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蘭德抱着簡直快要變成“脆皮”的芒斯特沖到了離自己最近的有水的地方,他的浴室。
打開花灑後他胡亂地将水灑在那只小怪物身上,但是後者看上去依然虛弱。不安迅速地從蘭德心中升起……
盡管他一直覺得芒斯特現在的樣子有些古怪,但是他從未想過讓它死去。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之前對它的粗暴讓它神經過于緊張,他曾經見過自己朋友的兔子因為受驚而死亡的案例,在聯想到芒斯特……
“哦,不,我可不想這樣。”
蘭德慌張地自言自語,他打開了浴缸的水龍頭并且開始在那白色的缸子裏蓄水。
然後他把芒斯特放了進去。
它筆直地沉到了水底。
水龍頭依然開着,嘩啦啦的水聲在浴室裏回蕩,透明的水線依然在上升。蘭德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水底的芒斯特……在浴缸的襯托下它顯得比蘭德所想的還要小。
它的兩根觸須耷拉了下來,那條藍色的尾巴偶爾會甩動一下,但是蘭德并不确定那是它自動的行為還是因為水流的波動。
“嘿,別這樣。”
蘭德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抽緊了,他蹲下來,湊到浴缸的旁邊,對着它喃喃道。
畢竟就在一會兒之前它還顯得是那麽富有活力……
就在這個時候,那只藍色的小怪物忽然以蘭德完全反應不過來的速度自浴缸底部竄到了水面之上,它沖着蘭德張開了嘴。
“噗——”
一道帶着淡淡腥味的水線沖到了蘭德的臉上。
蘭德眨了眨眼睛,大腦在空白了幾秒鐘才意識到,就在剛才,這只小混蛋吐了一口水在他臉上。
水滴打濕了他的頭發,順着他的臉頰滴下來,連他的睡衣領子都變得濕噠噠。
蘭德用手抹了一把臉,挑高了自己的眉毛,臉色扭曲地對上了芒斯特的視線。
此時它的動作與其說像是一條魚,不如說更像是一只水獺。剛才還像是石塊一般沉在水底的身體現在卻顯得輕盈得不可思議,它輕而易舉地漂浮在浴缸裏,兩片胸鳍緩慢地拍打着水流,脖子以上的部分直直地立在水面上。
它的眼睛閃亮,似乎連臉上那兩塊紅色的斑紋都顯得更加鮮豔了一些,在對上蘭德視線之後,它咧開嘴發出了一連串“唧唧唧唧”的嘟囔——它看上去活力四射,完全沒有一丁點兒虛弱的樣子。
“很好。”
蘭德冰冷地說。
他發誓自己從那一連串的唧唧聲中聽到了嘲笑和愉快。
該死的,來自一條魚的嘲笑!
而就在剛才他甚至還在擔心這只小混蛋。一瞬間,蘭德只覺得在這樣一個夜晚他竟然在因為一條魚,穿着濕漉漉的睡衣呆在浴室裏的行為簡直蠢透了。
他猛的伸出手,将得意洋洋的某只小怪物一把壓到了水底。
然後他站起來徑直走出了浴室,“砰”地一下關上了門。
身後傳來了響亮的水聲,蘭德不知道是否是芒斯特竄出了水面,但是他發誓自己不會再去理會它了。現在的他又困又疲倦,而且身上還濕漉漉的。
他實在沒有精神去理會那只甚至會裝死的家夥了。
蘭德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對着浴室門大吼道:“閉嘴!”
他并未期待這個,但是門後面的“唧唧”聲和水聲卻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變得安靜下來。
很好。
蘭德翻了一個白眼,他脫下自己的睡衣(上面依然帶着那股古怪的淡淡腥味),一頭栽倒在自己的床上。
“哦,就讓那只小怪物見鬼去吧。”
他在自己的腦海中對自己說道,閉上了眼睛,幾乎是在一瞬間就陷入了睡夢之中。
而在同一時間,另外一個人……或者我們該指名道姓的說,蘇珊,卻并沒有與蘭德足夠多的幸運。
盡管她也疲倦得要命,但她面對的事情可讓她沒法那樣簡單的閉上眼睛去睡覺。
因為托尼死了。
蘇珊顫抖地看着托尼的屍體,她不知道究竟哪裏出了問題——在托尼身上有幾道明顯的傷口,被蘇珊的鞭子抽出來的,然而理論上來說只能在皮膚上留下紅色凸起的鞭痕卻在托尼腫脹的身體表面深深的綻開,就像是在熟透的果實上輕輕地割上一道口子,汁液瞬間迸出……而在這裏,托尼身體迸出的可不是果汁那麽美妙的東西,暗紅色的血,粘液,還有一絲一絲淡黃色的粘稠物(也許是脂肪),那些玩意混雜成了黏稠的液體幾乎把地毯完全浸透。
房間裏彌漫着濃重的惡臭,蘇珊蜷縮在牆角,胳膊緊緊地抱着自己的膝蓋,淚水将她黑色的眼線沖成了一層斑駁的網籠罩在她蒼白的臉上。
“我沒有想過會這樣,我沒有想過……一點都沒想過……”
她機械地不停地重複着這一句話。
“哦,閉嘴,蠢妞。”
房間裏的另外一個人厭煩地對着她吼道。
那是一個骨瘦如柴的女人,穿着與蘇珊差不多的皮制外套,然而在蘇珊身上繃得緊緊的衣服在她身上竟然是松松垮垮的,她那頭被刻意染成紅銅色的頭發脫落得差不多了,深深凹下去的臉上星星點點地分布着一些紅色的斑塊——長期吸食藥物的人總會有這玩意兒。
她的外號是“方塊A”……當然只是曾經的稱號。
與蘇珊一樣,她之前也是“蕾絲與皮革”中的一員,甚至還是最當紅的那位。只是就跟所有的瘾君子一樣,青春與美麗就像是指尖的砂礫一樣迅速從她的身體裏流逝,她很快就成為邊緣人物——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她熟知這裏頭的一切規則,蘇珊在這之前與她是不錯的夥伴,尤其是“方塊A”偶爾還能幫忙跟她一起應付托尼,這份“友情”便繼續延續了下去。
理所當然的,當托尼以這樣詭異的方式死在蘇珊面前之後,她本能地找來了“方塊A”。
與飽受驚吓的蘇珊比起來,“方塊A”看上去冷靜得不合常理——她甚至還有心思從托尼的外套中掏出了他的錢包和香煙。
她打開了那個皮夾,從裏頭數出鈔票,随後嫌棄地撇了撇嘴。
“再給我五百,我幫你搞定這玩意。”
她用自己已經磨損了的高跟鞋尖踢了踢托尼,點燃了一根香煙。
蘇珊木然地擡起頭,看着她:“什麽五百?”
“方塊A”假笑了一下,重複了一遍。
“五百,我知道個好地方,我們可以把他運過去,埋在深深的地底下,不會有人發現這件事情,我發誓。接下來你繼續過你的生活,可能你還能成為一個記者呢,傻姑娘,一切都會好起來……你只需要再給我五百塊,這只是一個小數目不是嗎?”
“我……我們可以打911……”
蘇珊抽噎着說道。
“方塊A”聳了聳肩肩膀:“如果你堅持的話,我不反對,但是想想看……”
她又踢了踢托尼的屍體。
“這些傷口,還有你的鞭子——你可能會因為這該死的錯誤在牢裏呆上一段不短的時間呢,寶貝兒。”
不得不說,在說服別人這一方面,“方塊A”頗有天賦。
她最終說服了蘇珊。
她們将托尼的屍體放在了一個垃圾箱裏用推車運了出去,同時用漂白水徹底清洗了那間房間的地面。接着她們将托尼載到了一處荒廢的農場深處——農場的主人之前因為破産而将整塊地抵押給了政府,但是顯然政府并沒有花太多心思在這塊偏遠而荒蕪的地方上。
将托尼從垃圾桶裏倒出來的時候,哪怕是“方塊A”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她和蘇珊一起站在那個她們兩個共同挖出來的深坑旁邊。
“呃……他看上去可真惡心。”
她說,忍不住又點燃了一根煙塞在嘴裏。
“他看上去不太正常,”蘇珊依然在流淚,她神經質地抖動着自己的嘴唇,“他真的不正常,所以他才會變成這樣子……”
“方塊A”無所謂地從撇了撇嘴,她若無其事地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對準深坑拍了幾張照片。
蘇珊震驚地回過頭看着她:“你在做什麽?”
“放心,我只是沒見過這樣的屍體,随便拍拍而已……別這樣看着我,好吧,我待會就删掉。”
“方塊A”說道。
在她們腳下的深坑裏,托尼就像是融化的蠟像一般溶成了一團看不清楚面目的東西(無論是“方塊A”還是蘇珊都找不到更好的詞來形容他)。濕漉漉的肉塊像是融化了一樣,白色的骨架從肉塊中支楞出來,手電的光芒下反射出森森的光。
“填上土,一切都會過去的。”
“方塊A”将手機塞回口袋,拍了拍蘇珊的肩膀。
她們再一次鏟土,那些簌簌落下的褐色土塊最終掩蓋了托尼的一切……
幾個小時後——
将那個哭哭啼啼的蠢妞送回公寓,“方塊A”點燃了一根煙,坐在肮髒破舊的皮卡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幾個路過的渣滓朝着她發出了輕浮的口哨,若是以往“方塊A”可不會放棄那群小家夥,但是此時她卻有別的事情要忙。
她吐出一口唾沫,搖起了車窗。
然後她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那上面俨然是托尼的屍體慘狀。她完全沒有按照自己所說的那樣把照片删掉。
“你會給我帶來好東西的,對嗎?”
“方塊A”對着屏幕嘿嘿笑起來,然後噘嘴在上面親了一口。
勒索?
哦,不,她可不打算用這些照片去勒索蘇珊——那個蠢妞的錢全部用來支付助學貸款了,她甚至覺得今天晚上從那女人那裏要來的五百塊恐怕已經是她的全部財産了。
所以,真正能夠讓這些照片起到大作用的人只有……
蘭德·西弗斯。
“方塊A”的呼吸微微有些加快。與蘇珊那個蠢貨不同,她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托尼的不同尋常,要知道,正常人的屍體可不會是那個樣子的。而就在不久之前,她曾經在一次三人行中親耳聽到托尼對蘇珊的承諾——他發現了蘭德·西弗斯的小秘密,那些什麽生物公司殺人制劑之類的……
“方塊A”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她相信自己能從蘭德·西弗斯那裏得到不錯的價碼。這有風險,她知道,但是她可管不了那麽多。
她現在的瘾頭越來越大,而她的身體已經沒法吸引到足夠多的男人來為她那些可愛的小粉末買單了。
托尼的死亡固然是一個悲劇,可是對于她來說,這可是一份唾手可得的禮物。
“方塊A”是堅定地這麽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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