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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爾納從沒想過自己會再次進入隧道,再次站在斯維托夫面前。血族死後都會逐漸化為灰燼,只是速度不同,在陽光下也許只是一瞬間的事,在夜晚則慢一點:屍體會逐漸幹枯,并最終在日出時徹底粉碎……而在終年不見天日的隧道中,斯維托夫竟然仍坐在他的王座上。

但是他的頭顱已經不見了。因為身體的傾斜,他的脖子斷裂開來,頭從椅背上滾落,掉在地上後就碎成了塵土。如果有人碰了他屍體的其他部位,想必也是一樣的結果。

骨镯已經從他的膝頭掉了下來,躺在座椅正前方。賽哈依走上前,拾起骨镯,打着手電照了照:“還真有點不起眼,将來應該給它鑲個寶石的,這空出來的位置上本來就應該有個寶石。”

哈桑帶着幾個人匆匆走進來:“賽哈依,我們搜了一遍,這裏什麽都沒有……”

“我猜到了,”賽哈依仍然觀察着骨镯,“巫師們的研究資料肯定都不在了。山楊城住着不少驅魔師,封閉隧道之前他們就把想要的東西轉移了。”

“那怎麽辦……”

“不要緊,那些資料也不一定有用,将來我們再找。至于這個,”魔女把玩着骨镯,看向站在門邊切爾納,“我知道怎麽用這個,就足夠了。”

聽到這句話,切爾納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他故意一動不動,維持着淡漠的态度,可那些細小的反應沒能逃過賽哈依的眼睛。

“其實我和艾爾莎一直保持着聯系,”賽哈依說,“我媽媽注定不能施法,但她對古魔法和巫術的體系很有研究。斯維托夫死後,只有一小部分人得知了‘律令之牙’的存在,這麽有用的東西,越少人知道越好……這一小部分人中當然包括艾爾莎。為了了解風險,她連夜研讀了那群巫師留下的資料,掌握了關于‘律令之牙’的一切。”

聽他這麽說,切爾納隐約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艾爾莎會把這邊發生的事全部告訴賽哈依?雖然母親确實會對孩子毫無保留,但艾爾莎不一樣,她是魔女的母親,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孩子。

賽哈依站到切爾納面前,伸手把他額前的一絲亂發攏到耳後:“切爾納,你知道嗎,你特別不擅長隐瞞……無論是隐瞞具體的事情還是情緒。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艾爾莎和我的生命是緊緊相連的,對我來說,用暗示術控制她很容易,比控制亞修可容易多了。”

“你背叛了她的信任。”切爾納低頭看着地面。

“這和背叛有什麽關系?我和她從沒彼此信任過,”賽哈依笑了笑,“她不是自願做母親的,我也不是她期待的孩子。我只是一個利用她的身體來到世上的得利者而已。我從小就深知這一點,所以,我也允許她利用我,這樣她能得到想要的生活,我也能得到更廣闊的世界。現在又換我需要她的幫助了,我當然不會跟她客氣。”

說着,他轉過身,慢慢向斯維托夫的遺骨踱去:“切爾納,對你來說也是一樣的,我需要你,我會不惜一切地使用你,而你也可以利用我啊,我不會介意的。就像我對你承諾過的一樣,你會得到回報的。”

你以為我在乎嗎……切爾納冷笑着,不再說話。賽哈依站在座椅前,念出一段咒語,伸平手掌,一股氣流繞着他的手臂化為風牆,向屍骨呼嘯而去。在瞬間狂風的沖擊之下,斯維托夫的遺骸徹底化為齑粉,被吹散到大廳的各個角落。

“過來。”魔女對切爾納伸出手,像邀舞一樣把他帶到座椅邊。“坐下吧,親愛的,我要為你加冕了。”

只要是血族就可以繼承律令之牙,哪怕是失去自由的血秘偶也一樣。

通過血液或噬咬,他可以在血族之中傳播必須服從的律令,再讓受控的血族繼續感染其他同類……受感染者會在一個晝夜內變成聽話的血秘偶,臣服在這枚骨镯面前。只不過,如果持有骨镯的人自身就是血秘偶,那麽他仍然需要服從于自己的人類主人。

賽哈依瘋狂的計劃令切爾納震驚。比起這所謂的權力與自由,他寧願讓亞修來支配他,如果用咒文釘穿他心髒的人是亞修,他會毫不介意那一刻的痛苦。

賽哈依讓切爾納坐在高背椅上,擡起他的左腕,為他戴上了那枚骨镯。起初的幾秒鐘什麽都沒發生,切爾納幾乎開始懷疑是骨镯不能接受血秘偶,他還沒來得及慶幸,骨镯開始發光了,镯子表面黑色的字符內泛起紅光,由慢轉快,形成起伏,如同人類心跳的頻率——切爾納第一次見到它時,它還在斯維托夫的腕上,那時它也是這樣閃爍着。

突然镯子自己動了動,上下兩個接縫處發出咔噠一聲,自動調節成了貼合切爾納手腕的尺寸。接下來,切爾納突然明白了賽哈依為什麽一定要他坐下——這不是為了儀式或嘲笑,而是因為……如果他是站着的,此時他肯定會因為劇痛而摔倒在地。

镯子內側一上一下伸出了兩支尖刺,從外面看不到,只有佩戴镯子的人能夠感覺到。尖刺不斷延長,刺入手腕,穿過尺骨與桡骨間的縫隙,最終相連在一起。之後,疼痛不但沒有結束,反而愈加劇烈,尖刺合攏的地方釋放出一股熱流,镯子內浮動的紅色光芒像岩漿一樣湧進切爾納的手臂,并繼續向身體各處蔓延。

切爾納痛得發抖,他倒在椅子扶手上,連叫出聲的力氣都沒有。賽哈依伸手抱住他,安撫地慢慢拍着他的背。

“律令之牙喜歡你,”魔女微笑着,撥開切爾納的額發,看了看那張愈發蒼白的臉。“切爾納,不要以任何方式破壞或掙脫這枚骨镯,如果有別人想從你這裏奪取它,你要全力抵抗,聽清楚了嗎?聽清楚就點點頭。”

切爾納微弱地點了點頭。疼痛比剛才稍弱,但還未消去,他四肢發軟,只能順從地被賽哈依摟在懷裏。

“好了,別怕,不會一直這麽疼的……”魔女一手溫柔地輕撫他的背,一手慢慢梳理着他冰涼的發絲,“以前我受傷的時候,克裏夫就是這樣抱着我的。說來也奇怪,我真的似乎不那麽疼了。不知道這一招對血族管不管用。”

他捧起切爾納戴有骨镯的手,在手背上輕吻了一下:“開心點。你已經是被加冕的皇帝了。”

============

淩晨兩點,“藍吻”內夜夜狂歡的客人們顯出了疲态,舞池裏的人少了一半,吧臺邊有不少醉鬼開始哭哭啼啼,更有一些人已經倒在輕紗後的躺椅上,享受着女伴或男拌的撩撥,高臺上那些近乎赤裸的火辣男女也換上了另一批,繼續在節奏迷離的音樂中扭動身體。

安東帶重要的客人們離開了喧鬧的區域,叫服務生開了一間套房。他不能随便把人往辦公區域帶,而娛樂區的雅間又不夠封閉。

這裏的房間基本都是“那種”用途,室內裝飾風格各有各的不能直視之處。比如現在他們用的這間,它色調昏暗,模仿的是地牢氛圍,床邊的牆上有帶鏈條的手铐,桌上有質地安全的皮鞭,刑具推車裏裝滿了各種用途的道具,角落還擺着一架三角木馬,脊背上豎着一個形狀邪惡的橡膠制品。

隔着一道監獄風格的鐵欄,“地牢”的外間還算正常,起碼有正常的沙發茶幾什麽的。安東坐在客人對面,身後帶了兩個佩槍的安保員,他的客人一點都不介意被荷槍實彈的壯漢盯着,因為他們也帶了自己的武器。

切爾納站在兩個魔女身邊,故意和他們保持了一點距離。有好幾次安東好奇地看他,他故意避開目光接觸。安東認識他,前不久他還和亞修以及卡爾在一起,這會兒又成了別人的随從……安東對此有一肚子的疑問,但又不想表現得像個輕浮的好奇寶寶,畢竟在交易中不過問與己無關的事情是最基本的法則。

“報酬我收到了。像你們這麽爽快的合作人其實不多見。”安東把目光收回來,他眼前的兩個異國客人十分賞心悅目,特別是更年輕些、頭發更長些的那個,他比在這裏工作的大多數男孩都漂亮。

賽哈依對他微笑:“其實我知道行情,我們給的價錢并不是最有吸引力的。你能願意幫忙才是我們的幸運。”

“就當交個朋友嘛。”安東笑笑。他有一些朋友在私人航線上做生意,從走私藝術品到押送秘密犯人無所不為,對那些人來說,帶幾個身份存疑的人去安卡拉不算太難。其實只要僞造身份的技術過硬,他們坐普通航班也能合法地出境,而這次交易比較有趣的地方在于,客戶不僅帶了一堆違禁品,還打算把吸血鬼帶上飛機,這就只有私人航線才能做到了。

“對了,”在安保員們緊張的目光中,賽哈依從拿出一個小密封袋,裏面是一粒密封膠囊,“這是說好的贈品。”

酬勞不算什麽,贈品才是安東最感興趣的。他接過來,對着光看了看:“怎麽用?給他吃下去?”

“刺破膠囊,把裏面的東西融在他的食物裏,”賽哈依說,“血別太少,得至少夠一杯,不然容易被發現。你要盡快給他吃下去,最好是幾小時內就去做,拖得越久效果越難保證。”

“效果是逐步出現的?還是一下子就……”

“效果顯現的速度不是固定的,可能兩三個小時,也可能一整天。他不會有任何感覺的,也許傍晚他醒來後就會發現自己不能施法了……或者,如果他平時用不到法術,那他就一直感覺不到任何變化,直到有一天他想施法,才會……”

切爾納在一邊聽着,起初他以為這是什麽毒劑,但看安東的神色,似乎又不太像……聽到這裏他才明白,這份毒劑……或者應該說是魔法藥劑,應該是針對維克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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