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4章

上元節的熱鬧, 一年更勝一年。

通宵達旦的歌舞點燃了京城新歲的安寧,無數男女老少擁在家人左右,在這樣喜慶的日子裏出門游玩, 游船畫舫接踵而至, 待達官顯貴登船後,便一尾魚兒似的, 倏忽蕩開。

陸家提前定的游船,打眼看去,彩綢環繞, 紅燈盤桓,流光溢彩的珠簾随着波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陳懷柔跟陳睢一前一後上了畫舫, 擡頭,便見一雙素白修長的手指挑起珠簾, 緊接着,陸蹇走了出來。

他目光一頓,旋即挺了挺肩膀,走到陳懷柔身邊,作揖道, “鄉君,我是陸蹇,你可直喚我名諱。”

陳睢上下打量着他, 笑道, “陸世子風光霁月, 竟比畫裏還要英武風流。”

陸蹇微微一笑,側身将兩人讓行,“鄉君才是宛若天仙,明媚的叫人不敢直視。”

陳睢聽了咋舌, 方才他可看見陸蹇一雙眼楮直勾勾的盯着姐姐,半點沒有避開的意思,不單敢直視,還敢偷視,光明正大的端望。

兩家相談甚歡,沒多久,沛國公夫婦便跟平南侯夫婦相約去了船尾聽曲兒,臨走孟氏強行把愛湊熱鬧的陳睢拽開,只将陳懷柔與陸蹇留在船頭望月賞景。

陸蹇學識淵博,又不失風趣,将典籍裏那些晦澀難懂的故事巧妙轉化成茶餘飯後的段子,講給陳懷柔聽,兩人獨處下來,竟也不覺尴尬。

陳懷柔性子又是飒爽幹練,不過半晌,兩人便熱絡起來,彼此稱呼也不再刻意端着,他喚她“小柔”,她喚他“蹇郎”,等陳睢偷跑過去的時候,堪堪被陳懷柔一聲“蹇郎”麻到骨頭裏。

他摸索着胳膊,像是不認識陳懷柔一般,嘶着口氣道,“哎呀呀,姐,你今天跟披了一層淑女皮似的,假的都不像你了。”

陳懷柔擡手敲他一個爆栗,沒好氣道,“第一次見面,總要裝一裝的。”

這架勢這鬥志才是陳懷柔,陳睢縮着腦袋揉了揉額頭,卻見陸蹇清爽的笑了笑,眉眼溫和似月,“你們姐弟二人關系好的讓人羨慕,我是獨子,自小便羨慕家中子女衆多的。

不管小柔是什麽樣子,在我眼中,都是好的。”

陳睢舔了舔唇,心道,這厮可真是長了一張好嘴,甜言蜜語信口拈來。

“你這衣裳...”陳睢話沒說完,便被陳懷柔拉到身後,打斷,“蹇郎這身衣裳顏色鮮亮,面料溜滑,織錦金貴,尤其是這只振翅欲飛的仙鶴,襯的你整個人氣質脫俗,風流倜傥。”

陳睢蹙着眉頭不認識似的瞪着陳懷柔,她就是在睜眼說瞎話,她明明最不喜歡藍色,陸蹇穿的正式湖藍色錦緞,藍的不能再藍那種。

陸蹇抿唇微笑,低頭看了眼紋路,彎着眉眼道,“小柔喜歡就好。”

來之前他特意問過江元白,鋪開的那幾套衣裳哪件合适相見。江元白眼光甚好,精挑細選後,指着這件湖藍色的衣裳篤定道,“你穿湖藍色更顯氣質儒雅,膚色白皙。”

誠不欺人!

入夜時候,江府的燈逐一熄滅,只剩下書房燃着淡淡的光暈。

透過桃花紙,能看見一條伏案看書的影子,端正筆直。

江元白想起什麽,眸底沉着陰晦不定,他擡起頭,屈指點在案上,少頃便輕啓薄唇,“兵部的消息還沒傳出來,這幾日派人盯緊杜興平。”

“是。”江松肅然答道,他眼觀鼻鼻觀心,似是斟酌仔細,終壓低嗓音又道,“公子,那日上元節燈會,我看到...”

“什麽?”江元白提筆如飛,并未再擡頭,聲音像是從喉間梗出,淡淡的。

江松咽了咽口水,捏着拳頭道,“畫舫上陳鄉君和陸大人兩人..”

江元白微微側首,将手中書冊放置一旁,又從容自若的另外尋出一本,翻開扉頁,冷聲道,“繼續。”

“畫舫上,沛國公夫婦和平南侯夫婦立于船尾,留鄉君和陸大人在船頭獨處..”江松又頓了頓,呼吸漸緩,他偷偷略了眼江元白的神色,自覺噤聲。

江元白若無其事的繼續提筆鐵畫銀鈎,江松默默站在旁側,看着他掃完一本又一本,直到左手邊堆積的冊子全都閱覽完畢,他籲了口氣,想起上元節兩人親密的情形,不由得拎了拎唇,不敢再說下去。

房中寂靜,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以及落筆發出的輕微聲響,燭心被風吹得微微一蕩,江松覺得,這事差不多就此打住了。

就在這時,江元白合上面前的冊子,慢條斯理的将毛筆擱在筆架山上,又垂着眸拾起帕子擦了擦手,擡眼,下颌微揚,薄抿的唇透出一股陰寒儒雅。

“獨處?不是還有陳睢麽...”

江松倒吸一口氣,心道,獨處自然沒有陳睢,陳睢他怎麽可能橫亘在兩人之間,用大腿想也不可能。

可他只敢在心裏這麽想想,面上卻不敢表露分毫,他摸着後腦勺,讪讪道,“就他們兩個人,鄉君似乎與陸大人相談甚歡,兩人中途一同描了花燈,陸大人多次偷看鄉君,最後将花燈贈給鄉君,鄉君回贈了什麽東西,我沒看清楚..”

聲音越來越低,恨不能低到腳趾縫裏。

江元白背過身去,颀長的影子被燭光拉成搖曳不定的形狀,半晌,他輕聲道,“定情...”

江松覺得房中空氣稀薄,他得想個什麽借口出去透透氣,可還未想到,又聽江元白嗤了聲,“想得美!”

宮廷書房,建元帝拄着胳膊好整以暇的看着堂下站着的杜興平,一眨不眨,眸眼裏帶着陰冷的笑意。

杜興平跪在地上,古銅色的臉秉着肅穆,他低着頭,铿锵有力的聲音不可避免的聽出一絲疲乏。

“皇上,臣真的是冤枉的,臣以性命擔保,吾兒與靖國公孫子之死一點關系都沒有,靖國公血口噴人,一時氣急胡亂發洩,臣真的冤枉...”

“好了,”建元帝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內侍看眼色立刻為杜興平搬來太師椅,落在下手位,杜興平依舊跪着不起,倒讓建元帝笑了起來,“你若是喜歡跪,就在那一直跪着,左右朕還有好些話要說。”

杜興平一聽,猶豫了少頃,便謝恩坐在太師椅上。

建元帝将那兩本奏疏掀開,內侍轉呈給杜興平,杜興平推卻一番,便擰眉翻閱起來。

“都是參你的,工部,禦史臺,還有政事堂的,政事堂提起一件事,說是你以公謀私,調兵不知會他們政事堂,可有此事?”

建元帝眉眼微微一擡,慵懶的眼尾藏着狡黠,将堂中杜興平的舉動收入心底。

果然,杜興平激動的起身,恨不能剖開心肝向建元帝展示他的忠誠。

建元帝冷靜的看他指天對地發完毒誓,這才嘆了口氣,安撫道,“朕知你忠貞不二,是朕的左膀右臂,更是股肱之臣。

當年你..跟随孟大将軍,奮勇殺敵,又處置了逆臣司徒宏,為朕除去毒刺,朕記着你的功勞,自然不會被有心之人挑撥。”

杜興平哪裏敢大意,帝王心,海底針,建元帝若是真的信任自己,又怎會冷眼旁觀他的信誓旦旦,又怎會這般對待自己。

說到底,還是心存疑慮,屢次試探罷了。

建元帝捏着額頭,想着西南邊陲發生的怪事,不由煩悶道,“西南邊陲出現的神秘力量,其作戰手段與司徒宏極為相似,你們兵部可有建議。”

杜興平凜眉,謹慎答道,“單從作戰手法來說,的确跟當年的司徒宏很是相像,不過,司徒宏十幾年來生死未蔔,且就算他還活着,也沒有能力組建一支如此有規模有戰鬥力的隊伍,臣以為,是吳王餘孽故弄玄虛,賊心不死,故意引開我方視線,試圖渾水摸魚...”

他沒說完,便被建元帝打斷,明顯,建元帝不信他的分析,在他看來,極有可能是司徒宏卷土重來。

這種想法一旦産生,便不可避免的聯想到很多無關聯的事務。

比如,司徒家潛伏在西南做了什麽,手底有多少精兵強将,朝廷無緣無故消失的兵器糧草,又有多少進了司徒宏的囊中。

還有,陳旌為何會消失的如此湊巧,是司徒宏抓住了他,還是他投向了司徒宏,更或者說,陳旌若還活着,是否已經叛變。

陳旌叛變後,沛國公府會不會跟着投敵。

建元帝頭有些疼,杜興平低聲問道,“皇上,您是覺得,西南還會有異動。”

此言一出,建元帝凝重的神色添了許多審視,他拿過桌上的折扇,慢慢打開,又一片片合上,“吳王死後,西南邊陲缺一個節度使,你覺得,朕派誰過去比較合适。”

若是放在從前,杜興平肯定會列舉出貴妃一派的幾個官員。

可現在不同,他好容易讓皇上不再針對自己,萬不可能在此關頭挺身而出,再度失去建元帝的信任,所以他必須佯裝無恙且公允無偏私。

“皇上心中想必已經有了人選。”他到底跟在建元帝身邊幾十年,察言觀色的本事學的最為通透。

“老狐貍。”建元帝眯起眼楮,提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大字,揮手示意杜興平上前。

白紙黑字,寫了三個人的名字。

西營鄭将軍,禁衛軍羽林衛秦風,還有禮部侍郎江元白。

杜興平猛地擡起頭來,對上建元帝深邃的眼楮,不由喃喃,“皇上,禮部侍郎他,不合适吧。”

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官,叫他去地勢險峻的西南邊陲做節度使,恐怕人還未走到那,性命便早早丢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确有特殊情況,用掉我很多時間,到現在腦瓜子都嗡嗡的,不碼下一章了,別等了,明天上午差不多有,感恩陪伴,這章2分評論落紅包,麽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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