外穿月白罩衫,腰帶處垂着流蘇佩玉,墨發半挽,散在雙腿腿彎處。
單從裝扮來看,着實溫文儒雅,玉樹臨風,但渾身上下都給宋欽柔一股詭異的熟悉感。
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一樣。
“連兄,即便顧相氣度不凡,風姿綽約,實非我等凡人足矣企及,但一個眼神便能讓你直接暈厥,實在太過違背聖賢之道。”這人皺眉說着,容顏微霁,面朝正南方向四十五度仰望,拱手行禮時,頗有憂國憂民的陰郁。
宋欽柔的關注點又偏了:“……”這原主,敢不敢再慫一點?
不過好巧,她手頭那本連載小說裏的男主就姓顧,而且也是丞相身份。
“少……秦衍公子。”宋欽柔正在猶豫要不要開口緩解尴尬,門外又進來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少年,看到那位先來的仁兄愣了一下,随後抱着藥包彎身道。
秦衍?
這不是她小說裏男主第二號死忠粉的名字嗎?宋欽柔的心頭,驟然升起一股不怎麽好的預感。
不會真是她想的那樣吧……吐槽間,腦子猛地一陣刺痛,仿佛有人把她的頭蓋骨撬開往裏面一股腦塞了一大堆東西,疼得她瞬間就呲牙咧嘴起來。
“少爺?少爺!您沒事吧?我我這就去喊大夫……”見宋欽柔忽然把唇瓣咬得泛白、額頭也布滿了涔涔冷汗,小少年急得一句話都說不完整了。
“連兄?你如何了?”秦衍也顧不得引經據典去斥責他了,而是凝眉湊上前關切道。
“……沒事,我特別好。”“特別”兩個字,幾乎是從他牙縫裏擠出來的。
能不好嗎?
穿書就算了,穿成誰不好,非要穿到自己小說裏前期的反派貪官身上。
還是那種沒多久就把自己作死的炮灰!
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她十分想用某音上的萬能二字發表一下感慨。
卧槽——
這是什麽神仙、啊呸,狗血運氣?
作為起名廢的她,甚至連這位炮灰兄的名字都沒費腦子,随随便便在百家姓上找了一個姓,再冠上她的姓就定了。
反正是一個男女主确定感情的墊腳石,有名字就不錯了,挑剔那麽多幹嘛?
最倒黴的是,這位炮灰兄在她文裏不僅屬于草包屬性,還膽大包天,貪財好色,要不是憑借那祖墳冒青煙似的運氣救了當朝儲君,估計連個路人甲都算不上。
因為她的小說标着架空古言,但以男主視角展開,算是披着言情外衣的朝鬥文,随随便便一個配角的腦子在現代那都是清北種子選手,只有連宋這個炮灰的雙商跟被門夾過一樣。
雖然小說裏的角色都是她定,理論上是掌控在她手裏的,但穿到如今這個世界,這些人都有頭有腦鮮活起來、不再是單調的文字樣式,讓她去鬥……真的做不到啊。
當初為了遵循“邪不勝正”原理,特別突出反派慘狀,她還特意參考了書評區的意見,給這位炮灰兄安排了五馬分屍的下場。
而且監斬官,還不負衆望選擇了清正廉直界的代表顧望瑾!
結果特麽剛更新完,在書評區還洋洋灑灑一堆安慰書粉、批判原主的話,這下好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宋欽柔不由懷疑,老天是受了原主的拖,故意安排她體驗一番被男主霍霍的人生經歷。
作評區她怎麽說來着?連宋死有餘辜……早知道就不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決疣潰癰:jué yóu kuì yōng形容腐敗,大致就是一種批判連宋的文绉绉說法啦
本文女主性別後面會交代的,不是性轉!
希望看到的小天使會喜歡,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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