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 12 沒有變

五年前，陸易修給池渺示範即評，講完後發現面前的小朋友盯着自己，烏黑的一雙眸子明亮生動，笑得很是開心。

“在笑什麽？”他問。

“陸老師你知道你的聲音有多好聽嗎？”

“嗯？”

池渺有些激動的說着：“就是可以讓人一聽鐘情的那種嗓音，誰都抵擋不住！”

他俯身直視她的眼眸，低聲問：“你也抵擋不住嗎？”

走廊的感應燈忽然熄滅了，周圍只剩下一片漆黑，混雜着酒味的氣息噴灑在耳畔，熱熱的，池渺靠在背後的牆上，一顆心混亂的跳動着。

他維持着姿勢不動，又低喃了兩句“小寶貝”，酥麻感瞬間從耳蝸蔓延到心底。

池渺在感觀和聽覺雙重刺激下，許久才緩過神來，摸出鑰匙開門，扶着他的肩膀往房間裏面走，艱難的把人弄到床上躺着，替他蓋上被子。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盯着天花板發呆，手指輕輕地撫過臉頰，想起剛剛的畫面，剛剛耳邊的聲音。

心煩意亂間，忍不住又打開微光電臺，把手機放到枕邊，在他講述的故事裏漸漸入睡。

第二天池渺起床後，輕手輕腳的推開那間房門，陸易修不在裏面，她滑開屏幕，正想看微信有沒有收到任何消息時，聽見浴室方向傳來聲響。

池渺偏頭望過去，陸易修站在門口，眉眼間帶着深深地倦意。

他走過來，輕聲道：“昨晚，抱歉。”

這四個字從他帶着點沙啞的嗓音裏講出來莫名有些暧昧，池渺搖搖頭，“沒事，你喝多了。”

“喝多了就能這樣對你？”

Advertisement

他低聲呢喃一句，池渺愣了愣，陸易修不再講話，走進房間，她回過神後摸了摸鼻子，也回房間換衣服。

池渺化妝花了很長時間，等穿戴整齊已經是一個小時後，準備出門前又看了眼房間，陸易修不在裏面，床鋪收拾的十分整潔，她舔舔唇，去培訓班找老吳。

今天是第一天上課，吳源景特意在教室等她，“來了。”

他站起來，把講桌前的位置騰出來，“沒吃午飯吧？陸......咳，我在樓下給你買了份，吃完再上課。”

“謝謝。”池渺坐下來打開飯盒，是水煮魚片和糖醋魚。

老吳中午是和陸易修一起吃飯的吧。

池渺慢吞吞地吃着，等學生們午休時間結束，走到白板前面，做自我介紹：“你們好，我叫池渺，是15級學姐。”

播音班的學生都很活潑，當即就有男生喊道：“學姐好漂亮！”

“謝謝。”她彎唇笑笑，随即道：“初次見面，先來個即評吧。”

學生們聞言都開始哀嚎，吳源景意味不明的笑了聲，看向右邊開着條細縫的小房間。

池渺望了一圈教室，目光落在了後面的牆上，緩緩道：“即評的主題，白牆。”

“嘭。”有什麽東西落地了。

池渺聽覺敏感的擡起腦袋，吳源景假裝從地上撿書，起身做了個“我先走了”的手勢，離開教室。

一節課兩個小時，下午分成了兩節課，中間休息半個小時，池渺昨天沒有來，今天一下午的課都歸她上。

中間休息時，有兩位外向活潑的女生拉着她聊天：“池老師，學藝播音系的顏值是不是特別高呀？”

池渺想了想自己班上的男生，“算不上特別高，但都不難看，也很會打扮。”

“老吳就是學藝播音系的啊，看他的顏值就知道咯。”

“我之前看到過一篇推文，說學藝傳院的顏值天花板是陸易修，就是江城新聞的那個男主播。”

“我也看到了那篇推文，陸易修之前是不是咱們培訓班的老師啊？我好像在以前畢業照裏看見過他。”

池渺點點頭：“陸老師帶的是我這一屆。”

旁邊的學生聞言全都瞧過來了，紛紛露出羨慕的眼神，“我看文章裏說，陸易修老師本人比鏡頭裏更帥，是真的嗎？”

池渺撐着下颌，想到陸易修那張臉，很認真的嗯了聲：“是的，很帥。”

“那他的性格好不好？”

陸易修給培訓班同學留下的印象，大概只有嚴格，但在池渺這裏是不同的。

她笑道：“陸老師性格也特別好，特別溫柔。”

女生們同時發出羨慕的聲音，恨不得立馬飛到江城電視臺去見識一下這位傳說中的老師。

“哐當！”

教室裏面的房門忽然傳出聲響，池渺和學生們都是一驚，整個教室安靜了下來。

她們側頭看過去，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緩緩走出來，漆黑的眼眸裏帶着笑，落在講桌後的女生臉上。

有學生認出來了，不敢确定的喊了聲：“......陸易修老師？”

“你們好。”

陸易修微微颔首，大家都轉過腦袋，滿臉好奇的打量着這位傳說中的新聞主播。

池渺想到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都被當事人聽見了，不由得臉頰一紅，質問他：“你怎麽會在房間裏面。”

陸易修坐到最後一排的椅子上，很是無辜地道：“老吳讓我進去的。”

那你現在出來幹什麽！

池渺咬了咬下唇，顧及着是在學生面前，沒有繼續發問。

“陸易修老師。”有女生大着膽子主動找他講話：“您會給我們上課嗎？”

陸易修淡淡答：“我有工作。”

“哦對，您有電視臺的工作要忙，沒有時間帶我們。”女生露出可惜的神色，随即奇怪道：“那您來這邊幹嘛呢？”

池渺差點沒有忍住笑出來了，還是孩子們最可愛啊，什麽話都敢問。

陸易修瞥了她一眼，慢悠悠的吐出兩個字：“監工。”

“......”

池渺的笑意僵在臉上，抿了抿唇，起身給學生講課。

“聯考中新聞播讀占60分，新聞評述占80分，現場是随機抽題，播讀結束後直接開始評述。”池渺拿出一疊報紙，“第一場練習考驗你們的臨場反應，不給準備時間，自己上來抽。”

她講完話，已經有女生主動上前抽題了，直接用最好的狀态開始播讀。

新聞的基本要求差不多達到了，評述雖然講的磕磕巴巴，但觀點不錯，池渺頗為滿意的點點頭，正想開口點評，看見椅子上的陸易修。

在江城新聞主播面前指點江山，難免讓人心虛，更別提池渺上周的新聞播讀還被他批評過。

她清咳兩聲後說：“整體的語速有點快，中間不用那麽趕，該換氣就換，別搶着非要說完一句話，表達清晰是最重要的。”

學生乖巧的點頭，池渺順口問：“你們早上有練聲吧？”

“有，每天早上七點在江邊練聲，跑步，讀報。”

“嗯，這個習慣保持的不錯。”

話音剛落，後面傳來一聲嗤笑，池渺擡眸看過去，陸易修手撐着腦袋，懶懶的斜靠着，唇角勾起很淺的弧度，笑得意味深長。

自己大半個月沒有練聲，檢查學生時倒是很正經。

她有種被看穿的窘迫感，不好意思的挪開視線，扒拉了兩下耳邊的長發，招手示意下一位上來抽題。

等第一場練習結束後，池渺布置新聞評述內容，給學生們思考的時間。

教室重新安靜下來，池渺靠在講桌上，不自覺的望向後面存在感極強的男人。

陸易修不知何時站在了畢業牆旁邊，仔細地看着上面的內容。

畢業牆貼着培訓班創立以來，每一屆學生的畢業合照，以及藝考前的宣言，池渺不記得自己當年寫的是什麽了。

大概是拿到聯考高分，拿到校考合格證之類的話吧。

等學生們開始講即評的時候，陸易修突然朝她這邊看，池渺正巧與他的目光對上，裏面含着濃濃地眷戀。

相視片刻後，池渺率先垂下眸子，聽學生講即評，只用餘光瞥見陸易修走出了教室，手裏似乎還拿着什麽東西。

“池老師？”女生說完後喊了她一聲。

池渺連忙回神，針對她提出的觀點，點評給意見。

下午的課程結束，學生們下樓吃晚餐，池渺假裝是在收拾包包，挨個笑着道別，在大家全部離開後，走到了畢業牆旁邊。

15級的畢業照放在最中心的位置，照片上只有二十多人，池渺記得當時陸易修不願意參與合照，是被她拽着手臂，強行拖進鏡頭裏的。

照片中池渺笑得眉眼彎彎，很是高興，陸易修就站在她的右邊，沒有擺動作，沒有做手勢，只是身子朝她這邊傾，貼得極近。

池渺的目光稍稍一轉，落在旁邊寫着考前宣言的便利貼上，發現有塊位置很明顯缺了一張。

她從上往下，一張張的找下來，終于意識到了。

自己的便利貼被人拿走了。

—

培訓班所在的小區離江城電視臺也不近，搭地鐵需要三十分鐘，但相比起學校兩個小時的車程，已經很好了。

星期一剛到辦公室，手機震動了兩聲，池渺滑開屏幕，看見陸易修發來的消息——【來三樓演播廳。】

她坐電梯下樓，在演播廳門口看見了他。

“陸老師。”有同事從演播廳內出來，“劉總要過來了。”

劉總是電視臺合作公司的老板，別的公司都是下屬過來交流核對工作，他偏偏喜歡自己來，每天都要強行加幾位女生的微信號。

陸易修聽到這個名字，不悅的蹙起眉，“什麽時候？”

“大概十五分鐘後到吧。”

陸易修回頭看向池渺，奶白色的外套，配了一條淺色的長裙，黑色的長發散在腦後，露出白皙漂亮的臉蛋，化了淡妝，襯得更加清純乖巧。

他忽然詢問面前的同事：“你喜歡喝什麽咖啡？”

“嗯？”

“請你喝咖啡，想喝什麽？”

“美式吧。”

陸易修轉頭吩咐池渺：“你下樓買兩杯咖啡，一杯美式，另一杯随便。”

“啊？”池渺沒有反應過來，不是要去演播廳嗎，怎麽指揮她幹跑腿的差事了。

“愣着幹什麽，快去。 ”

“哦哦。”

池渺坐電梯下樓，走出廣電大廈，望着周圍車水馬龍的街道，不滿的咕哝：“說風就是雨，這附近哪裏有咖啡賣啊。”

她用地圖查尋附近的咖啡店，找了輛共享單車騎過去，先點了一杯美式。

“您好，請問還需要其他的嗎？”服務員問。

池渺想了想，說：“再要一杯焦糖瑪奇朵，謝謝。”

江城電視臺裏，陸易修正在和剛上來的劉總聊天。

“小陸啊，好久沒有見到你了，聽說你馬上要接手一個新欄目？”

陸易修笑道：“我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您是聽誰說的啊？”

“你這王牌主播的事情，我能不清楚嗎？”劉總笑了兩聲，語氣裏透着幾分猥瑣：“我還聽說你最近破格，帶了一位美女實習生，怎麽沒有看見人呢？我真挺好奇的，連小陸都破格接的實習生，到底有多漂亮。”

“不過是其他同事工作忙，只能讓我帶。”陸易修嘴角揚着弧度，誇贊着：“再漂亮的女生，哪能比得上劉總的女朋友。”

“你喜歡啊？喜歡可以介紹給你。”

“我可不敢。”

劉總聞言大笑出聲：“你帶的實習生中，我還是最喜歡第一位那個小妹妹啊，聽說她去了江城電臺？”

“我不清楚。”陸易修微微笑着。

“行，有空喊你喝酒啊。”

他留下這句話，先行離開了。

陸易修臉上的笑意瞬間消散，擡腕看了眼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

辦公室的同事經常抱怨，公司旁邊沒有咖啡店，所以他才特意指使池渺去買咖啡，不知道小朋友會跑去哪裏。

他走到窗戶旁邊，隔着3層樓，一眼瞧見了池渺的身影，而她的身邊，還跟着位男生。

陸易修眸色一沉，等不及剛剛上去的電梯，直接下樓梯到大廳，走出廣電大廈，看清楚了池渺身邊的男生，高高瘦瘦，皮膚白淨，穿着寬松的黑色外套，斜挎包包，少年味十足。

是微博上的那個男生。

他手中拎着兩杯咖啡，和池渺有說有笑的，很像大學校園裏的小情侶。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陸易修不由自主的握緊手，朝他們站的方向邁步，冷冷地喊了聲：“池渺。”

語氣像是讀書時老師批評學生，池渺吓了一跳，回過頭看見陸易修走過來了，慌張的從許沉手中拿過咖啡。

“怎麽突然這麽緊張。”許沉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好奇道：“這人是誰啊？”

“我的實習老師。”

許沉的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打量，笑得不懷好意：“不對勁啊，怕不止是實習老師吧？這個架勢和氣氛......前男友？”

池渺沒有否認，瞪了他一眼，“你快去找越瑤吧，我要回去上班了。”

“啧啧，老師看起來很生氣，多保重啊池渺同學。”許沉很自然的拍拍她肩膀，邊往前面走邊朝陸易修的方向看，甚至想拍張照給自己愛八卦的女朋友看。

但這個眼神落在陸易修眼裏，味道就變得不一樣了。

和現男友介紹了自己這位前男友？

“陸老師。”等他走近後，池渺恭敬的叫了聲。

“上班時間偷偷跑出去談戀愛。”陸易修心底冒出無名的火氣，低聲問：“你還想在電視臺實習嗎？”

池渺是買咖啡的時候偶遇到許沉的，他是秦越瑤的男朋友，特意趕過來送她上班。

“沒有談戀愛。”池渺望着面前板着張臉的男人，毫不心虛的解釋：“我和他是碰巧遇見的。”

陸易修盯着她看了片刻，“回去吧。”

他拿過池渺手中的袋子，轉身往臺裏走，把美式咖啡交給同事後，掃了眼剩下的那杯焦糖瑪奇朵，下意識塞回女生懷裏。

“陸老師，你不喝嗎？”

陸易修不免覺得好笑：“你買了自己最愛的咖啡，問我喝不喝？”

池渺脫口而出：“可你不喜歡喝咖啡啊。”

話音落下，他們同時怔住了，四目相對，眼眸中倒映出彼此的身影。

“是。”良久後，陸易修輕聲說：“我的口味，沒有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