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出門
顧氏完成婆母叮咛的事,朝裴元惜招手示意她上前。
她乖巧地過去,眼神懵懵懂懂。倒是不拘謹,看上去也不是那等畏畏縮縮上不了臺面之人,比許多人家養出來的庶女都要強。
只可惜是個傻子。
“聽人說,你字寫得好?”
“誰說的?”裴元惜困惑不解,“我只寫給爹和哥哥看過,還有一位表哥和二姐姐。”
顧氏眼露笑意,“我就是你表哥的母親,聽他說你寫的字極好,比他寫得還要好,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才氣。”
聽嫂子誇庶女,沈氏的心裏談不上有多舒服,反正她從沒有聽到嫂子誇過元君。改日得空她要好好問問母親,元君和長寅的親事到底是個什麽章程。
裴元惜被誇,自是一臉得意,像極被大人誇贊的孩子。
顧氏看她這表情,反倒是沒了想一探究竟的心思。琢磨着定是寅哥兒謙虛,瞧三姑娘這孩子心性也不像是個寫得一手好字的人。
人也看了,沈氏命人送她出去,讓她去找裴元君。
裴元君的屋子裏,姐妹們齊聚一堂。
沈玉容是客人,裴家的三姐妹作陪。裴元若進門時就問起過裴元惜,裴元君閑閑地說一句人不知跑到哪裏去玩了,一副很不願意提到裴元惜的樣子。
裴元若知道她的忌諱,以往也不曾讓三妹妹出來見過客。原本想着三妹妹已經住到軒庭院,想不到她依然不待見。
昌其侯府嫡出的姑娘有兩位,一位是沈玉容,還有一位是沈玉容和沈長寅的胞姐沈玉致。沈玉致已經出嫁,夫家遠在東都城外。
沈玉容也提到裴元惜,被裴玉華給岔過去。裴元華和沈玉容年紀一般大,兩人關系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三姐姐性子跳脫,定是不習慣這麽拘在屋子裏。她喜歡在外面玩,咱們又何必剝奪她的樂趣。”
一番話倒是說得玲珑,得到裴元君一個贊賞的眼神。
裴元若皺皺眉,沒說什麽。
裴元君是中心,她向來如此,衆人習以為常。她提個詩令,或是來一段猜曲,姑娘們玩的大多不外乎這些。
屋子裏熱熱鬧鬧,姑娘們的歡言笑語時不時傳到外面。
有丫頭悄悄進來,附耳在裴元君跟前不知說了什麽。裴元君聞言眸中嘲諷,一個傻子還想和她們一起玩,做夢!
裴元惜愣呆呆地站在一棵樹下,眼巴巴地望着裴元君的屋子。她額前的發已濕,臉被悶熱的暑氣熏得通紅。
春月陪着自己的主子,也是曬得一臉紅。
“三姑娘,咱們回屋吧。”
“不,母親說讓我來找二姐姐的。春月,她們為什麽不帶我玩?”執拗起來的裴元惜,就是一個得不到糖吃的三歲小孩子。“我等她們開門,她們肯定會讓我進去的。”
“誰不帶你玩?”宣平侯的聲音輕快,看到主仆二人曬得通紅的臉,頓時面露不悅。他眼睛那麽淩厲一瞪,春月就跟倒豆子似的說明情況。
他更是不悅,“你二姐姐不讓你進屋?”
“嗯。”裴元惜委委屈屈,“母親讓我來找二姐姐她們,剛才有個人出來說怕我沖撞沈家的表妹。爹,我不是傻子,你不是還誇我聰明來着。”
“我家三娘當然不是傻子。”他暗惱,元君真是不像話,身為姐姐怎麽能看輕自己的妹妹。沈氏是怎麽教的孩子,元君的教養還不如元若。
他原本想借此機會好好說一說嫡妻,也順便提點一下嫡女。轉念想着昌其侯夫人還在府上,當着娘家人的面教妻,這可不是一個男人所為。
裴元惜可憐巴巴的目光讓他心頭一軟,他脫口而出,“走,爹帶你出去玩。”
他出門時還有些懊惱,惱自己年紀一大把還如此不莊重。待見裴元惜像脫籠的鳥一樣歡喜,又覺得偶爾恣意一回也無妨。
裴元惜難得出門,活到快十五歲出侯府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得清。她顧不上烈日的嬌豔,眉梢眼角都是溢出來的快樂。
她在前面奔跑着,淺藍的裙裾像一道流光。那麽的快活那麽的開心,她臉上的笑容感染着別人,如同流光一樣耀眼。
“爹,你快點。”
宣平侯失笑,快走幾步。
父女二人出門,身邊只帶着裴青一人。
夏日的東都城顯得格外的空蕩,長街各鋪子食肆前門口羅雀,小二跑堂們懶洋洋地倚在門邊,遇上經過的行人有氣無力地吆喝幾聲。
這樣的天氣,唯有青龍湖上畫舫如織。或是泛舟湖上賞湖光山色,或是坐在船頭飲酒談天,都是極好的消遣。
乘着畫舫飽覽美景品嘗美食之後,太陽已經西斜,日頭也變得沒有那麽毒辣。等到父女二人玩盡興後開始游長街時,夜幕已然低垂。
夜色中的長街,比白天多了排擠熱鬧,亦少了幾分燥熱。
鱗次栉比的鋪子、不絕于耳的吆喝聲、街兩邊的攤子、沿路的叫賣聲。裴元惜看看這個,瞅瞅那個,一副什麽都想買的樣子。
宣平侯見狀,示意裴青把錢袋子給她,由她自己處置決定。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錢袋子,眼巴巴地瞅着捏糖人的小販。
突然好幾個人擠過來,看似要買糖人。卻不想一只手快速搶走她手中的錢袋子,她根本來不及任何反應。
裴青要追,被宣平侯制止。
“些許碎銀,不值當。”
誰知旁邊竄出一人,只聽一聲嬌蠻的厲喝,“小賊!哪裏跑!”
裴元惜看到一道紅色的身影一閃而過,她小臉盡是茫然和心疼,“爹,錢沒了,被人搶走了。我…我…”
“一些碎銀而已,裴青那裏還有。”
宣平侯安慰女兒,見不得女兒因為那些小錢自責內疚。想到無論是元君也好,元若元華也好,哪個不是平日裏打賞婆子下人,哪裏會在意這些碎銀子。也就三娘,怕是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銀子。
他的心一陣陣的抽痛,更是惱恨李氏那個婦人。
裴元惜看上去很沮喪,沒了方才買東西時的那種高興勁兒。她蔫頭巴腦地看向那捏糖人的小販,愁眉苦臉。
這時一個銀袋子遞到她跟前,“姑娘,這是你剛才被人搶走的錢袋嗎?”
她驚訝擡頭,只見一紅衣窄袖勁裝女子站在她的面前。此女長相中等,七分英氣三分嬌蠻。論五官并不出彩,卻有一種閨閣女子少有的爽朗。
“是,是我的。”
“那你拿好,切記財不外露免得被人盯上。”女子擡着下颌,神情有些許傲慢。
“多謝女英雄,你真是厲害了。”裴元惜眼神晶亮,“那什麽巾帼不讓須眉,你為人仗義有俠士之風真令人敬佩。”
女子傲慢的表情轉成羞赧,不自在地撓頭,“我真有那麽好,你真的敬佩我?”
“當然,你是女英雄。”裴元惜不吝誇獎,眸中更是崇拜有加。
宣平侯靜立一邊,看向裴元惜的目光全是寵愛。三什麽俠士之風這樣的話肯定是她自己聽到濟哥兒說過,然後記下來的。
在他的眼裏,他的三娘不傻。能誇人,能和別人交談,看上去同別的姑娘家一般無二,哪裏像旁人說的是傻女。
那紅衣女子被裴元惜一誇,簡直是心花怒放,“這位姑娘,我叫洪寶珠,你叫什麽名字?”
洪?
宣平侯腦子裏閃過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時聽到自己的女兒回答,“原來是洪姑娘,我姓裴,我叫裴元惜,在姐妹中行三。”
裴三姑娘?
洪寶珠眼睛瞪得大大的,指着裴元惜,“你…你是那個裴家的…”
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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