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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行洺醒來的時候，發現高柳和林醫生站在他的床邊，左邊一個右邊一個，視線還特別讓人無法忽略，他摸了摸自己的臉，“你們大清早的看我幹嘛。”

高柳說：“你昨晚為什麽要自……”

林醫生一把捂住高柳的嘴，和顏悅色地對方行洺說：“行洺啊，昨天晚上你吃完飯幹什麽了呀？”

方行洺想了想，好像吃完飯就全吐了，林醫生知道他準備的飯菜這麽浪費了肯定會很傷心，所以方行洺略去了這一段，“吃完飯我就洗澡睡覺了。”

“你确定是洗完澡自己上床睡的覺？”

方行洺從床上坐起來，他大腦裏确實沒有那段記憶，再看了看身上穿的睡衣，也沒印象了，“我好像就記得自己在泡澡了。”

林醫生循循善誘：“泡澡之後呢？”

“嗯……好像是在訓練？”

“你在浴缸裏訓練什麽？”

“憋氣啊。”

林醫生扶額，“你練憋氣幹嘛，要不是高柳來得即時，我就無力回天了。”

“憋氣就是憋氣啊，”方行洺覺得林醫生和高柳大驚小怪，他把林醫生推開，“行了，我要去洗臉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吧。”

這次事故就被方行洺這麽輕飄飄地揭過去了，他在家裏，除了處理一些小事，大部分時間都在陽臺上曬太陽，仿佛陽光一照，什麽陰霾都驅散了。

正如爺爺所說的那樣，小狐貍在他生完孩子之後，又多出了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它雖然不會數數，但是大概也很迷惑，七條尾巴攏在一起比它的身體還占地方，走路的時候尾巴都不知道怎麽甩了。

“小狐貍，你是不是也想方刃了呀？”方行洺摸了摸它的頭，想起自己好久沒有出門活動過了，這個天氣，正合适出門散步，他沒有養寵物，那就遛狐貍好了。

一踏出房門，高柳就跟在了方行洺身後，他說：“高叔叔，我去山上散心，你就別跟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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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那你隔我遠一點。”方行洺把小狐貍放在肩膀上，乘電梯到底層，穿過幾道門，從側門出去了。

這座山大部分還保持着原本的樣貌，但是山間小路全都鋪了石磚，每隔不遠就有一個小亭子，橫杆上擺滿了花盆，房梁上垂下來葡萄的藤蔓，可以在裏邊休息，或者讓人送來點心紅茶，吃個下午茶。

方行洺走了不久，前邊有個岔路口，他把小狐貍丢出去，“自己出去玩會兒吧。”

小狐貍圍着方行洺轉了兩圈，蹦蹦跳跳從上邊走了，方行洺就往下邊走，高柳看了看，最終還是跟着方行洺。

小狐貍一直往前跑，看見前邊的亭子裏坐了個人，于是坐到了他身邊。

林醫生是個普通人，并不知道有個精神體埋伏在身邊，他特地跑出來就是為了給方茅彙報方行洺的情況。

方老爺子的影像投射在亭子中間的石桌上，“林醫生，行洺還好嗎？”

“自從上次溺水之後，沒有特別大的異常了，不過還是經常走神，倒水的時候水溢出來，燙到手都不知道，看書看一下午都沒翻過一頁，還有其他的說都說不完。”

方茅嘆息，“他總待在家裏也不是個辦法，沒個精神寄托，就容易胡思亂想。”

在樹林的遠處，方行洺通過小狐貍聽到這句話，笑了笑，他哪有胡思亂想呀？

林醫生說：“也許是方刃的死對他而言打擊太大了。”

“我既不希望他是個無情無義，能輕易忘記死去戀人的人，但也不願意看着他像現在這樣尋死覓活的。”

方行洺又笑了笑，高柳覺着不對勁，“你在笑什麽？”

方行洺說：“我像個很癡情的人嗎？你們都覺得我忘不了方刃嗎？我愛他，也就愛了那麽半天不到，他就死了。”

高柳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他還記得無論如何都不能在方行洺面前提起方刃這個名字，“我們回去吧，天要黑了。”

高柳大概想不到，方行洺的精神力高到了多少，以至于方行洺的精神體在主人身邊活動的最大距離比常人大得多。

林醫生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心情有些沉痛地說：“元帥，其實我懷疑，行洺他是陷入了極晝之中。”

“這怎麽可能！行洺他并沒有精神結合過。”

不怪方茅如此反常，極晝這個詞，對他們家而言說是噩夢也不為過。

那是大概十六年前的事了，方行洺的爸爸方穆廣少将，帶領小隊執行任務的時候不幸離世，十多名将士無一生還。

作為他的向導，淩姍在方穆廣死亡的那一瞬間，就立刻察覺到了。

于是原本幸福的家庭亂成一團，淩姍絕望，孩子的哭鬧聲，方茅也在軍部趕不回來，家裏連個能主持大局的人都沒有，最後以淩姍的自殺，方行洺被方茅親自教養為結局。

當時林醫生還是他爸的助手，也在方家，“行洺現在的狀态，和淩夫人當初一模一樣，也是消極過一陣，眼看着像要好了，突然就自殺了。”

“那還是把他送到啓明星，找專業的向導醫生給他治療吧。”

“那松松？”

“也一起帶上，等我忙完這陣子，就去啓明星找你們。”

“是。”

林醫生正要挂斷，方行洺從後邊跑了過來，他精神亢奮，對着桌上的立體投影爺爺說：“我沒瘋！我不去啓明星！”

高柳喘着氣從後邊跑過來，見鬼了，方行洺怎麽知道林醫生在這裏，跑得竟然比他還快。

“行洺，你怎麽過來了？”方茅不怒自威，“聽爺爺的話，明天去啓明星，你沒有和方刃精神标記，不會陷入極晝的。”

“我沒瘋，”方行洺想起小時候，照顧他的傭人說媽媽陷入了極晝之中，徹底瘋了，他塵封的記憶湧現，他痛苦地大喊道，“憑什麽！”

方刃說過不會離開他，會永遠保護他，一件事都沒做到，憑什麽讓他對方刃從一而終，就算他每天腦子裏的都是方刃，做的夢裏也都是方刃，甚至想快點去和方刃團聚，也不代表他為了方刃要死要活的。

他只是想方刃了而已。

很久沒人在他面前提過方刃了，當初是他給了方刃身份，也是他給方刃做了死亡登記，方刃方刃方刃，這世界上真的有過這個人的存在嗎？

高柳一記手刀把方行洺劈暈了，又在倒下之前接住，小狐貍随之消失，方茅揮了揮手，“帶他去啓明星，如果再鬧就給他打鎮定劑。”

方行洺就這樣被送上了飛船，林醫生抱着松松上去，把嬰兒床放進方行洺的房間，希望他這個不負責任的爸爸看見孩子能激起一點求生欲。

松松的哭聲成功地把方行洺吵醒了。

方行洺睜開眼，意識到自己這好像是第一次聽到孩子的哭聲，正對着的牆上挂着的屏幕，此刻是爺爺清晰的臉龐。

“行洺，之前有件事我和林醫生沒告訴你，你自己似乎也沒發現，原本是想讓你不受影響好好養傷，但是也許告訴你會更好一些。”

“什麽？”除了方刃還活着，他不覺得有什麽事情能對他産生影響。

“那個被抓的廚師曾經在你的食物裏投過毒，你身強力壯沒什麽事，松松就不一樣了，不僅體內留存有病毒，你又一個不注意早産了，所以才會那麽孱弱。”

方行洺下床去看松松，哭聲嘹亮，但是一看到方行洺就停了下來，揮着肉乎乎的小手想和他玩。

“那他現在？”

“當然治好了，不然怎麽可能像這樣帶出來。”

方行洺摸了摸松松的手，這似乎也是孩子出生之後他第一次觸碰到，以前都只能隔着保溫箱看看。

“松松他不能沒有你，爺爺才失去了女兒，也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沒想怎麽樣，不會讓他變成像我一樣可憐的小孩的。”爸爸出意外死了，媽媽自殺，這是他一輩子也忘不掉的陰影，他怎麽可能重蹈覆轍，讓自己的兒子也承受這些。

“你說得好聽，”方茅雖然不在白錦星，但對家裏的事一清二楚，“孩子出生三個月，你有抱過他一次嗎？給他沖過一次奶粉換過一次尿布嗎？除了給他取了個小名，你還做過什麽？”

方行洺理直氣壯的臉上也有一絲迷茫了，“照顧他的人比照顧我的還多，這些事情還需要我親自做嗎？”

“什麽事都讓別人做了，你開心的時候就逗一逗，這是養孩子還是養寵物呢？自己好好想想吧。”方茅氣得直接切斷聯系了。

方行洺趴在嬰兒床邊，喃喃地說：“松松，我真的是個很不稱職的爸爸嗎？”

林醫生敲門進來，看見方行洺說：“我來抱松松去喝奶，要不然他就要哭了。”

方行洺想起他醒來的時候，松松好像就在哭，肯定是餓了，他把孩子抱起來，結果他又哭了。

“小少爺呦，孩子不是這麽抱的，你這只手托着他的屁股。”林醫生一邊說一邊給方行洺矯正姿勢，總算有點樣子了。

方行洺抱着異常柔軟的孩子，心中的父愛被激發出那麽一點點，“你去把奶瓶拿過來吧，我想試試給他喂奶。”

“好好好。”林醫生想着，總算是有點進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