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入駐

“你好。”

說話者的語氣非常輕柔,姿态也足夠富有禮貌,還主動往前伸出了一只右手,是個等待着與人握手的标注姿勢。

但這本該正常的結識一幕又透着淡淡的童趣與好笑——因為那只特意伸出的“右手”實際上不能算作是手,它是一整條毛茸茸圓滾滾的胳膊,前端滾圓,根本沒有五指之分,是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并且這條小毛絨胳膊的主人都已經是站在了櫃子上,可它卻仍沒有眼前的人類高,必須得站在玄關櫃上還揚起同樣滾圓的腦袋,才能勉強做到正視人類的臉,保持着“說話時要看着對方”的基本禮貌。

“你好。”人類也對他很溫和有禮地說,并不為自己正在被一只娃娃招呼而驚訝,就好像他每天都會被娃娃打招呼似的。

這場景就像是動畫電影串場到了現實世界。

正認真有禮打招呼的娃娃,就是已然在新身體內重新蘇醒的小熊。

而被它招呼的人類毫無疑問,就是它目前身處的這間屋子的主人,将它救回來的主要功臣之一,盛珣。

此時已經是第二天天亮,小熊娃娃在頭天夜裏終于蘇醒,鬼娃娃似乎是與它在同一天醒來。

因為覺得重逢是一件相對私密的事情,有許多的話只适合在重逢的雙方之間說,并且需要氣氛正好,情緒正高,而這個期間,一旦有任何第三方因素貿然打攪,恐怕都有幾率讓那些急于抒發的話又變得不敢宣之于口,沒法在有第三方在場時說。

鬼娃娃已經險些錯失小熊一回,盛珣認為對方應當擁有一個能完全不受打擾與小熊說話的機會。

所以昨天夜裏,盛珣只在房間裏靜默旁聽了客廳那頭的響動一會,他沒有出房門,也沒有讓小秋出。最後,聽着聽着,他竟還在那帶着歡欣的交談聲中又睡了過去,俨然是在拿娃娃們的美好重逢當安眠曲。

今天清早醒來,小秋照例坐在他床邊,仿佛維持着這個盯人睡覺的姿勢整宿都沒變過。

盛珣剛對小秋說了聲早上好,他嗓音裏猶帶一點初醒時的沙啞,小秋的左手就已經端着一杯水從外間溜溜達達地進來。

那只手一邊把水杯擺上床頭,示意盛珣去喝,它的主人是直接與它方向相悖,坐在另一側的小秋就還為盛珣帶來一個消息,說:“去客廳倒水的時候,娃娃們看見了我的手,問是不是你醒了,它們在客廳那邊等着見你。”

盛珣清早起來有先喝一杯水的習慣,只不過過去都是他自己起身去倒,如今卻有鬼怪服務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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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杯水很快被一飲而盡,他方醒轉的頭腦便也像随着清水滾進腸胃而清醒,将昨天夜裏發生的事記了起來。

“唔。”盛珣說,“好。”

于是再一刻鐘之後,就有了最前發生的那一幕——等候在玄關櫃上的小熊娃娃一看見人類出現,便立即在櫃臺上起身站好,它在人類于自己面前站定時友善又主動的向人類問好。

而頭發尚有些淩亂的人類站在沐浴客廳的清晨日光裏,就也好好回應了它。

“歡迎你來我家。”盛珣在說完那聲“你好”後想了想,還這麽補充了一句。

小熊娃娃過去給盛珣留下的印象基本全來自于鬼娃娃的講述,在鬼娃娃的故事中,小熊是一個溫厚有禮,且溫柔到近乎沒脾氣的模樣。

今天,此時此刻,重新複蘇的小熊器靈正站在盛珣面前,它便親身證明了哪怕鬼娃娃在其他的地方會說謊話,但事關小熊,鬼娃娃便所言非虛,從不說謊。

小熊娃娃的确脾氣好又講禮貌。

如果說鬼娃娃剛一打照面就令人頭疼,是那種最無法無天又還恰巧擁有那麽一點力量的U熊孩子。

小熊與鬼娃娃相比,便堪稱器靈界的優等生,是那種無論熟人朋友還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都完全挑不出它毛病的“別人家的孩子”。

“謝謝你救了我。”小熊繼續對盛珣說,語氣遠比之前更加鄭重,“并且你不僅僅是幫助了我,也是幫助了安迪,我們兩個加在一起,必須給你雙倍的道謝才行。”

“安迪?”盛珣忽然聽見了個陌生的名字,短暫一愣。

不過很快,他就把視線投向了呆在小熊身邊的鬼娃娃。

說來也是稀奇,好像在小熊的身邊,鬼娃娃就也變得安靜,“熊孩子”被“優等生”給帶的沒那麽熊了。

“是我。”鬼娃娃被小熊用手臂碰了一下,也乖乖地開口說,“不過這個名字可能不是我獨有的,就像有很多小熊都叫‘泰迪熊’一樣,這個名字只是刻在我的電池盒內部,也有可能是所有跟我差不多的老人偶娃娃都叫‘安迪’。”

小熊立即說:“但對我來說,你是獨一無二的安迪,我如果叫安迪這個名字,一定只會是在叫你。”

鬼娃娃——安迪——便擡手拍了小熊一把。

這個小動作讓它看起來像在不好意思。

盛珣将娃娃們的互動收在眼底,他視線落在疑似不好意思的鬼娃娃身上,內心有點驚奇,但更關注的是:“你還有電池盒?”

“有的。”安迪說,“只是你們都沒有好好檢查過——不過你也沒辦法來仔細檢查我,而你家的另一位,我看他對我毫無興趣,完全不會想到要來檢查我。”

“毫無興趣的另一位”恰好路過客廳,忽然就朝玄關櫃上投來一瞥。

然後,在鬼娃娃不由自主變緊張的注視下,小秋居然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他生氣了嗎?”這句問話的主體是小秋,不過被問的對象卻是盛珣。

好像是為了保險起見,鬼娃娃一邊問,一邊就還拽着不明所以的小熊往盛珣那邊靠了靠,大有要把盛珣當緊急避難所的意思。

想想之前它對盛珣唯恐避之不及,盛珣的金光一冒頭它就內心緊繃的樣子,前後反差便令人不禁想笑。

“我覺得他沒有。”盛珣說着,還輕輕阻攔了一下安迪,示意對方別一時忘形靠自己太近,“注意距離,不然在害怕小秋會做什麽前,你可能會先撞上金光。”

小熊把自己放在盛珣和安迪之間,它既當着盛珣與娃娃的緩沖,又還為小秋說了句公道話:“他也是個好人呀。”小熊用篤定的口吻說,“我的新身體是他縫起來的,他一靠近我就能感覺到力量上的同源。”

小秋自顧自朝玄關靠近,最終用實際行動表明他的确沒有生氣——也确實不太在乎屋子裏除了盛珣以外的東西。

他來到玄關,只是因為手頭的擦灰工作進展了玄關這裏,若無其事把玄關櫃上擦過一遍就又準備走開。

“哎,稍微等一等。”是盛珣留住了小秋,他在鬼怪疑惑看向自己時笑起來,擡手指指玄關櫃上揚高了腦袋的小熊,“這裏還有一份感謝想要傳達給你,我來擦接下來的地方,你在這裏多留幾分鐘,把這份屬于你的感謝收完再忙,怎麽樣?”

小秋對于接受感謝似乎就也興致缺缺,仿佛他過去做事從來不求回報,都是做完就了,他人愛怎麽想就怎麽想一樣。

不過看在盛珣提議的面子上,他便覺得,偶爾專門停下來聽一聽他人的感謝,這種事情也是可以有。

小熊之前就想要對小秋一并道謝,它剛一蘇醒,便能覺出自己的新身體是被具有強大力量的鬼怪給修複的,那些拼接布片的每一條裁口與縫針處都隐隐流傳有陰性力量,幫助它維持新身體的穩定。

而神奇的是,在小熊身軀的更深處,它那尚且保持着過去模樣的毛茸茸的另一邊,它就還能感覺到,這半邊先天屬性偏陽的體內藏另有一股非常清正的力量,并且正是這股清正之力幫它保住了原本的半邊身體,讓它不至于因為新身體是經鬼怪之手被縫補,就複蘇後屬性完全更改,徹底偏離本源屬性。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怎麽做到的,但是你們的力量似乎在我體內達到了一種微妙平衡,正是這份平衡讓我剛好感受到了新身體的呼喚,終于就又醒了過來。”充滿感激的小熊将自己能夠回憶起的體會都分享給了小秋。

它縱然是一只新生的器靈,并且新生不久就又遭遇本體嚴重損毀的厄運。

但一次幾欲毀壞與重獲新生,在帶給它新際遇的同時,便讓它感知能力也有所增長,它直覺人類與鬼怪的力量平衡是一份重要信息,将其事無巨細的說了出去。

只是眼前的鬼怪聽完,卻沒什麽表情,也不清楚有沒有把它的話聽進去。

小熊正遲疑着,就看見鬼怪微微動了一下。

對方還是沒有接它的話,也沒有要做出評價的意思,只朝一旁的鬼娃娃伸出手,蒼白瘦長的手指在安迪身邊一敲。

“讓我看看你的電池盒。”小秋說,“也許還可以修。”

等到兩個娃娃都模糊意識到,原來這位看起來很冷漠脾性的大鬼或許骨子裏也沒那麽冷,他願意幫安迪看電池盒,主動提出維修,其實就已經是對方變相的一種善意,是對方對于小熊帶來信息的回饋了,距離小熊正式歸來,便又已經過去好幾天。

鬼娃娃安迪曾經的心願是,擁有一個同樣是鬼娃娃的同伴,可以跟它一起惡作劇,将它對于讨厭人類的戲弄手段全面升級。

可真正獲得過同伴卻又失去,失去後竟然又還奇跡般的失而複得後,它就才發覺,原來一起做什麽并不重要,能不能對人類惡作劇更不重要,它從始至終,最大的心願不過是想要一個朋友而已。

如果能夠獲得一個朋友,還能夠離開垃圾填埋場去外面看看,那麽安迪的心願基本便可以說是全面達成。

它都不敢相信自己真能這麽幸運,能夠和重新回來的小熊一起呆在一個幹幹淨淨的屋子裏。

盛珣已經向它們發出過邀請,說如果它們還沒有想好接下來去哪的話,願不願意先結束四處流浪的生活,擁有一個新家。

“家”這個字眼,生長在垃圾場的鬼娃娃過去以為自己不屑一顧,可就像那天聽到盛珣說願意帶它回家,它嚣張的聲氣忽然就豁了道口一樣。

真正意識到自己可以又有一個家,它便不太能像自己曾經以為的那樣拒絕它。

“真的可以嗎?”

那天在安迪的掙紮遲疑間,小熊就好像已經看穿了娃娃的想法。

它塑膠的手臂被小熊布藝拼接的那條胳膊碰了一下,小熊幾乎是推着娃娃往前走,然後率先說:“我已經離開了自己的上一個家,也很樂意再擁有第二個家。”

小熊與其說是在表态,不如說是在鼓勵身邊的娃娃。

于是最終,鬼娃娃只小心問過盛珣是不是真不介意它曾經試圖襲擊對方的事,再然後它就點了腦袋,和小熊一起正式入駐盛珣家。

器靈并不像滞留人間的孤魂怨靈,它們不存在心願了結便能送走一說,只要本體不滅,就能長久的留存下去。

盛珣的同齡人大多不是在收養小貓就是領養小狗,他同學朋友們的朋友圈每天一刷新,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就都在曬自家“毛孩子”。

他卻是在養貓養狗的大軍中另辟蹊徑,默默收養起了鬼娃娃。

還收養得非常盡心盡力,隔天回家路上便買回新的小尺寸五金工具包,在小秋的協助下一起将安迪又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并嘗試着更換對方老朽的電池盒,拆解了裏面淩亂腐朽的線路重新排線。

很有必要一提的是,小秋在縫紉上相當擅長,他修補過的小熊帶着一種現代藝術般的毛絨拼布美感。

無論是盛珣說“完全不難看”,還是安迪對小熊說的“一點也不醜”,他們說的都是實話,并沒有要哄鬼或者哄熊的意思。

而小秋縫紉一事上有多強,他器械修理上就有多慘淡。

排線維修明顯不是小秋所擅長,盛珣又沒辦法直接接觸安迪本體,好在,這一人一鬼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全靠着盛珣“口頭手把手”的精心指導,再加上小秋對盛珣的話總是聽得細心,他們最終,便還是成功修理了安迪,将這個“老破殘”的娃娃也順利翻新,還通過萬能的某購物平臺淘來了規格合适的紐扣電池。

“難怪你之前喜歡唱歌。”盛珣在安迪被完全修好的第一天說。

他們也是翻修好娃娃後才發現,原來安迪還內置着發聲裝置。

它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時還很新潮的那種唱歌娃娃,只要電池電量充足,按下底部的按鈕,娃娃就會通過內嵌的迷你揚聲器唱起幾支固定的歌。

“我現在會唱的歌要多好多了。”安迪只放任內定的歌曲唱了兩句,就又自己把歌聲掐斷,有點嫌棄內置歌曲難聽。

再往後一天,盛珣結束實習工作回家的時候,他去了一趟附近的大型商超。

等購物車裏堆足了家裏需要補充的生活日用與食材,盛珣在商品分區前停頓一下,就還是往玩具區那頭走了過去。

他給家裏會唱歌的娃娃往購物車內加了一臺七彩八音手敲琴。

虞淼淼在小熊被修複好後又托餘萌聯系過盛珣一回,女孩似乎在過去的那些天裏又想通了一些事情,認為自己無論如何還欠小熊一聲道歉,但她又難以站到小熊面前當面說,于是便寫了一封信,讓信件将自己的心情傳遞。

虞淼淼或許會從此成長,變為真正獨立且敢于反抗的女孩,也或許她的勇氣只是浮光掠影般的一現,很快會又散去。

但這都不是他人能夠左右及評論的事情,成長本就是一件很個人的事,內心的成長更是如此,那道豎立于過去與蛻變之間的高牆只有在自己真正敢想敢做時才會有所突破。

倒是餘萌,小餘同學比虞淼淼要直率,她向盛珣主動表露過自己的困惑。

“丢東西就一定是錯誤的嗎?”餘萌在發給盛珣的語音裏問,她聲音困惑,“我還是不太明白,因為丢東西對于我們來說好像真的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如果丢棄一樣東西就會導致惡果,那大家豈不是以後誰也不敢丢東西了?”

盛珣收到這條語音的時候,他買回去的八音手敲琴俨然已成為安迪的新寵,娃娃不僅自己每天叮叮咚咚敲得不亦樂乎,那手敲琴按鍵又大又簡單,是小熊的小圓胳膊也可以準确敲擊出音符的樂器,安迪就還手把手教小熊翹起簡單歌曲,自己在旁邊哼着歌詞伴唱。

盛珣正好就是在“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的曲調中聽的語音。

他在“跳呀跳呀一二一”中打字給小女孩回複道:【不,丢東西只是最表層的原因。】

将小熊與虞淼淼的故事剖析開,它實質上是“你曾真心實意付諸過熱愛的東西,它收到過足夠多的陪伴與喜愛,可當它想要回應你的那天,也是你忽然切斷一切關聯,丢棄它的那一天”。

它比單純的“丢了一件東西”要更情感深刻。

而被真正熱愛過的東西——比如說小熊,它或許會對虞淼淼的忽然轉身感到難過,感到遺憾,可也因為它曾沐浴過充足的喜愛,所以它并不會憎惡女孩。

最多最多,只是在已成現實的命運面前嘆一口氣。

【盡量不要辜負一份情感,然後對自己問心無愧,其他的事便不需要想那麽多。】

盛珣給餘萌發完這條後正要放下手機,餘萌那頭卻回複飛快,他手機屏幕很快一閃,收到一個乖巧的表情包。

餘萌同時就還發來一句:【對了學長,我上一次就想問結果之後卻忘了。】

【什麽?】盛珣問。

“對方正在輸入”的光标便在對話框上閃爍小半晌,餘萌的消息很快接連跳出來。

小萌小萌想要變猛:【就是之前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地鐵上面,那個變态後來不是忽然開始發神經,在站內一直大喊大叫說有鬼嗎?】

小萌小萌想要變猛:【我也是在陪着經歷了淼淼的事後才反應過來,學長,既然真的有靈異事件存在的話,那上回……地鐵上是真的有鬼嗎?】

地鐵是餘萌每周上學放學的必備交通工具,當她打下這兩行文字時,女孩抱着手機縮在自己的小被子裏,總覺得後頸開始不自覺發涼,想想地鐵上要是真的有鬼,她還是會有些害怕。

但下一秒,來自盛珣的消息跳出來。

那位盛學長就像長了千裏眼,能從十幾公裏外順着信號看見餘萌的畏縮。

【不用害怕,你不是一直想要幫助別人,想成為可以保護他人的人嗎?】

【上一回遇見的就是這樣的一位學姐,是她最先發現你的情況,比我們任何一個都要快的站出去,她專門從壞人手上保護女生。】

盛珣用文字輕微包裝了一下陶盈的故事,向還未成年的小女孩省去了陶盈生命中最晦暗的部分,只放大傳遞了陶學姐心願單中那想要保護其他女孩的心意。

餘萌曾因為收到來自人鬼協力的幫助而想要變得勇敢,她在這天又獲得了一個“陶學姐的故事”,心底便埋下一顆種子。

從此生生不息。

備受激勵的女孩給盛珣發回感謝文字時,小秋就用他剛用完的晾衣杆輕輕戳了一下盛珣的後頸,示意人類已經低頭看手機低得有些久了。

盛珣從手機中擡頭,正看見小秋将晾衣杆收了回去,安迪和小熊則已經占據餐廳到客廳之間的一塊空地,七彩手敲琴被擺在地面上,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的旋律卻還在繼續,沒因為家裏的娃娃與小熊正繞着空地轉圈而停下來。

盛珣再定睛一看,就發現,是那個小紅球正在琴鍵上跳動,它代替主人們敲着琴。

小熊的毛絨手臂沒有手指,但沒關系,安迪的手可以牢牢拉住它,它們像歌裏唱的那樣跳起圓圈舞,把整個屋子都鬧騰地好似幼兒園。

“我現在的心情有一點奇妙。”盛珣在小秋走向他時說。

小秋給了盛珣一個疑問眼神。

盛珣自顧自開了話頭,卻沒把話說下去。

因為他覺得有點不太好說。

剛剛擡頭的那一瞬間,一種微妙地感覺就擊中了盛珣,讓他覺得,自己怎麽像個下班回家後就沉迷手機不問家務的老父親,只偶爾擡頭看一眼家裏的娃在鬧什麽。

而勤勞小秋是這個家在晚間最忙的人,既要操持家務,還要管一管他別過分沉迷手機,就也特別像個……

像個……

後面的詞被盛珣默默在腦子裏抹消。

他懷疑自己有點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盛珣:【奇怪的家庭成員變多了.jpg】

————

前兩天狀态有些不太好,努力調整了一下。

今天在作話裏分享一個我自己和娃娃的小故事吧。

我上高三的時候精神壓力很大,非常容易鬼壓床,有一天晚上,我記得非常清楚,那會天還很冷,被子很厚,我半夜醒過來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動不了,神經高度緊繃,然後突然的,就感到有一個東西從床尾撲了上來,隔着被子重重壓在我身上。

那種隔着被子被重物猛然壓住的感覺太毛骨悚然了,這麽多年過去我都還記得,我當時非常害怕卻又動不了。于是拼命想要往旁邊翻身,因為鬼壓床的時候如果努力翻一個身,通常就會從僵硬的狀态中掙出來,這是我自己的一個經驗。

很巧合的是,當時我的娃娃剛好擺在床頭,就在我翻身的那個方向,那是一尊BJD,我十八歲時的生日禮物,三分尺寸的男孩子。

我掙紮着翻身過去時,剛好一下摸到了娃娃垂在枕頭邊的手,有一個非常困倦的年輕男聲忽然就響起來,是直接響在腦子裏,他很困但是很溫和地問:“怎麽了?”

我至今都确信我真的聽到了這個聲音,并且在他說完話後,鬼壓床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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