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傾慕

莫長生是黑着臉從逍遙宗離開的。

原本已經搶到了可以纏在心上人腳腕上權力的蛟龍大人,此刻也不敢正大光明的行事自己的權力了,只哀怨的在衆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爬着,生怕他的長生真的不要他了。

莫長生見小金蛇還敢哀怨的看着他,心中更生氣了。

兄長在分開前問他,這小金蛇叫什麽名字時,莫長生直接僵住了。

叫、什、麽、名、字?

姓、甚、名、誰?

那是什麽東西?

莫長生自覺不知道這小金蛇的名字,一點都不是他的錯,他不知道,那完全就是小金蛇故意不告訴他的!

對,就是這樣!

于是莫長生直接在兄長的似笑非笑中狼狽告辭,甚至連最後一點偷偷留下來、防止千幻道君對莫長憂不利的心思都打消了。

莫長生想到這裏,腳步一頓,終究是繼續向前走,沒有回頭。

兄長說得對,無論他們兄弟倆有多麽親近,有些事情,他依舊只能看着他的兄長自己去面對,而不是将兄長擋在身後,自己替兄長出頭。

他們,終究是兩個人。

只是心中再明白,也阻止不了莫長生心情不好。

他惡狠狠地瞪了那小金蛇一眼。

小金蛇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又被心上人嫌棄了,小小的眼睛一抖,哀怨又固執的看了回去,結果換來莫長生更狠狠地一瞪,小金蛇頓時又萎靡了。

罷了罷了,長生要生氣就生氣罷。

最好能在回到家中之前停止生氣,這樣的話……或許他還能和長生一起拜見岳父岳母大人……

蛟龍大人心中美滋滋地幻想着,尚且還不知道莫老爹莫老娘就算再疼莫長生,再開明,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兒子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的事情,而莫長生為了二老的身體,亦不打算在二老生前告知他們的事情。

莫長生會帶蛟龍大人回家,但卻不是以情人的身份,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如是而已。

這廂莫長生正執拗的和蛟龍大人生氣,另一廂,莫長憂返回紫煙峰不久,就被紫煙道君和淩真人喚了過去。

紫煙道君修為又精進了許多,正是元嬰後期修為;而淩真人在雙修道侶的壽元問題解決後,亦放下心思,閉關将修為提高到了金丹圓滿期,距離結嬰也只有一步之遙。

夫妻二人正是意氣風發之時,而紫煙道君的壽元問題又是因莫長憂而解決,二人對莫長憂很是看重——更何況,不為別的,就是單單為了二人的面子問題,他們也不會輕易讓莫長憂被風千幻欺負的!

莫長生正是知道這一點,才在幾番猶豫之後,終是離開了。

而莫長憂亦不是逞強之人,他比莫長生更清楚紫煙道君對他的愛護之意,更知曉雖然風千幻一直看他不順眼,可濟遙靈君卻是明事理之人,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在風千幻手下吃什麽大虧。

可是有些委屈,卻是不得不受了。

風烈陽是逍遙宗年輕一代弟子中極為優秀的一位。單系金靈根,三百餘歲就即将結嬰,再加上風烈陽幾乎無人能敵的煉器天賦,還有他身為陣法宗師的母親,大修士的師祖濟遙靈君……如是種種,使得風烈陽在逍遙宗中的地位極為特殊,即便是當年他心智有損之時,也無人敢去欺負他。

當然,也正因為風烈陽的特殊,才讓紫煙道君和淩真人無法在風烈陽困于心魔劫,濟遙靈君想讓莫長憂前去“幫”風烈陽度過心魔劫的時候徹底拒絕這件事了。

紫煙道君和淩真人夫妻自然不會讓莫長憂被風烈陽欺負,可是,為了宗門利益,莫長憂去幫風烈陽度過心魔劫一事,他們夫妻卻是怎麽都推脫不了了。

紫煙道君看着眼前溫潤如玉的弟子,嘆了聲氣,道:“……事情就是這樣。那風烈陽,前面的天雷劫度過的很是順利,可見他從前修為有多麽紮實。只要度過了心魔劫,最後一劫,必然也會順利度過。而風烈陽的心魔劫是什麽,逍遙宗的衆位太上長老看得清楚,風烈陽的師祖濟遙靈君也将這一點看得清楚,所以,為師雖然舍不得你受苦,這一次,卻也只能讓你受些委屈了。”

紫煙道君說了一通話,末了仍舊覺得心氣不順,雙拳緊握,道:“不過長憂放心,為師會和你一同過去,絕不會令那風千幻出言不遜,對你不好!”

淩真人亦是含笑點頭,只是眉眼中些微的戾氣,才讓人察覺這位修為一直比妻子低、行事也比妻子低調的淩真人,亦是有脾氣的。

莫長憂見狀,心中很是溫暖。

他拱手作揖道:“師尊、師公切莫動氣。烈陽前輩的事情,弟子已經猜到了。能令一位元嬰道君欠弟子一個人情,讓弟子将來的路好走一些,弟子亦是願意的。師尊、師公切莫為弟子之事太過生氣。”

莫長憂說到此處,語氣一頓,唇角翹了翹,又道,“弟子在凡人界曾聽說過一句話,叫做‘人在做天在看’,弟子想,修真界講究因果,欠了的終究是要還的。弟子自認從未做錯過任何事情,更不曾做過任何對不起烈陽前輩的事情,将來這因果一旦追究起來,天道會如何,且還是未知之事。”

莫長憂年輕時,曾背着父母,離開家鄉,獨自一人跑到了修真界闖蕩。他亦因此而承受了諸多難處,可也正是這諸多難處,才讓莫長憂的脾氣越發和緩起來。

他不急。

一點都不急。

風烈陽又如何?風千幻又如何?

莫長憂相信,他們遲早會有為了他們當初的作為而付出代價的一日。

他會好好活着,好好修煉,且等着那一日的到來。

莫長憂被紫煙道君和淩真人送到遙峰的時候,風烈陽正處于心魔糾纏的關鍵時刻,只不知這心魔做了什麽,正令風烈陽七竅流血,全身顫抖,狼狽不堪。

莫長憂一到,千幻道君立刻跑過去就想拎着莫長憂的衣服就把人給丢到靠近風烈陽的地方去。

可惜此刻的莫長憂,早就不是曾經任她肆意掌控的那個小爐鼎了。

千幻道君人還沒到莫長憂面前,紫煙道君就一步站在了莫長憂身前,擋住了千幻道君的動作。

千幻道君憂心愛子,當即高聲喝道:“徐紫煙,我兒正在渡劫,你為何要阻擋我兒渡劫的機會?莫不是你怕我們母子雙雙結嬰,會危及你在宗門的地位?還是說,你要為了一個小小練氣修士,誤了宗門的一位元嬰修士的心魔劫?宗門大事,你竟膽敢耽擱?”

紫煙道君登時面色不好,冷哼道:“好一個風千幻!我還沒質問你為何要将一個無辜練氣弟子牽扯進你兒子的渡劫之中,你竟還敢大喇喇的為我扣這頂帽子?你當真是不想你兒子渡劫成功了是不是?還是你以為,你的幾句威脅的話,就能讓我乖乖交出自己的關門弟子,然後任你欺淩?”

千幻道君這才想起來,這個她從不曾太過在意的小爐鼎,已經有人開始願意為他撐腰了。

千幻道君立刻轉頭看向濟遙靈君,正欲向濟遙靈君求救,卻見濟遙靈君雙目微合,看也不看她。

千幻道君心中一緊,這才冷哼一聲,徑自盯着莫長憂不放,仿佛非要逼迫莫長憂立刻去給她的兒子去解決心魔才好。

紫煙道君又哪裏會顧忌千幻道君的想法?當即就代莫長憂開口,問千幻道君要了數件她看得上眼的、且莫長憂用得着的東西,在千幻道君将東西都丢過來之後,才轉過身,溫和的問莫長憂可以法子幫風烈陽度過心魔劫。

千幻道君登時一臉鐵青!她還以為徐紫煙會問她要那麽多東西,是已經确定了這莫長憂可以幫風烈陽度過心魔劫,可是誰知道,徐紫煙壓根還沒問過莫長憂這個問題!

好在莫長憂和風烈陽生活十數年,雖然和他一起生活的風烈陽是心智不全的風烈陽,可是以莫長憂的細心,還是猜到了風烈陽現下的心魔到底是什麽。

莫長憂立在山頂,往山下的風烈陽處看了良久,才終于取出一只簫,橫在唇邊,悠然吹了起來。

簫聲清越而平淡,正如莫長憂之人,溫潤內斂,謙和低調,只是細細聽來,簫聲中卻帶了一絲絲的憂郁,令聞者忍不住的想起心中最痛苦的事情。

忽而簫聲一揚,那絲憂郁卻又驟然消失了。

簫聲依舊平淡,可是這平淡之中卻帶着絲絲的滿足。就算不懂樂理之人,亦能聽懂這簫聲中的感激和淡淡的欣喜。

而原本還沉浸在心魔劫中的風烈陽,也在這簫聲的指引下,終于緩緩清醒了過來。

然而他一睜開眼睛,成功渡過了心魔劫,卻驀地伸出左手,朝着莫長憂的方向一揚,就将莫長憂手中的簫給拿到了手中,然後在天上的雷雲正醞釀最後一道天雷劫時,風烈陽幹脆取出他的煉器爐,将那只簫直接丢到了煉器爐中,仿佛要在天雷劫下,重新将這只簫煉制一番。

而修真界與凡人界的交接處,莫長生和蛟龍大人行了幾日,終于來到了這裏。

一人一龍正等着明日再走上半日,就越過兩處相隔的結界,去凡人界的莫家村。

或許因着就要見到父母幼弟了,莫長生此刻的心情尤其好。

好到了他甚至把小金蛇喚了過來,親口問這小金蛇的姓名。

小金蛇格外扭捏,含情脈脈地看了莫長生半晌,才羞澀地道:“名字……是我自己取得。前世的時候,我原本想讓長生幫我取,可是長生太忙啦,後來又發生了那件事,長生就不肯幫我取名字了。所以,我就自己想了個名字。”

莫長生:“什麽名字?”

小金蛇又開始害羞了,好一會才吐出三個字來:“敖、慕、生。”

敖是他天生的姓氏,而這三個字的含義,則是最簡單的字面意思。

敖慕生,他永遠永遠,都傾慕着的他的長生。

永生不渝。

莫長生愣了一會,耳朵尖驀地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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