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校園
二十張紙把盛珣未來一段時間的書房生涯安排得明明白白,讓他對着那疊橫格紙無言以對許久,最後只能薅過小秋,默默揉了好大一把這位“貼心鬼”的頭發。
反正小秋雖然有了實體人形,但他本質還是靈體精怪,并沒有當代年輕人的脫發煩惱,更不存在什麽發質脆弱,被薅一把就狂掉頭發。
盛珣把“貼心鬼”的頭發大力揉亂了,小秋甚至連個形象包袱都沒有。
等盛珣收回手,他就若無其事頂着一個鳥巢,去樓下的快遞櫃裏取快遞了。
盛珣在他開門出去時還聽到了小秋與鄰居的兩句閑聊。
鄰居住的一對老夫婦,今晚是老太太出門扔垃圾,她特別驚訝地問小秋:“哎喲,這頭發是才睡了起來嗎?”
老太太自己就有兩個大學年紀的孫子,知道年輕人沒課的時候容易經常一睡睡到晚上飯點。
她知道住在隔壁的盛珣是大學生,當初看過盛珣搬家,于是理所當然的,後來發現隔壁似乎多了一個年輕人,看見小秋,她便以為小秋也是學生,跑來校外租房,跟盛珣正當着室友。
“不是。”小秋回答老人道,“出門前被揉的。”
他還是習慣實話實說,語氣也很平淡。
這态度落在旁人眼中,還透出一股對這種事情已習以為常的縱容。
因為快遞櫃就在樓下不遠,上下一趟都不要五分鐘,盛珣家的門虛掩着,老太太的笑聲就直從虛掩門縫傳進屋內。
“那你們感情可真好。”老人家笑說,“你們年輕人呀,不是都特注重自己的發型嗎?像我家那兩個小的,上了大學後別的還沒怎麽學會——倒是先懂得臭美了!平常誰動一下頭發跟誰急,也就感情特別好的對他們的腦袋上手,才不會翻臉。”
後面的話音因為兩人都已在下樓,漸漸有些模糊不清。
不過盛珣依稀聽到小秋又肯定道:“嗯,感情是很好。”
片刻後小秋上樓歸來,盛珣發覺他家貼心鬼不只拿着快遞,手裏還多了一個紅色的小塑料袋。
裏面是當季的脆柿,鄰居奶奶送的。
盛珣其實對小秋有過擔心。
他擔憂過小秋脫離常規的人際人情太久,而當對方重新做回一個能夠被聽,被看,被感知,需要表達以及理解的人後,對方會不适應,會難以融入這種“被看見”的生活。
可他的小秋又是真的很神奇。
他一度連最基本的人際交往都不會,也荒廢了與人溝通的技能很久。
然而只要給足條件與環境,他就像一顆外皮枯朽,內在卻還蘊藏無窮生機的種子,會悄無聲息的生長。
自顧自的,就令人驚喜的抽了芽。
“看來我們小秋比較讨長輩喜歡。”盛珣削着脆柿時說,“這說明我們之後再對上爺爺和我爸媽那關時,有着很高一次性過關的希望。”
小秋拉過茶幾旁的淺綠色垃圾桶方便接皮。
以茶幾和沙發為中心,這塊區域已經鋪上了毛茸茸的地毯,而他剛剛下樓拿的快遞是三個玩偶靠墊。
盛珣想過要給小秋的東西,從來都不是單純的想想而已。
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他會盡量快的把它們給兌現掉。
盡管“約會計劃表”對應的回禮是令人手顫的“報告橫線紙”,不過,報告是早晚要寫的,約會也是必須不能馬虎,一定要約的。
盛珣之前就想過要帶小秋去游樂園玩,這回再沒了其他事臨時插隊,他在周一就訂好了周末的票。
他的專業在大四上學期還有兩門課,一門學期初就開始上,期中時已經結課,還有一門是期中後才開始。
最近冬日氣息日漸濃厚,他的衣櫃被小秋重新換血一輪,所有的風衣夾克也都被收下了,新挂上去的是羊絨大衣與以備大降溫時穿的羽絨服。
大學也快迎來考試月,後面開始的那門課臨近結課,老師在通知群裏宣布将提高出勤考察,每周,盛珣需要回校內打卡的頻次便也變得更多了。
順理成章,在周末的游樂園約會到來前,他先把小秋一起帶去學校,體驗了一回不需要訂票也更便捷的“校園約會”。
小秋過去當然也來過大學校園,他跟随着盛珣游蕩過每一所盛珣讀書的學校。
但真正以一個有名有姓有實體的身份邁入校園,他發覺兩者的感受如此不同,過去仿佛已經見慣的一切都很新鮮。
“超市的烤腸真有那麽好吃麽?”小秋在路過盛珣曾經宿舍底下的超市時這麽問。
于是盛珣掏出校園卡,熟門熟路摸去超市給人買烤腸,讓人親自試一試。
他們和普通校園情侶一樣在操場上散步,走到籃球場附近時,小秋又開始盯着道旁樹蔭底下矗立的自助販賣機看。
“想吃零食?”盛珣随時觀察身邊人的動向,他詢問的同時手已經又摸上校園卡。
小秋說:“你以前下了體育大課或者打完球,喜歡來這買冰飲料。”
盛珣正在拿卡的動作就一頓:“但現在是冬天。”
他聽出了小秋“我也想喝”的意思,為時下季節而遲疑。
小秋就轉頭看他,用可乖可乖的表情特別理直氣壯說:“但我不怕冷,也沒有普通人那麽脆弱的腸胃。”
盛珣懷疑小秋有了實體後還學會了種新妖術。
反正等他反應過來,他們倆就已經離開了操場區域。
而當然,小秋的手上捧着對方想要的冰飲料,正在大冷天裏喝冰飲喝得心滿意足。
之後一連幾天,盛珣帶小秋繼續打卡了他經常吃的校園食堂,帶對方去了學校的圖書館,帶對方逛了逛校區裏的湖。
還帶小秋回宿舍看了眼過去的寝室。
盛珣那兩個開學起就不在的室友也是因為期末臨近,一個需要回來打卡最後一門課,一個課倒是已經上完了,但需要回來辦點手續。
這一來二去就很巧,盛珣帶小秋回寝室看看的那天,除了已經搬出去的他,寝室裏連同老羅在內的其他三人都在。
他們久違的來了一個全寝聚餐,不知情的兩人只把小秋當盛珣新認識的兄弟,校外的合租室友。
唯有老羅,全程憋着一個無法分享的大秘密,又出于好奇,不自覺就對着有了實體的小秋看了又看。
席間,近期才返校的室友還說:“對了,你們最近去過旁邊商業街的影院嗎?”
“沒呢。”老羅巴不得能有個話題助他轉移轉移,迅速接話,“最近天氣冷,店裏的熱飲銷量狂升,我感覺自己已經告別影院兩個月了。”
另一個室友就先錘了老羅一拳,笑說生意好多好,再才道:“我和梁子剛回來時發現最近有新片上映,口碑不錯,便去那邊看了一場,也算是追憶一下以前的青蔥生活。”
“結果你猜怎麽着?”最先起這個話題的室友又跟着說,“等我們看完回來,在專業群裏閑聊時提了下這事,說那家的爆米花味道也還是幾年沒變的正,立馬一群人問我們——‘你們還敢吃他家的東西啊’?”
這位室友說起這事來繪聲繪色,話音像講單口相聲一樣頓挫起伏。
盛珣剛剛正在剝一只油焖大蝦,沒能及時跟上話題,聽到這裏時,大蝦剛好剝完,被他放進小秋的碗裏。
也已經很久沒去影院看過電影的他問:“他家出什麽事了?”
室友之一不自覺盯着那只蝦的去處看了一會:“……”
老羅也默默看了眼蝦。
唯有講相聲的那位無所覺察,他與室友勾肩搭背:“說是最近的食物不太衛生,懷疑他們家衛生标準降低了。”
根據專業大群裏的讨論,有不少學生在那家影院吃了東西後上吐下瀉,最嚴重的還有幾個進了校醫院,連夜挂急診。
“但這事好像又是有幾率的。”室友說,“還有部分人和我們一樣,吃了後一點事也沒有,至今都還活蹦亂跳。”
兩位“幸免于難”的當事人,對此事件的最終評價是“玄學”。
他們把這當做生活奇聞分享。
老羅一聽到“玄學”這兩個字眼就過敏,唯恐室友發覺盛珣和小秋的秘密。
他立馬把話題揭過去:“什麽玄不玄的,我看還有可能是你倆腸胃糙,比較禁得住造。”
那兩人一聽,這還得了,立即聯手灌起老羅,嚷嚷是兄弟就一樣糙,趁着年輕該造就造。
一片吵嚷中,盛珣獨立于“戰場”之外,這種場合裏一向沒人敢灌他,因為灌他等于給自己找虐。
他做好了今天要憑一己之力送回三個醉鬼的準備,忽然就被拉了袖子一下。
拉人袖子獲取注意的小秋認真問:“那家影院的爆米花,真的很好吃嗎?”
小秋的腸胃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很禁造”,他無懼任何生冷辛辣,也敢于正面挑戰各種品質的食品。
他對食物唯一的要求只有好吃。
盛珣本來想給否定回答,還想說既然都已經有人吃出了問題,我還帶你去,我又不是有毛病。
第二天,站在影院的爆米花櫃臺前,盛珣承認自己有毛病。
“兩位是想要買爆米花嗎?”櫃臺後除了穿着工作服的售貨員,還有一個穿着小西裝的青年女性,看起來似乎是影院的經理。
她主動與盛珣和小秋搭話。
盛珣本來還在做最後的掙紮,小秋就搶先一步點頭,說:“是的。”
這位女經理的眼睛底下有淡淡烏青,透出妝容也遮不住的憔悴,顯然最近過得有些焦慮。
“那可以請兩位留一個登記嗎?”她小心詢問着說,“可以不留實名,只要有一位的聯系電話,登記一下爆米花的購買日期及時間就好。”
“是為了最近的食物安全問題麽?”盛珣問得直白,不過神情語氣都很平和。
女經理眉宇間的憂慮更重了一點。
她好像不想對顧客吐苦水,又實在是忍不住,在櫃臺後嘆了一口氣:“您說的對,是為了這個,我們已經把後臺廚房反反複複檢查許多遍了,玉米粒全部選取最新一批冷鏈運來的新鮮的,也提高了對前臺櫃臺的衛生要求,部門負責人下來親自做衛生加監工,但……”
但還是有人吃爆米花吃出了問題。
女經理很快搖搖頭,又朝盛珣和小秋擠出一個微笑。
“抱歉,我不該和顧客說這個。”她說着又推過一張名片,“這裏有我的聯系方式,萬一吃了本店食物以後出現任何問題,都可以直接聯系我。”
十分鐘後,抱着一桶大份爆米花和兩杯可樂,盛珣和小秋走進下午時分略顯空蕩的影廳。
經理沒有說謊——這是他們共同的判斷。
這便讓這樁食物衛生事件變得有些古怪。
影院似乎的确已經對衛生嚴格把關了,食材也并非大家所想的不新鮮,降低了衛生安全标準。
然而即便如此,還是有人吃出問題,從影院回去後上吐下瀉。
為什麽?
盛珣生出疑心。
小秋則對爆米花的興趣更大,才在位置上坐下,就把自己快樂地塞成了一只倉鼠。
他疑沒疑心盛珣暫且沒看出來。不過是真的吃得挺開心。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開始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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