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妝奁

寫寫畫畫, 廢了好幾張紙,柳離還是沒想好怎麽措辭。

“驚才絕豔的絕世美人小九殿下:見字如晤!明天我有點事,不如晚點再來找你, 千萬不要生我氣!”

不行, 誇得太假,不正經。

“我, 鴿, 懂?”

……怕被寧子笙直接暗鯊。

柳離有點頭痛, 覺得還是直接說實話吧,将紙鋪開,唰唰寫了兩行,完事。

她沒敢在信裏直接提安陽縣主的名字,畢竟也不知道這送信的小太監靠不靠譜。

再加一個上落款, 晾幹墨跡,大功告成。

柳離趁夜摸到了郎恬所說的小門那裏, 果然有幾個小太監正在門外徘徊,大半夜的, 拼着頭發不要了也留在這兒賺錢, 真是敬業。

一認出面前這人是淳寧郡主,幾個賺非法外快的小太監吓得差點逃跑, 直到她說明來意後, 方才停住腳步。

柳離可是郡主,他們哪敢收錢, 還戰戰兢兢的,生怕她把他們捅出去。這點正中柳離下懷,剛好她也沒帶銀子,白省一筆錢, 美滋滋。

先前,随着柳離從郎恬那裏了解到了在安陽身上發生的事,任務進度再次更新了——幫助安陽縣主擺脫和江石烨的婚事(0/1),仍舊是沒有任何階段性獎勵。

江石烨就是那江家旁系的纨绔子弟。

這個任務跨度和難度都有點大,柳離想,感覺不能粗暴地上手解決,得好好想想辦法。

關鍵是,她并沒有和江皇後正面對剛的能力,否則後宮之主幹脆讓她來當好了。

不管怎樣,今夜就暫且先睡了,明日見到安陽了再說。

柳離這廂倒是睡下了,給她送信的小太監可是勤勤懇懇,絲毫沒有懈怠,連夜将信塞進了碧玉殿的窗戶裏。

也難為他了,每到晚上,寧子笙和小瑞都将大部分門窗堵得死死的,那小太監費了老半天勁,才找了個略松一些的窗戶塞進去。

寧子笙照例坐在屋內挑燈夜讀。現下楚燕和小瑞已然睡下,碧玉殿內無比安靜,外頭即便只有一絲一毫的響動,也逃不過她的耳朵。

聞得窸窸窣窣的奇怪聲音,她剛想回頭看看怎麽回事,便眼尖地瞧見前廳的窗戶縫裏夾着一張紙。

寧子笙放下手中的書,過去将其撿了起來。

這紙不是專用的信箋,而是從平時習字的宣紙上裁下來的,能看出來寫信的人并不太心靈手巧,撕得一點也不精細,邊緣很是淩亂。

就着燭光,寧子笙展信以閱。

“有急事,明日晚些找你,時辰待定,原諒我!”

簡短且一如既往不怎麽美觀的字跡,出自誰手,自不必說。

寧子笙看完這兩行字,眉間是道不盡的冷意,卻又在瞥見落款時,禁不住輕輕笑了一聲,将那幾個字念了出來。

“最愛小九兒的淳寧姐姐?”

她本該因為這封信而生出不悅的情緒,可只要想象到柳離寫下這幾個字時臉上的表情,嘴角就微微揚起。

指尖輕輕撫過紙面,寧子笙似乎還能感受到寫信那人下筆時的痕跡。即便這一手字練了幾年依舊沒什麽長進,醜得別具一格,她卻還是禁不住對着這張紙看了又看。

半晌,寧子笙方将它妥帖地疊好,收進了妝奁木盒裏最下一層。

翌日一早,司天臺衆人得以休沐,皆是早早出了宮回家,郎恬則帶着柳離去找安陽縣主。

為了不引人注意,郎恬換了身衣服,扮成柳離的侍女,卻沒直接去安陽縣主平素住的宮殿,柳離瞧着這路,倒像是往國子學的方向。

柳離:?你不是才進宮十天嗎,這輕車熟路的模樣,說吧,到底和安陽偷偷見了多少次面?

郎恬和安陽約好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柳離和寧子笙平日裏在國子學吃午膳的那小涼亭。

因着兩人現下都領了職,也有十天半個月沒來國子學了,柳離還以為那處沒人清掃,會積上薄薄的一層灰,可到了一看,竟然還挺幹淨的。

稍年幼一些的皇子公主都在遠處的學堂裏聽授講,外頭空蕩蕩的,唯有一襲黃杉身影,不過片刻,便遙遙朝這邊走來。

正是安陽縣主其人。

郎恬昨晚和她通了信,所以安陽看柳離的眼神中并沒有防備,只是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安陽本以為此事已再無轉機,聽聞郡主或許能略施援手,便來鬥膽一見。但茲事重大,安陽并沒有質疑郡主的意思,只是好奇,郡主究竟有何妙招?”

她明顯比昨晚的郎恬沉着冷靜得多,說話一針見血。

此時郎恬站在涼亭外面望風,确保沒有人過來,故而并沒清楚聽見她們對話的內容,只是有些擔憂地朝安陽投過去一個目光。

柳離不太了解安陽,現下僅憑這兩句話,覺得她或許并不如外表看起來那麽柔弱。

這樣的話,或許此事有解。

她問:“縣主敢孤注一擲,和江家那纨绔玉石俱焚嗎?”

安陽艱難地搖了搖頭。

想想也是,她所求不過前程,若真把事情鬧大了,對她的名聲沒好處。

“那,縣主大抵也不屑于用那等見不得光的手段。”

安陽蹙眉,面上有着明顯的抗拒。

讀書人自诩清高,她對那下三濫的伎倆極為唾棄,更別說自己親身實踐了,哪怕僅僅是在腦中思考一瞬,也覺得有辱斯文。

“那就沒辦法了。”柳離攤手,故意将話說得很重,“江家表面光風霁月,脅迫起你一介無依無靠的孤女來,可謂是毫不手軟,你若什麽也不做,笑到最後的就是江家。縣主在茶樓也聽了不少故事,莫非沒發現逆來順受的人,全都沒有好下場嗎?”

安陽的臉上滿是痛苦和掙紮,隐隐有要被柳離說動的跡象。她恨極了江家,恨極了江皇後、江石烨……

“縣主讀書萬卷,竟還是想不通。”

柳離的目光游移到了不遠處郎恬的身上,放低聲音:“枉費郎恬姑娘昨日為了你去找那江石烨說理,還受了傷。”

她這時候才注意到,安陽縣主和郎恬互相的好感度有足足800多。

嗯?等級是情有獨鐘???

柳離再三确認自己沒看錯,呆在了原地。昨天她看郎恬的反應就覺得不對勁,原來還真是小情侶。

難怪郎恬替安陽這麽忙前忙後,卻不嫌累。

安陽聞言,有如石化:“什麽?!”

“噓。”柳離說,示意她往那邊看。

安陽望去,郎恬如今穿的是侍女的衣服,雖并不算透但仍是能影影綽綽透過袖子,看到底下的重重陰影。

左臂處赫然包裹着什麽,想也知道是紗布。

柳離看到安陽眼中的滔天怒意,知道這事兒成了。

封建制度下的少女,為了所謂的名聲而束手束腳,卻在看到心愛之人為自己受傷時,奮而放手一搏。

有點好磕。

和安陽縣主的會面并沒有持續多久,柳離把時間留給了小情侶單獨相處。

看到安陽和郎恬執手相望,互訴衷腸,淚眼婆娑,柳離覺得自己就像個不合時宜的電燈泡。

現在都流行把狗騙進來殺嗎,淳寧落淚。

現下時辰尚早,柳離先回了煙蘿殿中小憩一會兒,躺下前遣嬌兒去給寧子笙遞話,說她睡一個時辰就起來。

豔兒站在一旁,輕柔地給柳離揉着太陽穴:“郡主受苦了,我瞧着臉頰都消瘦了。今兒早上去忙什麽了,怎麽不讓奴婢幾個去司天臺迎您,還讓我們想辦法整一身衣服過去。”

柳離昏昏欲睡,含混不清地應着:“晚點說,累。”

“好。”豔兒的按摩手藝越來越純熟了,“那您快歇着吧,我不和您說話了。”

柳離便迷迷糊糊地眯了一個時辰左右,到了點便準時被豔兒喚醒,半阖着眼睛,還沒清醒。

“郡主。”滴兒見她差不多要起了,進來禀報,“司天臺的郎恬大人求見,說是來還東西的。”

以郎恬的身份,休沐之日不能在宮裏多待,得盡快離開。現下,她正是要将那一身借來的衣服還給柳離。

柳離疲乏得很,還在賴床,使喚道:“滴你去拿了就行,跟她說區區小事不足挂齒,不必放在心上。”

門口,郎恬自是千恩萬謝:“勞煩這位姑娘轉告郡主,從今往後,郎恬這條命就是郡主的了,任憑差遣,萬死不辭。”

滴兒笑道:“大人言重了,奴婢自會轉告的。”

郎恬又深深拜了一揖,方才作罷。

宮門的位置離淳寧的煙蘿殿并不遠,郎恬正要往那頭走,忽瞥見不遠處兩名少女的身影。看其中一位的衣着打扮,明顯是公主身份。

郎恬雖不認識這是哪一位,但不論是誰,自己只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官兒,見到公主自然是要行禮的:“見過殿下。”

過了許久,面前這人也沒叫她起來,郎恬不敢擡頭,只好這麽僵着,開始思索自己是否哪裏失儀了。

少頃,那公主忽然準了她平身,語氣之自然,就仿佛方才的僵持從未存在過一樣:“司天臺郎恬大人,清起。”

郎恬沒明白這位公主怎麽能準确叫出她的名字,惶恐道:“殿下如何認識小臣?”

那公主笑而不答,反問道:“朗大人這是從煙蘿殿出來?郡主可是起了?”

“回殿下,已起了。”

郎恬仍是摸不着頭腦,看她一臉茫然,那跟在那公主身旁的侍女道:“我們殿下行九。”

原來是九殿下,郎恬躬身道:“還望九殿下恕罪,小臣現下着急出宮,須得先告辭了。”

“朗大人自便。”

九殿下的聲音清脆卻不帶一絲溫度,不過郎恬走得急,并沒有發覺。

這條命都是淳寧的?

寧子笙看着逐漸遠去的背影,面無表情地想。

那就去死吧。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都随機掉落紅包給可愛的評論,感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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