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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水流潺潺, 薄霧掩映下的光影,烏白疏離。
陳懷柔微擡下颌,與對面之人彼此注視許久, 她的唇微微顫抖, 眼眶一熱,在淚珠滾落前, 她仰起臉來,壓下那股酸澀,再回看時, 那人已經走到她跟前。
他伸手,落在她耳邊, 陳懷柔咽下喉間的哽塞,長睫一眨, 那人嘆了口氣,将手貼着她的後腦按到自己胸口。
“小柔,別哭。”
他的心跳近在咫尺,旺盛而又勃發。
長時間的風吹日曬,将那張儒雅的臉改成精健俊朗的剛毅, 拇指肚上的傷疤,慢慢滑過陳懷柔的臉頰,頓在耳邊。
江元白的心跳驟然停滞, 一瞬間仿佛失了血流, 他的視線落在兩人相接的位置, 雙手捏成拳頭。
“是哥哥不好,讓小柔受委屈了。”陳旌的手貼在她柔軟的發梢,輕輕一捋,鼻息間盡是她的香氣。
“你不是不好, 簡直是太不好了。”陳懷柔在他身上蹭了蹭鼻涕,紅着腮頰離開他的懷抱,霧盈盈的眼中還挂着水珠,眉眼卻是往上翹起。
“十幾年的兄妹情,父母恩,你說舍便舍了。南伐之前,你明明說好,會回來,完好無損的回來,可你食言了,哥,我很生氣,陳睢也很生氣。”
正說着,陳睢抱着胳膊從船艙走出,捏了捏鼻子,眼楮亦是紅的。
“姐說的對,你得想法子補償我們。”陳睢走到跟前,陳旌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瞥向他腰間的匕首,禁不住笑道,“三郎的功夫練得如何了?”
陳睢嘴一撇,摸着後腦勺避道,“你怎麽跟娘一樣,幾句話就要我去練功,我會幾招能傍身便可,總不能像你一樣,兩眼一閉投了軍,我吃不了苦,還是做纨褲好。”
“進艙說吧。”江元白愈發覺得喘不過氣,他不動聲色的站在三人之間,将陳旌與陳懷柔隔開一些。
“外頭人多眼雜,艙內隐蔽且通風,你們兄妹之間有什麽話,也好坐下細聊。”他詫異陳旌的到來,同時也知道在情理之中。
國公府遭了大難,于情于理哪怕涉險他都得來。
只是沒想到他會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船上。
上好的杭白菊,一朵朵的宛若盛開,茶湯澄黃。
江元白擡眼打量着陳旌,他風塵仆仆,滿面滄桑,想必一路沒有停歇,快馬加水道決絕而來,他眉眼溫和,卻不似最初見到的那般書生氣,此時的陳旌,渾身上下都是一種強硬的男子氣概。
江元白将茶盞推到兩人面前,輕抿薄唇,問道,“你一個人來的?”
陳旌認得他,不只是認得,當年陳懷柔大張旗鼓向他表露歡喜的情形歷歷在目,他咬着後槽牙,勉強擠出一個笑來。
“江大人,氣宇更勝從前。”
陳睢看着兩人皮笑肉不笑的彼此凝視,仿佛有火花迸濺,他嘿嘿笑着,斜斜靠向陳懷柔,耳語道,“姐,像不像情敵見面。”
“別胡說,找打吧你。”陳懷柔朝他腦袋狠狠彈了個崩。
陳睢哎吆一聲,對面兩人齊齊朝他看來。
“三郎,”陳旌喚他,陳睢啊了聲,捂着腦袋可憐兮兮的看向陳旌,“你別欺負小柔。”
他欺負她!
沒天理了!太沒天理了!
他能欺負的了她嗎,她一根手指頭就能把自己戳死,陳睢冤枉。
“還是哥最講道理。”陳懷柔瞪了眼陳睢,順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以示疼愛。
江元白置身事外,風輕雲淡的看着他們三人熟稔的調侃,他低眉,咳了聲,眉心慢慢鎖了起來。
晌午過後,三人從艙內走出,密聊了兩個時辰,且是把江元白排斥在外的,這讓他多少有些不痛快,眼下細雨綿綿,江面浮起濃厚的水霧,船頭破開平靜,往下游駛去。
陳懷柔輕快的走來,陳旌跟在身後,将她的兜帽覆在頭上,陳懷柔側臉笑着,江元白的手緊緊摳着船欄,背過身,依舊看着四周如畫風景。
“傍晚吃古董羹,陳睢從小廚翻出來一個銅鍋,還有凍好的羊肉,已經讓廚子切成薄片了。
江大人,不管怎麽說,還是要謝謝你的庇護。”
陳懷柔聲音難得和緩,挨着他一起往外看。
陳旌與陳睢去了船尾,逡巡防備。
“不必謝我。”江元白又咳了一聲,他掩着唇,眉目清冷。
陳懷柔看見他手背的紅印,忽然想起他為自己擋下的那盞熱茶,遂耐着性子又道,“今夜大宴,是我們陳家對你表示謝意。
爹娘與你籌謀,得以金蟬脫殼,如今我跟陳睢也已找到了哥哥,可謂心願達成...”
“聽起來倒像是臨別祝詞。”江元白側過身,單手撐着船欄,若有所思的望着被打斷的陳懷柔。
她的眼楮大而亮,就像蓄了一汪清水。
江元白的影子就在裏頭,蹙着眉,并未有什麽好看的顏色。
陳懷柔的确打的是這個主意,她甚至為江元白想好了說辭,只道沿途辛苦,嬌蠻鄉君水土不服,一路大病小病不斷,沒挨到西南,便一命嗚呼。
他們沛國公府和司徒家所要承繼之事,與他江元白無關,也沒必要将他拉進這旋渦之中。
換句話說,從此一別兩寬,再見面便是立場分明,即便是對峙,也大可不必留情面。
他要輔佐的是建元帝的四子陳景林,而他們要讨伐的要讨回公道的對象,正是建元帝,陳景林必須仰仗的那個天子。
“前路漫漫,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撇清幹系這一件了。”陳懷柔只以為說的慷慨凜然,心裏自然底氣十足。
“阿柔,若我不肯放你走,你待如何。”
他站直身子,幾乎将陳懷柔籠在自己的影子下。
密密匝匝的雨絲落在他的發上,肩膀,彙成一縷縷的水流沿着下颌低落。
長睫挂着淡淡的水珠,微微一眨,黑瞳愈發深沉。
不待陳懷柔回答,江元白便重新轉過身去,面朝江水,肅聲說道,“春寒料峭,早晚多穿些衣裳。”
汩汩的江水适時發出悲鳴的嗚咽聲,天青色的前路裏,那人沒有一絲猶豫,抽身回了艙內。
回房,甫一關門,江元白便橫躺在榻上,雙腿交疊,将手蓋住眼楮。
他一路走來,并非如旁人口中所說,平步青雲,官路坦蕩。
他也曾不斷墜落,不斷攀爬。
最可怕的不是觸底,而是在墜落過程中,不知何時才算谷底,無休止的下沉會泯滅一個人的心志,那種彷徨,壓抑還有無處可攀的絕望,會讓人消沉沮喪,甚至一度失去希望。
他有過,也險些沒爬起來。
一旦跌到最底端,便只剩下往上走往上沖一條路可走,沒有時間讓你嘆息。
他慢慢移開手臂,明眸盯着床欄四角懸着的香囊。
耳畔忽然傳來幾聲清脆的笑聲,他一動不動,那聲音就像在面前,擾的他心煩意亂。
“你要給哥做燈籠,我也來,給我竹篾子,哎,小心點,別紮手。”陳睢蹦着跳到陳懷柔面前,從她簍子裏抽了幾條過去。
“三郎,你會做嗎,笨手笨腳。”陳懷柔踹他一下,陳睢避開,陳旌伸手接過簍子,走在前頭。
“說的好像你會似的,咱倆一起學,沒準最後我做的好看呢,哥,你說對不對?”他擡了擡眼,嬉皮笑臉的選好燈籠皮。
陳旌搖頭不語,三人落座,陳懷柔拿起紅紙描上三人簡像,時不時擡眼觀察他們二人的樣貌,品評道,“哥是越長越有英雄氣概了,可惜了,你看看三郎,活脫脫比姑娘還要秀氣。”
說着,她在小像眉心畫了花钿,陳睢也不惱,反而樂在其中,“就是,我這麽秀氣的人,日後也得找個文靜的姑娘執掌中饋,可不能像娘上回選的那三個,簡直就是母老虎。”
“對不對,哥,咱們都得找娴靜似水的那種。”
陳旌抿唇不語,半晌,輕聲道,“也不盡然。”
眉眼卻是望着專注紮燈的陳懷柔。
“啧...”
“小柔的手連繡花針都沒拿過,若是真要紮燈,怕是會紮的手指都是血泡。”陳旌嘆了口氣,從她手中接過篾子,三兩下彎成弧度,又沾了漿糊,将紅紙糊上,仔細摩挲着邊緣覆好。
“你便在此喝着茶,看哥哥紮燈,省的過會兒吃飯都得人喂。”他笑着,溫和如玉。
“哥你真是偏心眼,你瞧我,都紮了好幾下了,也不說幫我,疼。”他把手指伸到陳旌面前,委屈的眨了眨眼。
“那你也放下,只看着就好。”
陳旌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只要跟家人在一塊,他臉上總是挂着淺笑,不似孤身在西南的時候,時刻都要保持高度警惕,對誰都要充滿戒備。
紮好的燈籠沿着滔滔江水順流直下,承載了兄妹三人的心願,不多時,便飄得無影無蹤。
古董羹的鍋子煮的沸騰,熱氣噴薄着将肉和菜的味道沸滿船艙,四人飲了酒,就着清亮如水的月夜,吃的很是盡興。
尤其是陳睢,喝多了些,便紅撲撲着臉一頭栽到榻上,打起細密的呼嚕聲。
陳懷柔擺了擺手,捏着額頭想回房,江元白還未起身,陳旌已經先他一步,将陳懷柔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客氣的沖他道,“江大人自便,我先送妹妹回房就寝。”
掖在袖中的手狠狠收緊,江元白看着兀自咕嘟的鍋子,腹內湧起一陣惡心。
陳旌扶着陳懷柔回到房中,虛虛掩上房門,又躬身單膝跪地,為她脫了外衣,搭在床頭幾案,回身,利落的脫去她的鞋履,解了她的薄襪,陳懷柔睡眼惺忪的倚靠在床欄上,一擡眼,正對上門口站着那人。
他的眼神陰鸷冷厲,只一眼,便叫她驟然清醒過來。
作者有話說︰??下一更不知道能不能剛出來,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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