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你從前遇到過這種情況嗎?”切爾納問。

亞修搖搖頭,架着槍警戒四周:“我看過類似案例,但沒親自應對過。這是法術造成的。”

切爾納看起來倒不太緊張,身形像散步一樣放松:“我們進入得還不深,你現在出去還來得及。”

亞修不解地看着他。切爾納解釋說:“你出去等着我,我一個人探索這裏,遇到什麽東西就殺死它,結束後我再出去找你。”

“你在胡說什麽?”

“我是認真的。還有,我見過那名驅魔師的照片了,我不殺他,抓住他總可以吧?”

亞修垂下槍口,靠近切爾納,望着那對鮮紅的、不見波瀾的眼睛。切爾納臉上的表情總是很少,無論他在說什麽看起來都十分認真。

“我不會讓你獨自行動的,”亞修說,“你必須跟着我。”

“可我是你的武器,”切爾納與他對視,“我替你做完,和你親自做完是一樣的。我對付過幽靈、邪靈、僵屍、還魂屍、操法者、狼人、普通血族,甚至還殺過獵人,大多數情況下,我比你更擅長戰鬥,而且我比普通血族還要強韌……血秘偶很難死去。”

他說話時微微蹙着眉,似乎真心認為自己的提議更好:“還有……如果這裏的東西連我都對付不了,那你肯定也不行。你看,我可以輕松幹掉那些狼人,還有支系犬,我更适合去……”

“好了,”亞修打斷他,一手抓住他的上臂,把他拉得向前趔趄了一步,“你這在幹什麽?故意說這些想看看我的反應?你自诩為武器,說這些可憐兮兮的話……是不是因為還在想那只叫克蕾亞的狗?”

表情凝固在切爾納臉上。“當然不是……”他垂下眼神,重複着之前說過的話,“我是認真的。”

看着切爾納,亞修心情複雜。說真的,也許切爾納是對的,畢竟血秘偶只是人類的工具,獵人完全可以放他去殺戮,就像指使被馴化的野獸一樣。就算血秘偶遭遇兇險也無所謂,它們死了也就死了,反正它們本來就是亡靈生物的一種,是亵渎之物。

亞修心裏一陣煩躁,簡直搞不懂自己在想些什麽……明明已經決定了要讓血秘偶物盡其用,明明知道自己沒必要對切爾納太好,可他卻怎麽都不願意讓切爾納去獨自戰鬥。

放開切爾納的胳膊時,亞修才發現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氣,不過這對血秘偶來說應該不算什麽。“別想了,按我說的做就可以。”他轉過身,面對被拉長了的空間,“獵人在執行任務時,想的是怎麽贏,而不是怎麽死。你閉上嘴,跟着我。”

切爾納在後面點點頭,亞修也看不到。又搜索過幾間房間後,亞修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回過身:“剛才我說讓你閉嘴,是讓你別再提那個蠢建議,并不是禁止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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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爾納愣了愣,緊抿着嘴笑了一下:“我知道。”

切爾納的臉上很少出現笑容。雖然亞修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哪裏好笑,但扭開頭之後,他也不由自主地揚了揚嘴角。

回到本應是二層大廳的位置,出現在兩人面前的卻是另一番景象。一條通道橫亘在前方,左右都望不見盡頭,壁紙上沾滿棕黑色血跡,地板被破壞得坑坑窪窪,到處都是三十年前那場戰鬥的痕跡……詭異的是,這條長得不可思議的通道兩側竟沒有任何門窗,看起來根本不是正常房屋結構。

亞修回過頭,他們身後的景象也發生了變化,原來有十幾米甚至更遠的走廊突然縮短了,盡頭就在他們身後。

“腳步聲!”切爾納低聲提醒,閃身到亞修前方。血族的聽力比人類靈敏太多,現在亞修還什麽都沒聽見。

亞修把胸前的照明徽章捂住。切爾納靠在一側牆邊壓低身形,仔細分辨聲音,這一邊檢查完,他又貼近檢查通道另一邊聆聽,亞修這才意識到,“腳步聲”竟然是從兩個方向傳來的,比想象中還不妙。

切爾納回頭想比劃手勢,又擔心捂住了照明的亞修看不見,就伸手在亞修的膝蓋上寫字:“有東西,兩邊,和人類一樣大。”

什麽叫“和人類一樣大”……亞修只能認為,既然切爾納看得見但卻說不出名字,那麽來者應該是他根本認不出的怪物。

很快,腳步聲更近了,現在亞修也能聽到了。左側通道裏的腳步比較輕,像人類在赤腳行走,而右側傳來的像馬蹄聲,卻似乎是兩足動物發出的。

切爾納在亞修膝蓋上倒計時:“三十英尺,二十五,二十,十五……”

腳步聲距離岔口還有十英尺左右時,兩人一起沖了出去,切爾納向右側,亞修向左側,獵人胸前的徽章恢複照明,光束讓通道裏的生物發出一聲怪叫。

它的聲音就像破舊風箱最後的嘶吼,也像人被割喉之後垂死的聲音。怪物的輪廓是個赤身裸體的灰皮膚人類,它佝偻着身體,有人類的手臂、人類的雙腿,但卻比人多了……很多的嘴。

它沒有眼睛,也沒有別的五官,本屬于眼耳口鼻的位置都長出了嘴,喉嚨上也是嘴,手心裏也有嘴,連男性生殖器的頂端也咧着一張布滿獠牙的嘴巴。

而切爾納面前的東西像一只半人馬,上半身是個女人,下半身是馬匹,與真正的半人馬不同的是,它只有兩只腳……或者說,兩只前蹄,馬身上本該長着後蹄的位置卻長着人的腳,而且血肉模糊,在地板上留下長長的血印。

怪物身上的一對手臂強壯得令人害怕——它們比正常人男人的腿還要粗壯,而且長得不成比例,手指全部被幾英尺長的利刃替代。除此外,它身上還有無數恐怖的傷口,鼻梁被折斷,下巴被擊碎,肋骨也暴露在外……它看起來非常痛苦,似乎時刻都在無聲地哭泣着。

“這個可以殺吧?”連切爾納也被眼前的東西吓得一愣。

亞修還沒來得及回答,兩頭怪物已經撲向了他們。亞修本來瞄準了嘴巴怪物的頭,但它躍起的速度太快,亞修的第一槍只擊中了他的肩部。帶有切口的彈頭在命中後翻攪炸裂,再加上距離很近,這一槍幾乎轟碎了怪物的肩膀,但它毫不畏懼,從地上跳起來再次撲向亞修。

“換手!”突然,切爾納喊了一聲。當時的反應時間也許連一秒都不到,但亞修竟然順利理解了他的意思——亞修轉過身,對半人馬開槍,而切爾納閃身過來,沖向滿身嘴巴的怪物。

剛一交手時切爾納就發現了,半人馬體積大,移動速度不快,手上的利刃又長又鋒利,這種東西更适合讓亞修對付,自己手持近戰武器,反而不容易近身攻擊它;而原本亞修面對的嘴巴怪物則反應迅速、不知疼痛,更适合交給自己這種行動迅捷的血族。

切爾納手裏的匕首一擊碾碎了怪物的膝蓋,又揚手割開了它的喉嚨,它跪倒在地,頭整個向後仰過去,只有一點皮肉還連接在一起。它的血液并不噴濺,而是緩緩流出來,粘稠得就像濕潤的泥巴。

同時,亞修也開槍打爆了半人馬的頭。也許因為它的臉和發型都太像人類女性,而且傷痕累累,亞修幾乎覺得這是在幫“她”結束痛苦。

獵人和血秘偶各向後退幾步,變成剛才背靠背的姿态。他們觀察着怪物的屍體,以防它們并未完全死去。片刻之後,怪物的屍體開始粉碎,最後像煙一樣消失在空氣裏。

“它們……死了嗎?”切爾納問。即使為奧術秘盟的巫師戰鬥多年,他也還沒見過這麽惡心的東西。

“我不知道,”亞修說,“我也沒見過這些。”'

它們顯然不是常見的亡靈,更不太可能是吸血鬼,可獵人組織的報告材料中并沒提及任何未知生物,附近一帶也沒有任何傷亡報告。都有人拍攝到死去的驅魔師了,卻沒人見過更吓人的東西?這似乎也不太合理……

就算這些年之中沒人走進屋子,難道怪物們也一次都沒有走出去過?最合理的解釋是,大概它們出不去。這是好消息,也是最吓人的消息——既然怪物出不去,那麽走進來的人呢?

樓道結構明顯發生了改變,亞修覺得現在他們大概已經出不去了。切爾納向左側走了一段,又返回來走向右側,兩邊都沒有盡頭,沒有任何其他出口。“我們走哪邊?”他問。

“也許我們可以分開行動。”

“這樣不好,”切爾納搖頭,“你不知道裏面還有什麽。你一個人應付不來。”

亞修苦笑了一下:“真想不到,你好像在擔心我,明明你……”他本來想說,明明你在十幾年前差點殺了我……不過看着切爾納微皺的眉頭,他卻有點說不出口,于是他改口為:“明明你是被強行和我綁定在一起的。”

切爾納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跡:“嗯。不過,是你總比是其他人好。”

亞修盯着他:“為什麽這麽說?”

“我傷害過你,應該償還你。反正對我來說,做任何人的武器都是一樣的。”

“這話題到此為止,我們先決定……”

亞修說話時,切爾納剛說完剛才的後半句:“還有,你對我很友善。”

兩人的聲音交彙在一起,不過亞修聽得很清楚。他轉身避開目光接觸,走向右側通道:“我并沒有對你友善,只是公正地對待你而已。好了,我們朝這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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