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凄厲的慘叫聲從小巷附近傳來，是貝茜的聲音。切爾納剛想趕過去，叫喊聲突然弱了下來，卻而代之的是微小的咕哝聲……就像是人溺入深潭，吐出泡沫，或泥漿被煮沸時的悶響。

除了這些，他還聽到了幾組腳步聲。他攀上集裝箱頂，看到三四個人從小巷方向慢慢踱了過來。一個男人走在最前面，和身邊的人小聲交談着，其他人恭順地跟在他們身後。切爾納能聽清他們說的每個字，卻聽不懂他們講的語言。

男人停下腳步，對随從們說了個短句，那些人圍到了奈森的屍體旁，似乎在檢查什麽。

“附近還有一個……我感覺到你了，”男人換上帶着明顯的異國口音的英語，大聲說，“你驅離了我的幾個幽影仆役，不過沒關系，這東西我還有很多。你和那兩個女人不同，你并沒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所以我也不會随便殺你。你出來吧。”

切爾納沒太理解最後幾句話的意思。他緩慢且無聲地移動，從集裝箱另一側輕盈落地，向聽到貝茜慘叫的方向移動。在用來抄近路的小巷入口處，他找到了奈森的車，貝茜的上半截身體倒在車前蓋上，下半截還坐在車裏，屍體的斷面坑坑窪窪，就像是被密集的利齒咬斷的一樣。

突然，兩團黑暗從牆壁中撲向切爾納，切爾納跳上車頂，躲開了左側襲來的尖錐，右腿卻被另一側的幽靈刺中。幽靈的尖錐并不在目标體內停留，而是在命中後立刻改換角度拔出，撕裂出更大的傷口。切爾納咬牙忍耐住疼痛，閃開接連不斷的幾次攻擊後翻滾拉開一定的距離，開槍轟碎了刺中自己的幽靈。另一個幽靈剛要再撲上來，遠處響起一句短促的念咒聲。

憑着直覺，切爾納立刻轉身向相反方向跑去。他的判斷是對的，咒語讓幽靈爆裂開來，碎片在空氣中形成成百上千支黑色尖錐，如針瀑布般疾沖向他。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切爾納回過頭，目光越過橫在巷口的車子，看到了那個施咒的人——是個穿着深色休閑西裝的中年男人，蜜色皮膚，微卷的黑短發，琥珀色雙眼中帶着笑意。

黑色尖錐直直沖過整條巷子，消失在對面的街道上。施法者皺起眉，對身後的随從揚了揚下巴。

兩個身材健壯些的男人走進巷子，在幽靈炸開的位置看了看，又繼續向前，一直走到黑色尖錐全部消失的位置。他們回過身對施法者搖了搖頭——那條銀色的身影在黑色針瀑中消失了。

“有點奇怪，”琥珀色眼睛的人慢慢踱過去，“如果我沒看錯，那不是普通的血族，是個血秘偶。”

他身邊的人一臉迷茫，似乎沒聽懂他的意思，只有一位少女走上來，接上了他的話：“不太對，血秘偶是一種活魔像，要聽從主人命令行事，它們不能擅自啓動血族魔法……也就是霧化和化形。即使是在戰鬥中，它們也必須經過主人同意，才能霧化或化形。”

少女穿着寬大的男式休閑襯衫，頭發剃得只剩薄薄一層，她黑發黑眼，個子很小，長相明顯和身邊的人不一樣，像個是亞洲人。

施法者摟住少女的肩：“不錯。所以我說有點奇怪……它的雙眼保持血紅色，而且對我藏在語言中的惑控法術完全免疫……它應該就是血秘偶無誤，但它卻能化形逃走。”

“費達主人，您的法術是有一定效果的，它受傷了。”少女說。

“當然。雖然它及時霧化逃走了，但肯定有一部分碎片擊中了它，它多半傷得不輕。”名叫費達的中年人摟着少女走向倉庫區，“本來我還以為那個死掉的矮個子男人是血秘偶的主人，看來并不是。血秘偶多半是哪個巫師的東西，應該是追着女吸血鬼來的……将來有機會時，我們把它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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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費達主人。”

“現在，狩獵才是最重要的。米尤，剛才你的偵測法術被打斷了，你成功了嗎？”

被稱為米尤的少女點點頭：“我可以确定她所在的區域，但無法精準定位。附近有人在施法回避偵測。”

“我聽說賽哈依已經死了，”費達微微眯起眼，“那麽，誰還會保護‘灰燼’呢……”

少女一直面無表情，語氣也像機械般生硬：“可能是血秘偶的主人。”

“如果是這樣，也不錯，那我們就可以把這兩件事放在一起做了——帶回‘灰燼’的同時，我還能再繳獲個好用的武器。”

少女微微颔首：“焚靈會賜福于您，費達主人。”

卡爾用手指在同伴背上劃了個表示“離開一下”的暗號，從飛馳中摩托車上直接跳了下來，站在深夜的路邊。

“你再說一遍，剛才我這邊有噪音，”他兩手拿着電話，好像這樣能聽得更清晰似的，“你們被什麽……怎麽了？撤離？撤到哪裏？”

亞修不得不重新說了一遍剛才的話：“我的養母艾爾莎有危險，現在她的處境不再隐蔽了，我們必須盡快帶她離開西灣市。剛才，她的……”說到這他回頭看了一眼賽哈依，魔女青年正邊收拾東西邊虛弱地喘氣，“她的一個……施法者朋友說，他偵測到，想對艾爾莎不利的人已經進入了這個城市，而且正在搜尋我們。我需要幫助。”

卡爾想了一下：“艾爾莎有危險？是西亞魔女們來了？”

“你知道這事？”

“知道一點，我只知道有魔女和她為敵。你為什麽這麽着急撤離？那些人已經找到你們了？”

“還沒有，但塞……但施法者說對方很可能已經定位到了我們。對方不止一個人，那些人分別出現在了西灣市的不同方向，而且正向我們的位置聚攏！”

後面的賽哈依嘀咕着：“是費達，賈米拉，還有伊薩木……我走的時候伊薩木還沒滿周歲呢……”

聽到這句話，亞修想起一件他一直有點好奇的事：計算起來，現在賽哈依最小的弟弟不到三十歲，賽哈依本人應該起碼有四十歲以上了，而他看起來卻只有二十歲出頭……現在并不合适讨論這些，亞修只能姑且認為這要麽是操縱外表的魔法，要麽是複生法術帶來的額外效果。

幾分鐘前，剛睡着的亞修被賽哈依吓醒——賽哈依像能穿牆一樣直接出現在了他卧室裏，他差點條件反射掏出槍來。賽哈依察覺到了那三名弟妹的行蹤，卻沒能防範住被他們偵測，估計他們也準備了回避偵測的手段。

魔女們尚未出現，說明他們還沒找到确切地點，但如果艾爾莎留在這裏就早晚會被找到。賽哈依建議立刻帶母親開，亞修質疑過：難道我們離開，他們就不會發現嗎？賽哈依則表示任何定位法術都有範圍限制，需要施法者盡可能專注，并不能像汽車導航一樣一路追蹤，只要他們及時、快速地脫離法術範圍，就算魔女們察覺到目标從範圍內消失，也沒法立刻追上來。

亞修想到了卡爾，就致電問他能否為這次撤離提供些幫助。卡爾沒時間聽完整個來龍去脈，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後，他就立刻答應了下來：“這樣吧，你把魔女活動的大致範圍告訴我，我通知些朋友，叫他們留意，必要時我們會試着拖住那些魔女。”

“不，我倒不需要你們做這些，”亞修說，“魔女很危險，可能的話，你們還是最好不要直接和他們發生沖突。我只是想問問你有沒有朋友能接應我們，出了西灣市後我們得有去處，還得是安全的去處。”

“我明白，”卡爾說，“确實有一些人可以接應你們，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為什麽我會不願意？”

“這樣吧，你們從西灣市南部出城，上七號公路，從通往馬場的那個出口出去。那邊的夜晚幾乎不屬于人類，屬于……呃，屬于我的同胞。”

“屬于你的同胞？血族？這不可能……那麽大的區域……”

“馬場以及湖邊別墅區以前被狼人襲擊過，後來一些血族收了土地主人的好處，長期在那邊活動，一方面負責保護那裏的人類，另一方面也正好休閑一下什麽的……他們很信任我，會幫我們的。對了，他們是一群野生血族，像我一樣。沒有領轄貴族統治他們，他們就自行組織了一個……”

“……一個黑幫？”

“好吧，差不多。總之你們快點動身。”

挂上電話後，亞修帶好必要的物品，将艾爾莎抱上車，将她的輪椅和拐杖也放置穩妥……做完這一切，他卻愣在了駕駛室旁。

切爾納還沒回來，如果切爾納回來後屋裏空無一人，而他的活動時間又到了，那時他該怎麽辦？

賽哈依看出了亞修在想什麽：“你就沒給切爾納買個手機什麽的嗎？”

“他不怎麽會用。”

“你教他啊！”賽哈依虛弱地撐着SUV的車門，深呼吸幾次，“先不管手機……他到底幹什麽去了？”

“他去……幫我朋友的忙了。”

“你把他借給別人用了？”

亞修默認了。賽哈依嘆口氣，用無力的胳膊推開他，自己鑽進駕駛室。“這樣吧，我先開車帶艾爾莎走。你把手機留給我，我好和你那些朋友随時聯絡，你就拿着艾爾莎的手機用，等找到切爾納再和我聯系彙合。”

“這樣不行，不安全。”亞修按住車門，不讓他關上。

“怎麽不安全了？你并不是魔女的目标，他們甚至都不認識你們！”

“我指的不是自己！你一個人帶着艾爾莎怎麽行？你有駕照嗎？”

“我沒有，”賽哈依理直氣壯地說，“但我會開車，我還甩掉過警車！而且從沒出過事故！”

亞修放開了車門，捏了捏眉心：“好吧……保護好艾爾莎。”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