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林故若的瞳孔不是純黑,顏色有點兒淡,陽光灑進來的時候,是微棕的琥珀色。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容磊,這特麽的睡裙明明是容磊放到卧室椅子上——她順手位置的。
結果現在鍋扣她腦袋上?
蓄意勾引?
惡人先告狀是吧?
行。
最後林故若扯出抹笑意,食指慢條斯理地勾着左側的吊帶,手動讓它從肩頭滑落。
極細的絲帶上打了蝴蝶結,從平直白皙的肩頭滑落,視線再向下,褶皺堆疊的領口随着被雪白占據了半數。
容磊喉結微動,做了個吞咽的動作,眸色驟深。
“嗯,我就是故意的,你拿我怎樣?”林故若不在乎似拍桌子示威,接着補上了句,“我餓了,吃飯!”
依然是秉承那條中國傳統文化——犯人臨死前還得吃頓飽飯。
容磊縱然有千般難挨,也還是忍下來。
烤鴨店和酒店隔得不遠,服務生沒有蓋餐盒蓋子,夏日高溫,食物涼得極慢。
即便是外賣,也依然保持住了皮酥肉嫩的極佳風味。
林故若從衛生間洗了手出來,放棄毛巾,直接從身後将手伸過來,隔着襯衫在容磊腰腹處胡亂的摩挲過,點完火又立刻高舉雙手以示清白。
她倒退開半步,把兩人的距離拉得安全,莞爾一笑講,“我只是忘了擦手,又懶得回去衛生間擦,借你襯衫一用,你是不會介意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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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容磊舌尖頂了下上颚,冷漠回,好脾氣的垂眸給她卷餅。
林故若在吃飯這方面實在有極大的反差。
會講究,也能将就。
米其林三星也常不合口味停下不吃,張奶奶患阿爾茨海默症,做菜偶爾鹽糖放錯,她卻能夠面不改色的光盤。
吃烤鴨這方面,如果是自己卷,一定是三片肉,醬就一筷子,蔥絲就放四小根,不喜歡蔥的口感,可是味道在卷餅裏就還挺喜歡的。
別人給她卷的就不會挑剔,哪怕是加了新式藍莓醬或者山楂條的都能夠接受,末了說上句謝謝。
但這個“別人”很顯然是不包括容磊在內的。
套房裏偶爾會招待客人,但不會留人吃飯。
餐具只有兩套,林故若的筷子前段白色後段粉紅,頂端是個兔子,兩邊的兔子還不一樣,她拿着可愛,容磊拿着就略顯滑稽。
“張嘴。”容磊先加了塊鴨皮,輕蘸白糖,喂給林故若。
鴨皮油脂豐潤,白糖綜合了膩,在唇齒間化開,味蕾在瞬間被點燃。
林故若沖他豎起大拇指,“整挺好,繼續努力。”
大抵是真的餓了,容磊連着喂了四個烤鴨卷和兩個脆餅,林故若才擺擺手,“好了,別喂了,你吃點兒吧,我自己啃。”
硬菜是烤鴨,配菜有炸得香酥可口的椒鹽鴨架、芥末鴨掌,以及炖到奶白的豆腐鴨架湯。
鴨子一家整整齊齊都在桌上了,一個都沒少,看鴨掌數量,可能還得加個表兄弟之類的。
比起林故若啃鴨架的豪邁,容磊吃得就斯文許多,他不太餓,平時為了防止食困下午工作不清醒,午餐的向來就少。
所以明明是後開始吃的那個,卻是先吃完的。
容磊斜靠餐桌上,懶洋洋地看着林故若吃飯。
蔥白般的手指捏着塊鴨架,指甲是貓眼石漸變,鑲了鑽,頭發絲裏都透着股精致的人。
林故若正在和一段鴨勃作鬥争,努力的想要啃掉最後一絲肉,食髓才肯棄之。
她其實吃好了,可就是第六感告訴她,多拖一會兒,對自己有好處。
容磊并不催促她吃完,原本就只是站着看她吃,不知為何忽将手移到了襯衫扣子的最頂端。
一顆、兩顆,鎖骨突兀且精致。
容磊的手極好看,手掌寬大,十指瘦長,骨骼分明。
牽起來可以将林故若的手完全包裹着,又會在某些時候被咬住,沾染了水痕。
林故若眼神有一瞬迷離,很快就淚眼汪汪的回神,放下手裏啃了大半的鴨架張嘴吹氣。
耽溺于美色,咬到自己舌頭可還行。
“呵。”容磊輕嗤,“着急了?”
潛臺詞呼之欲出,大家都是成年人,聽不懂是才見鬼。
雖然容磊是狗比不假,可林故若咬到自己這事,容磊着實無辜。
但沒有關系,沒理就可以聲高嘛。
林故若眉頭打褶,拍案而起,嗔怒道,“我急你大爺急。”
容磊解扣子的手沒停,繼續向下,漫不經心地提示着,“那你繼續吃,等你吃飽了再說,我們不急,你吃慢點兒,別再咬自己了。”
“……”剛準備重新拿起鴨架的林故若登時就嚼不下去了。
她伸手把湯勺從碗裏剔出去,端着碗直接小口小口的喝湯。
容磊已經全部解好,襯衫半敞不敞,塊壘分明的腹肌分割着光影。
林故若看得心猿意馬,表面不動聲色的抿湯,直到這小碗湯見了底,容磊都沒有下一個動作。
鴨架可以幹嚼砸味道,沒見過碗裏沒湯硬喝的。
林故若自覺是個體面人,實在幹不出這丢人事情。
她異常冷靜的放碗,給自己抽了張紙巾擦嘴,再用濕紙巾擦手。
每個手指都擦了一次,容磊依然沉默的斜靠在遠處,桃花眼半斂,不鹹不淡地注視着她,手裏盤着只圓潤的陶瓷豬寶寶。
這豬的來歷就有點兒曲折離奇,某年他們去希臘旅游,豬作為希臘主要食用肉類,基本上家家菜館的硬菜都是豬做成的。
這只陶瓷豬是某個賣烤豬肉卷的店家的裝飾吉祥物,那家店門口有只特別大的豬,大概半人高,憨态可人,可以攀爬坐上去拍照。
前臺收銀的地方則放了容磊手裏這種小的豬。
林故若年少穿素色太多,長大了尤其叛逆,這種粉紅配色讓時年十八歲的她挪不開眼。
在她第三次依依不舍的看向門口的那只巨大的陶瓷豬時候,容磊摸着豬腦袋問她,“喜歡這豬嗎?”
林故若點頭,容磊拉着她轉身和老板交涉,老板開始搖頭如撥浪鼓,堅持表示豬就是他的信仰,是無價的。
君子不奪人所愛,林故若說那就算了吧。
結果容磊比老板還要堅持,摟着林故若肩膀,底氣十足講,“我家小寶貝兒看上了,我的信仰也很無價,既然都是無價的,那總要有個無價的高低性。”
最後容磊花了足夠買下半條街的價格買到了店裏所有的豬,并且在老板介紹下,幹脆的買斷了這豬的包括且不限于形象設計等所有版權。
他邊指揮人把豬拉走打包托運送回國內,邊叼着煙和林故若講,“你知道這豬證明了什麽嗎?”
林故若捧着現在正被容磊盤的小豬,滿心歡喜,困惑回,“什麽?”
“一件是只要你想要,爺都可以竭盡全力幫你做到,爺從來不對女孩子撒謊。”容磊痞氣的笑着講,“另一件是,誰說信仰是無價的,多半是騙你的,價不夠罷了。”
“那我值得多少?”林故若反問。
“你啊……”容磊故意拖長了調子,林故若墊着腳去揉他的腦袋,那時候他還不是寸頭,林故若也尚沒有聽到後來讓她心懷芥蒂的言語。
地中海的陽光溫軟,落在藍白主色調的房子上,歲月都安靜下來。
林故若的手指順進容磊柔軟的黑發裏,揉得一團亂。
容磊嗓音清越,“你根本就不在多半裏,你就是無價的。”
林故若心跳如雷,勾着他的脖子親上去,容磊怕煙燙到她,驚得一手舉着回吻。
跨越大半個地球弄回來的巨形豬至今擺在林故若家別墅的花園裏坐鎮宅之物。
別人家鎮宅多用關二爺、麒麟、貔貅之流,林家之前是不用的,做殡葬生意的人如果信鬼神,那可真是自己吓唬自己。
他們堅持信則有,不信則無,全靠一身正氣。
這豬能成為鎮宅物的唯一原因是,全家都覺得它挺可愛的,順便誇了林故若眼光不錯,能看上容磊這種懂事的孩子。
他們曾經那麽要好。
但前塵到底隔海。
林故若終于忍不住先開口,“容磊你有事嗎?到底站這兒幹嘛呢?”
“吃飽了?”容磊開嗓,聲音沉啞。
林故若站起來,手掌繞着微凸的小腹,點點頭,“飽了。”
“嗯。”容磊平淡的敘述事實,“可我還餓着呢。”
“那你繼續吃。”林故若動手把擺在自己面前的餐盒朝着容磊的放心推動半寸。
“啧。”容磊輕嗤,輕輕用力把人拉到自己面前,摸了下她的肚子,傾身低聲講,“友情提醒你,我三個月沒開葷了若若,別仗着自己親戚到訪作死,總要要付出代價的。”
他仰起頭,指了下櫃子的方向,“衛生巾、止痛藥之類的都在裏面。”
林故若歪頭看過去,明眸微睐,粲然笑着問,“所以呢?”
容磊看傻子似的看着她,“需要自己去拿。”
“這樣啊……”林故若慢吞吞的講,指尖描摹過容磊五官硬朗的線條,此刻在喉結處輕點。
指腹柔軟,或輕或重的捏着容磊的喉結,每個吞咽的動作都在被掌控着。
裙子一直沒有被她穿到規整,紅梅隐在白雪裏,半綻未綻。
林故若墊了腳,仰頭貼近。
看那雙勾魂奪魄的桃花眼裏翻滾着某種壓抑的情緒,像是困獸在做艱難的鬥争。
世上最動人莫過于反差,誰能不愛把高嶺之花拉下神壇的快樂。
對于容磊這種張狂桀骜的人來說,隐忍最難見。
林故若徹底被取悅,舒服了。
所以她輕飄飄地給容磊來了句,“可我親戚遲到了,還沒來呢。”
下一秒她被淩空抱起來,濃烈的沉香木氣息侵占過來。
林故若乖順的卧在他懷裏面,像個困倦的小貓咪,打着哈欠講,“我困了。”
“我們不是本來就去睡覺?”容磊勾唇戲谑。
林故若軟聲講,“沒洗澡呢,飛機上怪髒的。”
容磊拍了下她的肩頭,“那去洗。”
林故若用腦袋去蹭容磊的下巴,嬌氣回,“我懶得動,要抱。”
“懶骨頭。”容磊低笑,手掂了下腰,朝着浴室走去。
水霧彌散升騰,浴球打出綿密的泡沫,柔軟輕盈,破碎又被新的泡沫填補,修長的手指在作祟。
盥洗臺的鏡子上蒙了層薄薄的水汽,容磊随意的劃抹開來。
鏡中映出紅梅白雪,微微輕顫後,又有硬挺與之相遇。
水沒有被關掉,淅瀝作響,鏡面是冰涼,激得林故若值得去抱緊容磊寬闊的脊背。
視線在逐漸模糊,林故若瞪大了眼睛,努力去找容磊忽近忽遠的面容。
容磊的聲音磁性十足,嘶啞卻帶着引誘,“喊哥哥。”
林故若原本清亮的音色被撞碎在唇齒間,“唔,哥哥。”
這個澡沖洗了太多次,等林故若被放平到柔軟的床褥上,裹好小杯子,已然是小一個鐘頭後的事情了。
“我晚上還有個視頻會議,開完會就來陪你。”容磊彎着腰,俯身她耳側沉吟解釋道。
林故若原定是昨天回國,容磊倒出了昨天的時間,卻無法預知今天。
這個下午是年假光明正大請出來的,可該做的事情總是要做完。
林故若把腦袋埋進枕頭裏,伸出只藕白的手臂朝門口指,“快滾,不想看到你了。”
狗男人,花樣多。
浴室的牆板太滑,她被鉗着,只能去找尋唯一一的依托點,結果容磊借故更深。
容磊看了眼時間,坐在床邊去按摩她的後頸,他才吃到半飽,尚算不上餍足,某人是最近缺乏鍛煉了,“你還能再看我十三分鐘,真不看了嗎?”
“馬上滾。”林故若憤怒的喊,嗓音帶着微微的啞,全拜容磊所賜。
容磊含笑,心情大好,“還不想滾,過會兒,我主動滾。”
林故若不想看容磊這張臉,她有點兒在氣頭上,氣自己不知道第幾百次被騙,居然依舊相信。
今天她又要求放輕,被容磊提出要求,照做後繼續得到下一次一定的答複。
不假兩分鐘,林故若就保持不住現在趴着的姿勢了,頭埋在枕頭裏實在呼吸不暢。
她悄咪咪地挪動腦袋,讓口鼻離開枕頭,新鮮空氣湧進來,整個人都放松不少。
忽然感覺到身側原本下陷的位置回彈,容磊虛咳,清嗓子,好言好語的哄她,“那我去換衣服,不煩你了,晚上有什麽想要跟我說,我給你帶。”
林故若上當受騙經驗頗為豐厚,根本不吃容磊這套!
她拒絕回答。
高層的午後很安靜,耳畔傳來衣櫃開合的聲響,接着是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我走了啊。”容磊朗聲道。
林故若動耳朵,仔細的監聽着一切,卧室的門被輕輕叩上。
她在心裏倒數着。
三、二、一。
翻身,大字鹹魚躺,被子蹬掉。
林故若熱衷于睡覺不穿任何東西,所以當她失去了被子,就全坦然露在空氣中。
紅痕無聲控訴着容磊的非人行徑,但在出品者看來,實在賞心悅目。
“你好野啊若若。”西裝革履,熨貼挺拔的容磊就站在大床另一側,正在給自己腕上戴表,眸裏蘊着笑意。
林故若飛速扯回被子,左滾後右滾,把自己團成繭蛹,才倒出空隙,咬牙切齒的質問,“你不是已經滾了嗎?”
“是。”容磊光明正大的肯定,接着理直氣壯補充,“我又滾回來了,怎麽,你沒說不許我滾回來吧?”
林故若長噓一口氣,提示他,“你上班快遲到了。”
“沒事,不重要,反正我沒到,會議開不了。”容磊坦蕩講,接着沖林故若伸出手,指尖點了點袖口的位置,“我自己扣不上,你幫幫忙怎麽樣?”
容磊五指攤開,兩顆銀色的星月鑲鑽袖口出現在林故若面前。
有些人你拿他就很沒辦法,你說打工,他說公司他說的算,你講道理,他根本不要臉。
林故若只好爬起來,幹脆不遮不掩,反正視覺體驗後,遭罪得又不是她。
她利落的給容磊扣好袖口,聳肩問,“還有要扣的嗎?”
問完不等容磊開口,又自主幫他正了下領帶,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的勸說,“做別人男朋友,要懂道理,穿衣服一定要體面,不能有勾引其他小妹妹的意圖,你懂嗎?”
“……”容磊哽了下,就自己身上這套,能露的怕只有臉和手,勾引誰了?
林故若繼續補充,“你怎麽不說話,穿得人模狗樣的,你不知道?”
“呵。”容磊讪笑,輕捏她的臉,“我半飽,晚上見,希望你別哭。”
說完他潇灑離開卧室,全然不顧林故若的“貼心”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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