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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說說看。”

岳小樓暗自松口氣,手放在背後亂攪緩解緊張,用低低的語氣說:“我開了家小餐廳,然後租金方面出了點問題,房東說必須漲租金了,雖然合同還沒到期……”

她從長睫下觑着她的神情,讷讷說,“這方面的事情我也不懂,但如果按照房東的要求,我那小餐廳可能直接倒閉比較劃算。”

李嫣然察覺她們之間那微妙的空氣,頗為機靈地說:“要不你們坐下來慢慢說,我去倒咖啡。”

她見謝懷瑾沒反對的意思,就先走了。

“坐吧。”

謝懷瑾看一眼沙發,走過去,坐了下來。

岳小樓跟在她身後走過去,坐姿乖巧,“你要收咨詢費嗎?還要看什麽合同嗎?律師費現在就能先付清嗎?”

長睫眨巴眨巴着,滿臉都是我很有錢的快來坑我錢啊……

就差把“待宰大肥羊”幾個字做成牌子頂腦袋上。

謝懷瑾緊閉了下眼,睜開,無奈地嘆口氣。

“下周五再來。記得把合同帶着,只是幫你想想辦法,順便發個律師函的話,不收費。”

“怎麽能不收費呢。”岳小樓一下坐直,攪着手指,“法律專業那麽難念,司法考試那麽難考,看合同多耽誤時間。”

她意思到語速變快了,尾音降下來。

弱弱地,可憐巴巴地說,“憑什麽免費還幫看啊……”

謝懷瑾:“……”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不肯付費,欺負新人律師。

“這沒什麽,”謝懷瑾心中升騰起一股煩躁,明知她在裝模作樣,還是沒法徹底無視的懊惱,“不用在意。好歹當過同學,雖然不是同級。”

“雖然不是同級生,但我們還當過室友呢。”

岳小樓忽然擡眼,有點突兀的接話。

“嗯。”謝懷瑾應了聲,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問她,“還有什麽別的事嗎?”

“難得的久別重逢,應該聚餐的。”

岳小樓一點猶豫都沒有,快快地回答說:“西水街有家烤肉店特別好,旁邊的日料店也特別好,再旁邊的火鍋店也好。你想去吃什麽?”

謝懷瑾垂下眼睛,似乎思忖了幾秒,搖搖頭。

“我明天出差,東西還沒有整理好。”

岳小樓眨眨長睫,意外的沒有多做糾纏,喔了聲說,“去哪兒出差呀,是不是鬥壞人,有電視劇裏演的那麽危險嘛?”

“做企業破産。”

“那麽厲害,”岳小樓不懂行,“把企業搞破産的不是玩金融的人嗎?”

謝懷瑾任她胡說八道,不加糾正,“律師也可以的。”

“律師好厲害。”

岳小樓跟在她身後,獻殷勤,“你怎麽回家?我開車了,送你吧。”

“我坐地鐵更加方便。”

“哦我忘了,今天沒開車。我也得坐地鐵。”

“……”

謝懷瑾停下腳步,轉頭看她,“岳小樓,你先說你坐的是哪條線?”

“就這邊二號口進去,四號線。我家住南邊,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坐坐嗎?”

謝懷瑾小看岳小樓的無恥程度,以為她找到這裏靠打聽,其實是早就買好資料的。連她家住哪兒都知道。

她笑眯眯地,早就飛快地算出謝懷瑾的回家路線。

“……”

謝懷瑾平淡地說,“那正巧,我們順路。”

雖然是順路,可謝懷瑾坐地鐵只要一站路。

就順了一站路而已。

岳小樓揮手,跟謝懷瑾乖巧地說完拜拜,笑臉就垮下來了。

發呆,想着以後怎麽辦……

她是自由職業,确實可以跑動跑西跟着她出差去,但用腳指頭想都知道——謝懷瑾會生氣。

還是以前當學生的時候好。

學校就那麽大,只要想,時時刻刻都能見到面。給宿管科的婦女主任塞兩張大面額的購物卡,就能調宿舍,跟女神住一起。

一個人孤單太久,是真的不會覺得寂寞。

還以為只有時間夠長,就能慢慢把謝懷瑾這個人徹底忘掉。結果還是不能。總時不時,在各種莫名其妙時間場合,突然回想起她。

那種鈍痛,比直接割肉還疼。

她甚至有時候看風景,回過神,就會發現自己剛剛差點從樓上跳下去。

好不容易治好的抑郁症。

也只是能做到不每天幻想自己怎麽出意外,死去。并沒有體會到活着的快樂。

再次見到她——

像她第一次吃黛力新,活着這項沉甸甸的艱苦任務陡然變輕,心跳重新回到胸腔。提線木偶演繹出的虛假光鮮,柔光起來。

果然,只有謝懷瑾出現在她的世界裏,她才不是行屍走肉。

岳小樓沉靜在回憶裏的時候,忽然察覺到不對勁。

晚高峰的尾巴時間,座位已經沒了,但車廂裏還是比較空的。

她穿着圓領格子連衣裙,蓋到膝蓋和大腿中,黑色連襪褲在膝蓋微微透肉色。

有個男人壓低身子,借着車輕微颠簸,弓着腰,裆部若有若無地蹭着她的膝蓋偏內側。

岳小樓擡起臉,手本來正從包裏拿出手機,準備回消息的。

停下發短信的動作。

沒有避開,只是直直地看着。

似乎彰顯着她心中很無措。

男人根本沒理會她的視線,裆部沒動,拉着扶手壓着身子,裝作很自然的模樣。

車廂裏人挨着人,也不算很空。

岳小樓膝蓋上放着包,手裏拿着沒按掉的手機。

眉頭不動,重新編輯短信。

車又是一颠簸,很輕微,男人卻借機蹭過來。他裆部蹭過來的瞬間,岳小樓擡腿。

她整個人的重心力氣都放到右腿。

也就往上五厘米左右,周圍人都看不清發生了什麽,男人瞬間叫出聲。他捂住胯,紅着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岳小樓。

全車廂的目光都望過來了。

岳小樓揚揚唇,甚至對他笑了笑。

男人咬着牙,小步小步地擠過人群挪到車廂後面了。

岳小樓保持着坐姿,眉頭都沒動。

繼續發消息。

她其實知道今天約不到謝懷瑾,晚上約的是別的飯局。

岳小樓主要是收入來源是啃老。

她爸爸給她的固定資産和各種店鋪的營業收入,每月穩定在六位數以上。自己兼職雜志模特,稍微賺個萬把塊的零花錢。

好處是挨着時尚圈,又是大公司,亂七八糟的人各方都能搭上線。

今晚的飯局是慶祝公司上市。

這種純粹的飯局,岳小樓本來是能推則推的——結果前天聽說朱彤彤的哥哥朱涵寧也去。朱彤彤跟她算是朋友,偶爾會去逛逛街的關系。

倆人都是不缺錢,出來兼職賺零花的類型。

她哥哥朱涵寧是跟謝懷瑾同學校出身,同個專業,同屆的律師。

就憑這點,岳小樓就必須認識他。

傳統的中式飯局,熟悉的,相同地位的人坐在一桌。

岳小樓旁邊挨着朱彤彤,她哥哥卻跟老板坐一桌喝酒談事情。她邊跟朱彤彤熱絡着,邊思考,怎麽跟她哥哥熟悉起來。

“彤彤,離這兒不遠,大概轉個彎對面的地方,那家日料店特別特別好吃。”

岳小樓吃着菜,悄悄對她說,“你先別吃飽,等等我們去吃壽司好不好,去請客呀。”

“咋了,忽然想吃日料?”

“嗯,最近在看日劇啊饞得不行,”岳小樓跟她閑扯,笑笑說,“而且你不是快辭了嗎?順便把他們都叫上,我們自個兒組個局呗。”

朱彤彤年紀還小,邊讀高中邊兼職着雜志模特,聞言點點頭:“好的啊,那我能帶上我哥嗎?他不讓我很晚回家的。”

“行啊,”岳小樓拿過旁邊的雪碧,幫她倒飲料,“別吃太飽喔,那家店真的很好吃的……”

“姐姐你是不是偷偷發財了。”

旁邊的王雨薇聽見,笑着說,“我記得那家店很貴的呀,人均五六百呢。”

“偷偷偷偷地說,”岳小樓輕聲說,“我也快不幹了。所以最後請你們吃一頓,同事一場,以後微博繼續互贊啊。”

旁邊的小姑娘都笑了,“是不是接到哪家的大推廣了?”

“沒有。”

……

飯局結束,他們準備去第二家店。

岳小樓特意挑這家日料店——座位不夠大,他們這圈人只能分成兩桌坐。她挽着朱彤彤,自然地走到小包間裏。反正都是她買單,跟來的人當然沒意見。

又吃了一頓壽司,喝了點清酒。

朱涵寧看着是腼腆的類型,其實很能聊天,不然也做不成律師。但來這兒明顯是好哥哥的立場,基本繞着妹妹打趣。

氣氛很好。

岳小樓講到出國念書的事情。

朱涵寧很自然地說當年在法學院,發生了什麽什麽事。一想到這些謝懷瑾可能同樣經歷過,她就恨不得連食堂菜色都打聽清楚。

朱彤彤抱怨說:“我現在本來挺開心的,可想到出國要考托福,就很痛苦了。”

朱涵寧說,“你不願意背單詞,有什麽辦法呢。”

岳小樓拿吸管喝着飲料,擡眼,瞥了下朱彤彤。

接過話,微笑着問:“彤彤想考的學校,要求托福多少分?”

“八十幾基本可以了,九十分比較穩。”

“備考的計劃,有思路了嗎?”

“完全沒有,完全沒頭緒,”朱彤彤聳着眼皮,苦着臉,“我大學英語四級都才剛剛過,怎麽準備托福,不如殺了我。”

“我之前很煩很煩考托福的事,但還是考過去了。很多筆記資料都在,你有什麽問題都可以來問我,我分數也不高,才一百一而已,把你教到九十分應該剛剛夠。”

岳小樓笑容率直,“你哥哥是超級厲害的大學霸诶,他們怎麽能了解我們這些學渣學習的困難地方呢,對吧?”

朱彤彤立刻笑了,“真的可以嗎?”

“嗯,我這段時間正好特別閑。”

“為什麽幫她?”朱涵寧笑着說,“笨得豬一樣,教她很辛苦的。”

“幫她也可以鞏固下自己的知識,還有,”岳小樓抿着唇,臉上浮現出柔軟的微笑,語氣自然,“她那麽可愛。我既然能幫到她,當然就想助她一臂之力。”

她心想,朱涵寧搞不好能幫上她大忙。

這樣的人放過就太不應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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