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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小飛剛剛比賽完,精神還亢奮着,所以開着車在街上漫無目的的兜着圈,想等會再繞回三環去飙上幾圈過過瘾。可他開車的時候,總覺得旁邊一直有兩道熾熱的目光烤着,像是要把他右邊的臉頰都燒穿似得。
譚小飛當然不知道張曉波此刻心裏的唏噓,不過他本來也不是愛說話的人,所以就任張曉波這麽肆無忌憚的打量。就在這時,一陣清脆的手機鈴聲響起,打破了車裏沉默的氣氛。
譚小飛瞟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面顯示是龔叔。老龔知道譚小飛是個夜貓子,所以有什麽事都選在晚上打電話給他。譚小飛微微皺了皺眉,臉上露出幾分不耐的神色來,卻還是老老實實的按了接聽鍵。
“喂!”手機連接車內的藍牙,老龔低沉的聲音回蕩在整個車廂之中。
“龔叔。”譚小飛對這個代替他老爸看着自己的老龔還是比較尊敬的。
“小飛,老爺子今天又打電話來問了,你趕緊把在北京的事情了一了,知道不!”老龔一開口,說的又是讓譚小飛去加拿大的事,譚小飛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龔叔,我這還有事呢,過幾天再說吧。”譚小飛不疾不徐的說到,每次老龔提起這事,他就拿這個借口來搪塞。
“你能有什麽事,天天在外面瞎玩。”老龔嘴上數落,語氣卻并沒有責怪的意思,他這幾年一直幫譚軍耀看着小飛,心裏早已經把這孩子當成了親弟弟。他語氣放軟,繼續游說道,“你喜歡飙車,去加拿大也能飙啊!大不了我答應你,你去了那邊,我想辦法把你那幾輛寶貝一輛不少的運過去還不行嗎?”
“龔叔,不是車的事!”譚小飛回答道,“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我就過去。”
“飛,你還小,有些事你還不懂,老爺子這麽火急火燎的要你去加拿大自然有他的原因,你就聽他的話吧!”老龔語重心長的勸道。
可譚小飛如果能這麽容易被說動,他早就動身了,何必拖到今天。聽到龔叔這麽說,他冷哼了一聲,語氣冷淡的說道:“我就不稀罕懂。”
“飛!”那邊老龔的語氣也逐漸不耐煩起來,“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一直找借口,不就是想拖到你媽的忌日過了再走嘛!”
譚小飛一下被戳到了心裏的軟肋,黑暗中,他的臉上透着一股陰寒之氣,抿緊嘴唇不答話。
電話那頭的老龔看他不再說話了,知道他被自己說中了,重重的嘆了口氣:“小飛,老爺子的身份你也知道,他哪有空去北京掃墓,你找個時間自己去看看你媽也就行了,不要再拖了,知道嗎?”
“他是沒空來,還是不想來?”譚小飛這句話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如果語氣也能有溫度的話,車廂裏應該已經結滿了冰碴子了。
“小飛……”老龔語塞,“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愛鑽牛角尖呢?”
譚小飛連一句話也不想再多說了,直接挂斷了電話。然後他才想起來,旁邊還坐着張曉波呢。譚小飛扭頭,狠狠的剜了張曉波一眼!張曉波心虛的低下頭去,眼觀鼻鼻觀心,好像自己什麽都沒聽見似得。
譚小飛本來大好的心情被這通電話攪的一點也不剩了,方向盤猛地一拉,車子“吱”的一聲急剎,穩穩的停在了馬路邊。譚小飛走下車,靠着車身,從兜裏摸出一支煙來,叼在嘴裏,可他渾身摸遍了,也沒摸到打火機,只好氣悶的拿下來攥在指尖,看着香煙發呆。
“刺啦”一聲輕響,一小撮幽藍的火苗在譚小飛身前燃起,譚小飛擡起頭,看見張曉波舉着打火機站在自己面前。
就着張曉波的火,譚小飛點燃了煙,狠狠的吸了一口。張曉波自己也點了一根,跟他靠在一塊,兩個人在空蕩蕩的馬路邊吞雲吐霧起來。
“其實你不用不好意思。”還是張曉波先打破了尴尬的氣氛,“其實我媽也沒了。”
譚小飛吐出一口煙霧,沒說話。
張曉波繼續說道:“我那年才六歲,我還記得,那天是臘月三十。我媽答應我晚上吃餃子,我搬了張小凳坐在胡同口,眼巴巴的等着她下班回來。可我等來的卻是我媽的同事,他說我媽被人撞了,撞人那孫子還逃逸了!那時候我爸在外面躲事聯系不上,醫院又沒有床位,我一個人陪着我媽躺在醫院走廊的長凳上,眼睜睜的看着她斷的氣……”
張曉波又重重的吸了一口煙,一口白霧缭繞,用來掩飾自己傷感的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忽然和譚小飛說這些。也許是因為今夜的這不同尋常的氣氛讓他不得不說點什麽,又也許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和譚小飛同病相憐……
譚小飛将忽然手裏的香煙彈到地上,拿腳碾滅,朝着張曉波恨恨的說到:“誰TM想聽你說這些!”然後轉身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張曉波還沒感傷夠呢,愣愣的有些回不過神來。車窗緩緩降了下來,譚小飛依舊是那副毫無表情的臉孔,冷冷的說到:“想凍死在外面嗎?還不上車?”
張曉波坐在副駕駛上,有點尴尬,本來是想拿自己的經歷安慰安慰譚小飛,可這位爺連半點領情的意思都沒有。兩人繼續默默無言一路飙車,最後天蒙蒙亮的時候,停在了一家豪華酒店的門口。譚小飛開門下車,車鑰匙在半空中劃了一個漂亮的弧度,然後掉在了旁邊的門童的手裏,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張曉波還坐在車裏發愣,門童打開車門,彎着腰客氣的問道:“先生,您不下車嗎?”
張曉波只好下了車,跟在譚小飛身後往酒店裏走。兩人剛穿過旋轉門,一個穿着妥帖的制服裙,胸口別着名牌的大堂經理就笑意盈盈的迎了上來:“飛少今天來的這麽早啊!”
這經理也是個美人,譚小飛卻目不斜視,從鼻子裏冷冷哼出一個音節來,算是應了。那經理見怪不怪的樣子,臉上一點尴尬的表情都看不見,張曉波也是嘆為觀止!
“我們來這幹嘛?”張曉波可沒這大堂經理的好耐心,終于按捺不住,追上譚小飛的腳步,好奇問道。
譚小飛斜飛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看一個傻子,但是到底還是開了金口,吐出三個字:“我餓了!”
張曉波這才發現他們已經走到酒店的餐廳了。
因為時間還早,餐廳裏只有幾個工作人員,整齊劃一的穿着白色的廚師制服,齊刷刷的垂手立在四周。富麗堂皇的大廳裏,炫目的水晶燈散發着橘色的光,從屋頂折射到盛着食物的金屬器皿上,連帶裏面的食物都仿佛打上了一層柔光,閃着叫人垂涎欲滴的光澤。
“想吃什麽自己挑吧。”譚小飛對着張曉波說到。他是這裏的常客了,想吃什麽都有,不用費腦子。
盡管這裏從中餐到西餐,要什麽就有什麽,但對于張曉波來說,一點吸引力都沒有。餐廳四周碩大的落地玻璃窗正對着街道,那些形色匆匆的人,或走路或騎車,從外面經過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望進來,隔着一層玻璃,就像在看猴子似的,要張曉波在這樣的地方吃早飯,他渾身都不舒服!
“那你吃你的,我吃我的,我看見馬路對面有個早餐檔,我去那吃!”張曉波快速的說到。然後他看見譚小飛眯着眼睛看了過來,他以為譚小飛懷疑自己要跑,連忙補充了一句,“大老爺們一口吐沫一個釘,我說我不會逃跑就是不會逃跑!”
譚小飛狹長的眼睛如一潭湖水,深不見底,保持剛剛的姿勢站在那裏看着張曉波沒有說話。
張曉波見他沒反對,就認為他是同意了,一扭身朝着酒店門外快速的走去。譚小飛的眼神追着張曉波飛蹿而出的身影,直到看着他跑到馬路對面,在那髒兮兮的早點鋪門口的鐵皮桌子坐了下來,笑着對早餐店的老板說了句什麽。譚小飛看着早餐攤白蒙蒙的熱氣在晨光中彌漫開來,張曉波的臉溶在那煙火之氣中,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張曉波在街邊的方桌坐下,雖然還很早,但是早餐店已經人滿為患。有推着自行車的學生,有早上遛彎的大爺,還有剛剛晨練完的大叔,操着一口京片子吆喝:“老板,來個煎餅果子!多放點蔥啊!”
這裏的環境自然比不上那個酒店,油膩膩帶着鏽斑的桌子,塑料凳子膈着屁股,破舊的自行車哐當哐當的從他們身邊駛過,時不時的還會跑過一輛私家車,喇叭按的叭叭響,揚起一屁股的灰!可張曉波覺得,這才是地道的老北京味道。
老板很熱情,張曉波點的豆汁、焦圈和煎餅果子很快就送了上來,熱騰騰的香氣撲鼻而來,饞的昨天晚上開始就沒吃飯的張曉波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直接端起碗喝了一大口,你大爺的,就是這個味!
張曉波埋頭吃的津津有味,遠遠看見譚小飛手裏拎着半塊三明治晃了過來。然後長腿一曲,在張曉波對面坐了下來。
張曉波斜睨了他一眼,将手裏的豆汁往他面前一推,調笑道:“你要不要也來碗豆汁?特正宗!現在想吃到這一口都難了!”
譚小飛聞到碗裏透出來的怪味,嫌惡的皺了皺眉頭:“拿開,我聞到這味就想吐!連這也吃,你是不是傻?”
“我傻?”張曉波咬了一口煎餅果子,腮幫子鼓的像只倉鼠,含糊不清的說到,“你到那酒店吃頓早飯得幾百塊錢吧?就為了吃半塊面包夾片菜葉子?你才傻!”
譚小飛黑眸微微眯起,瞳孔中透着幽暗不定的光,張曉波知道自己失言了,垂下頭又咬了一口煎餅果子,暗暗罵了自己一句:“吃東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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