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殺劫一

傍晚十分,馬長老等人行至距離千刃山三十裏。

見不遠處有炊煙升起,循跡前往,恰好遇到兩名做獵戶打扮的村民。

村民見有陌生來客,立刻提高警覺。

族老曾有言,“近些時日,千刃山中屢生異象,禍福難料,恐有大變。為保全族人,避世隐居為上。”

馬長老一行人,定是不受歡迎。

聽聞有陌生人過村,石氏族老心頭一跳,不祥的預感再次降臨。

遠遠望去,見為首師徒三人均為修士,不安感更甚。

“這些人行容剽悍,渾身煞氣,恐非易與之輩。”

千刃山遠在蒼炎極東之地,近百年來,罕有修士出現在此。

莫非,這些人是為山中異象而來?

石氏族老暗中揣摩,希望是自己想錯,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他的希望徹底落空。

站在村口,見村人滿臉戒備,馬長老召一名壯漢至身前,吩咐幾句。

壯漢颔首,虎行數步,高聲喝道:“誰為村老?上前回話!敢有怠慢,休怪某不客氣!”

神情傲然,語義霸道。恍如面前村人不過蝼蟻,舍得一言半語,都是村人的造化。

幾名獵戶頓時眉頭倒豎。

石氏長老面色發沉。

自全族從山城遷出,形形色色的人遇到不少,山城軍,過路行商,走南闖北的镖師,入世行走的修士也見過一兩個。雖也高傲,卻不會這般視人如草芥。如此目空自大之徒,還是初次見到。

觀其身,不過會些外家拳腳,連武修都不是,卻将常人鄙夷至此?

年輕的獵戶氣血上湧,便要上前理論。

石氏族老将怒氣壓下,攔在村人之前,并兩名山氏族老上前,開口道:“不知客從何處來?尋小老兒等何事?”

一邊說,石氏族老的目光再次掃過衆人,在馬長老身上停留最久。這些人面帶煞氣,顯見無一善類,非不得以,最好不要同他們起幹戈。

石氏和山氏遠離山城,除了兩頭穿山獸,沒有任何依仗。這些人中有修士,觀為首之人,已是築基。真動起來手來,山石村只有滅亡一途。

修士取凡人性命如滅殺蟲蟻。

雖有諸多忌諱,甚至會引來雷劫,石氏族老仍不敢拿族人的性命冒險,賭那一寸生機。

為今之計,只能低頭,盡快将這群瘟神送走。

見三名老者上前,身着皮甲、手臂纏繞獸筋的壯漢蔑然問道:“你三人是族老?”

“正是。”

“你族在此,近日可有村人進山?可見千刃山中生出異象?”

“這……”石氏族老心中驚駭,面上不露分毫,“這位壯士,小老兒等均是俗體凡胎,如何能知道這些事?況大山茫茫,近些時日連下數場大雨,石流土漿不時從山中滾落,村中獵戶都不敢靠近山腳。異象之事,小老兒等當真不知。”

壯漢冷哼一聲,轉身回報,諒這等山村愚老也不敢蒙騙自己。

馬長老卻道:“能說出這番話,可見這村老有些見識。”

金葉美眸一轉,道:“師傅,我等入山尋寶,還需一個向導。”

木鼎甕聲道:“師妹何出此言?區區凡人有何用處?”

“師兄,你且附耳過來。”金葉嬌笑,湊到木鼎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番,木鼎方才點頭。

馬長老未發一言,皮甲壯漢已知其意。從懷中取出兩枚銀珠,扔到石氏族老面前,道:“我等要上山,村中可有熟悉山路的獵戶?為我等帶路。”

此時上山?

石氏族老面現難色,不知該如何拒絕。

壯漢面現厲色,厲聲道:“怎麽,不願意?”

餘下皮甲壯漢紛紛抽刀出鞘,雪亮的刀鋒,隐隐泛着血色。

其中一人更是抓起一名山氏族老,刀起刀落,血色噴湧,無頭的屍體跪倒在地。

壯漢舔過刀口血跡,冷笑道:“敢不從命,這就是下場!”

眨眼之間,刀已架在餘下兩名族老的脖子上。

山虎和石豹見這一幕,雙眸充血,顧不得族老之前叮囑,取下弓箭,鐵铉聲響,箭矢飛出,恨不能一箭射穿惡人的腦袋。

“好膽!”

壯漢冷笑,躲也不躲。

鋒利的箭支射來,連皮甲都未曾穿透,只發出一聲鈍響,箭頭生生斷裂,掉落在地。

“留下一個帶路,其餘全部殺掉。”

馬長老開口,壯漢們領命,揮起利器,猛虎撲兔一般殺入村中。

“本想多留些時候,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本尊了。”馬長老對兩個徒弟道,“不必擔憂,這些外門子弟只會拳腳,均未曾修得真法。”

簡言之,只要師徒三人不動手,殺劫便算不到他們頭上。這也算是鑽了天道的空子。

許多如千機宗一般的小門派,行事均如此。便是最終引來雷劫,也是大家一起扛。何況,還有淩霄觀和武皇尊者在前邊頂着,他們何懼?

“師傅,若留下之人仍不肯帶路?”

“無礙。”馬長老道,“為師自會讓其從命。”

從一開始,馬長老就沒想過留下山石村人。

靈寶出世,這個村落又在山腳,為防後來者尋到蛛絲馬跡,定要全村滅口才首尾幹淨。

再者,每次有寶現世,都要引來一場血腥。馬長老不願自己人流血,幹脆以這些村人的血祭祀天地。

“能如此,也是爾等造化。”

師徒三人自顧自說笑,視殺戮如無物。

山虎和石豹等青壯拿起武器竭力反抗,護着老幼婦孺四散奔逃。不想馬長老心狠手辣,以法力堵住村口,逃命的村人尚未跑出幾步,已是接連倒在刀下。

石氏族老目龇皆烈,顧不得抵在頸前的利刃,咬破舌尖,握拳砸在胸腔,一口鮮血噴出。

“以我血祭于天地!”

“恩?”

石氏族老嘶吼出聲,馬長老頓時目光一轉,馭獸訣?

“以我命獻于獸皇,祈護我族人!”

聲落,石氏族老連噴數口鮮血,雙手結印,健朗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

“吼!”

巨吼聲穿透耳膜,地面顫動,兩頭六米長的穿山獸撕開土層,昂首而出。

鼠頭蛇頸蟒尾,被馭獸訣操控,穿山獸雙眼赤紅。咆哮聲中,覆有鱗片的前爪揮過,鋒利如刀。

兩名砍殺村人的壯漢頃刻間被扯成碎塊,踩成肉餅。

“以我命,祭于獸……護我族人!”

石氏族老最後發出一聲嘶吼,幹癟的身軀倒地,血已流幹。

穿山獸愈發狂躁,嘶吼間,又有三名壯漢死在當場。

“雕蟲小技!”

木鼎大喝一聲,兩臂肌肉鼓起,撐破短衫。

前行兩步,猛然躍起,缽大的拳頭,攜雷霆萬鈞之力,轟然落下,正中一頭穿山獸的頭顱。

穿山獸發出哀嚎,鱗甲破碎,顱骨竟被生生砸裂。

“不過如此。”

木鼎甩掉拳上血跡,金葉笑靥如花,“師兄好手段。”

“師妹過獎。”

話落,木鼎又是一拳,狠狠鑿透穿山獸的腹部,鮮血如瀑。後者再支持不住,癱倒在地。龐大的身軀砸起一片血染沙塵。

見同伴斃命,餘下一頭穿山獸徹底陷入瘋狂,咆哮着沖向木鼎。

“來的好!”

木鼎大喝一聲,赤紅臉膛愈發可怖,面帶猙獰,徑直向發狂的穿山獸迎了過去。

眨眼間,天地變色,血色彌漫全村。

李攸立于崖頂,靈力所及,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慘景。

鮮血橫流,殘屍遍地,恍如人間地獄。

如此行事,當真是畜牲不如!

靈寶?

寶為誰?

這些人入山又是為誰?

因果本在他身,他豈能置身事外。

黑色靈力激蕩,鼓起黑袍,迅捷如一道魅影,自山崖疾馳而下。

憤怒卷起山風,殺劫,此時方真正來臨。

“啊!”

斷掉一臂的山虎仰天咆哮,流下血淚,舉起卷刃的長刀,拼死沖向殺死穿山獸的木鼎。

木鼎嘿笑一聲,剛要動手,卻聽馬長老出言道:“木鼎,留他一命。”

“是。”木鼎應聲,輕而易舉的抓住山虎,大手握住長刀,輕易将刀身掰斷、

山虎被提起,如死物一般扔到馬長老面前。

“你是獵戶?”馬長老居高臨下,俯視山虎,“若為本尊帶路,本尊便留你一命,并傳你道法。”

“休想!”

山虎目龇皆烈,噴出一口血沫。

馬長老卻也不惱,冷笑道:“你若不願,本尊便将你制成傀儡,讓你見識一下仙家手段。”

山虎咬緊牙關,不願屈服。

金葉嬌笑道;“師傅慈悲,此人卻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何必同他客氣,一道禍心符下去,還怕他不聽話?”

聽金葉此言,馬長老卻是皺眉。

五輪宗小氣得很,禍心符難得,大把金珠奉上,也未必能得一張。雖有宗主所托,若非萬不得已,馬長老卻是不願動用。

正自猶豫不定,易變突生。

一株綠色藤蔓陡然從半空飛出,纏住一個皮甲壯漢,如巨蟒縛象,越纏越緊,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壯漢雙目暴睜,喉間發出喑啞的嘶吼,甚至來不及掙紮,既全身骨碎。

鋸齒狀的葉片,如刀鋒一般,輕易劃開皮甲,撕開皮肉,斷裂骨頭。

血液噴濺而出,瞬間将藤身染成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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