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回去的路上, 趙恺一直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那龜孫子忒不要臉,把你坑成這樣,居然還好意思若無其事地過來打招呼。”

全然不提是自己先叫住的對方。

“也是你給他面子, 沒有當場揭穿他!”

藺琛一邊開車,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給他:“他的聯系方式, 你可以不用給他面子。”

說起這個, 趙恺更生氣了:“你還和他交換名片, 這樣的人,遞給他一張殡儀館的名片都嫌髒了人家的地兒。”

藺琛:“……”

藺琛意味深長地說:“風度,是勝利者的專利。”

大獲全勝的時候,自然可以站着說話不腰疼。

一敗塗地的時候, 不管笑容多從容, 多自然,在其他人眼裏,那都叫維持尊嚴。

憑着和小皇子同室之情搭上藺琛順風車的陽畫城好奇地問:“趙老師說的是誰?”

趙恺擔任隊內數據分析師, 所以大家都叫他老師。

趙恺又把譚立冬當年幹的缺德事兒科普了一遍。

陽畫城也有所耳聞, 積極交流情報:“速火戰隊現在也挺缺德的。聽說去年資格戰,他們遇到天力日曜, 比賽當天, 天力日曜兩個主力失蹤了,怎麽都聯系不上,等比賽結束才來了電話,說出了車禍。後來天力日曜的老板去醫院看他們,發現他們就是擦破了點皮,所謂的車禍就是兩人騎自行車互相撞了一下。”

趙恺還是頭一回聽說這事:“什麽意思?這兩人被收買了,故意缺席比賽?”

陽畫城說:“也沒确鑿證據,反正天力日曜輸掉了資格賽, 在轉會期把那兩人都賣了,現在應該是去了遠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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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恺對藺琛說:“你可小心點,那龜孫子為了錢,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職業戰隊輸掉資格賽,掉回公會,不但會失去投資和贊助,連隊內有身價的選手都未必留得住。天力日曜、WOA這些當年都是進過職業戰隊的,看看現在,打了好幾季的挑戰賽,資格賽,都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去。

所以職業聯賽再激烈,那都是明刀明槍,一戰定輸贏的資格賽才是真的暗箭難防!

藺琛問坐在後座上昏昏欲睡的小皇子:“你回學校還是去公會宿舍?”

小皇子勉強睜了睜眼:“學校。”頓了頓,嘟哝,“運動會有兩天,明天還有一天。”

趙恺來了精神:“我聽藺琛說你參加了兩個項目,什麽時候比啊,我們給你做啦啦隊去?”

“已經比完了。”小皇子渙散的目光慢慢聚攏,坐直身體,略有些得意地說,“兩項第一。”

“我們桑桑真棒!”趙恺立刻說。

藺琛忍不住斜瞄了他一眼。第一個稱贊被搶走了,不過沒關系,他還有關鍵詞句可用,剛張嘴——

“桑桑超厲害!”陽畫城說。

藺琛面容一僵,目光透過後視鏡,無聲地看了一眼一無所知的陽畫城。

小皇子被稱贊得笑容滿面,眼睛不由自主地期待地望向了藺琛的後腦勺。

心有靈犀般的,藺琛緩緩開口,聲音輕柔:“福王殿下永遠是第一。”

小皇子微微有些失神。

福王殿下……

已經多久沒有人這樣叫過了呀。

他手指在駕駛座椅背上無意識地抓了兩下,猶豫了許久,忍不住說:“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喊一聲?”

“什麽?”沒有得到回應的藺琛正暗暗記恨嘴快的兩個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小皇子有點害羞。

他當然知道華夏區是沒有王爺、皇子的,皇帝皇後也沒有,但他就是想再聽聽。

還是陽畫城反應快:“福王殿下?”

小皇子鼻子微微酸澀,嘴角卻仍不住翹起來:“嗯!”

大好機會……又被截胡了!

明明這個機會是他創造出來的,也是特別留給他的。

藺琛心頭略酸,沒話找話說地挽救了一下:“福王殿下,在哪裏停?”

盡管知道是假的,但小皇子有那麽一刻,沉浸在短暫的“夢回大越”美夢中:“就在前頭下吧。你們先回去,我到時候自會來找你們。”

這熟稔自然的講話語氣……

趙恺忍不住回頭看了小皇子一眼。

藺琛笑眯眯地回答:“遵命。”

趙恺:“……”現在的年輕人,真會玩。

小皇子在學校經常獨來獨往,他失蹤了一下午,居然也沒人發現。

兩天校運會結束,小皇子喜提兩枚獎牌。

校運會結束就是周末,他迫不及待地将獎牌塞進書包,背起就回了公會。

路上甄平安還打電話問他這個周末回不回公寓,知道他不回來後,忍不住埋怨他有了新人忘舊人。

小皇子回想自己剛來公寓時甄平安高興的模樣,不由有些內疚,正準備安慰,甄平安已經自我調試好了情緒,從怨婦轉成老媽子,反複叮囑他好好訓練,不必牽挂家中,他會照顧好自己的。

無從發揮的小皇子:“……”好吧。

到了公會,正好撞見藺琛要出門,小皇子順口問:“你去哪裏?”

藺琛想阻攔已經來不及了,聽到聲音的趙恺風風火火地沖出訓練室,一看他手裏的車鑰匙,立刻嚷嚷:“譚龜孫是不是又找你了?”

藺琛瞟了小皇子一眼:“大戰在即,相識一場,總要當面下個戰書。”

趙恺挽袖子:“我就知道,那龜孫從我這裏走不通,一定會來騷擾你,你等着,我換了衣服和你一起去。”

藺琛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陽穴:“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不行,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一個人去多吃虧。”

藺琛怕趙恺的性子跟去,真的鬧出事來,一把攬過身邊的小皇子:“有福王殿下陪我。”

趙恺嗤笑:“桑桑那小胳膊小腿能頂什麽事?”

小皇子不服,拿出背包裏的獎牌給他們看,證明自己實力強勁。

趙恺還是搖頭:“打架可不講規則。”

小皇子想了想,拿起門邊上閑置的大花盆,往上一丢,不等趙恺過來接,就飛起一腳,半空踢碎!

趙恺半路剎車,護住頭臉,等碎片落定,才長舒出一口氣,向他比了個大拇指:“行,桑桑哥!以後,打架的規則就由你來定。”

小皇子驕傲地背着書包,跟着藺琛上了車。

藺琛見他坐在副駕駛半天沒動,側身幫他系上安全帶:“到時候你只管吃就好了,不用動手。”

小皇子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抖了抖腳,沒回答。

臨走前,趙恺可是千叮萬囑——他們今天要赴鴻門宴,以譚龜孫極其陰險狠毒的為人,很可能用些下三濫的手段,讓他務必把藺琛平平安安完完整整地帶回來。

小皇子腦海中已經浮現各種一會兒可能出現的情節了:

下迷藥,下春藥,下慢性毒藥;

埋伏弓箭手在外面;

找一群可憐人過來碰瓷的……

幸虧太子哥哥擔心他年少單純容易吃虧,把自己那些年遇到過的陷阱都巨細無遺地給他講過,讓他不算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藺琛無奈,伸出手,狠狠地揉了揉他頭頂的大揪揪:“胳膊肘往外拐。”

小皇子捂住頭:“發型不可亂。”

“我一會兒幫你梳。”

“我自己可以。”

小皇子放下頭發,拿出随身的梳子,一下一下地梳順,再拿出一個發箍,把劉海都箍了上去。

到了約定的地方,藺琛停好車,正要幫小皇子解安全帶,對上他的臉,手一抖,解開的安全帶又被插了回去。

小皇子茫然地看着他,仿佛在問怎麽了。

藺琛看着發箍上的蝴蝶結,半天說不出話。

小皇子總算有點自知之明了,擡手摸了摸發箍:“不好看嗎?”

“……哪來的?”

“同學送的。”同學慶祝他拿了兩個第一名送的禮物,他覺得挺好看。

在大越朝,男人也戴頭飾。這個發箍又是黑藍,并不鮮豔,男生戴正合适。

藺琛委婉地說:“天氣這麽熱,披頭發容易出汗,我幫你梳起來吧。”

小皇子一向從谏如流,既然他這麽說,也就随他去了。雖然……他覺得今天一點都不熱。

藺琛梳好頭發,趁他不注意,順勢将發箍丢到後座,才微微放下心來。

看來,為小黑粉科普常識,和護送唐僧去西天取經差不多,都要時不時地防備路上蹦出來小妖精!

到了飯店包廂門口,藺琛接到譚立冬的電話。

五點半約定的時間,等到六點才按捺不住打電話,譚立冬果然還是那麽能忍。

藺琛沒接電話,直接推開了包廂門。

譚立冬原本陰沉着張臉,擡頭見到是他,立馬撥雲見日,笑得跟老來得子似的,各種紋路一氣地跑出來,在臉上畫了張令人眼花缭亂的山川地貌。

“藺琛!還是你給面子!來來來,今兒我們哥倆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他熱情地沖上來,準備抱人,藺琛已經先一步拉開椅子,和小皇子一起坐下了:“開車來的,不宜飲酒。”

譚立冬說:“這有什麽,我讓老徐給你開回去!”

小皇子一進門就注意到屋裏還站了兩個門神。

一個更圓潤的聞聲上前,拿起酒瓶就倒。

藺琛也不攔,只是在譚立冬敬酒的時候,淡淡地推了:“你知道的,我這人護短,自己的東西一向不喜歡別人染指。車是這樣,其他……也一樣。”

譚立冬面色變了變,在他邊上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但時代進步太快,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開的什麽車,要不我送你一輛新的?”

藺琛微笑:“那你得排隊,前頭還有邱一鳴學長。”

“你呀,有時候就是太……不近人情。”譚立冬意有所指。

藺琛不為所動:“我稱之為,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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