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主打涮羊肉的店做出的酒釀圓子居然很好吃。

小皇子吃完一碗又叫了一碗, 要不是陳景輝怕他吃撐了,待會兒吃不下羊肉,他可能還會再叫兩碗。

拿勺子刮刮碗底, 吃掉最後一小口酒釀,小皇子圓溜溜的眼睛慵懶地眯起, 意猶未盡地舔舔濕潤潤的嘴唇:“要是食堂提供酒釀圓子就好了。”

陳景輝看着他慢慢泛紅的臉頰, 有些擔心地摸了摸他的額頭:“你沒事吧?”

小皇子說:“區區酒釀, 何足慮哉!”

陽畫城給他夾了一筷子的羊肉:“嘗嘗看。”

小皇子抓着筷子,慢悠悠地吃起來,吃了一會兒,頭就開始一點一點地打瞌睡。

單夢龍注意到他的反常, 探過身子來問, 陳景輝懊惱地說:“我不知道他吃酒釀圓子也會醉。”

“誰人醉了?”

小醉鬼耳朵可尖,立刻挺直腰板,眯着眼睛瞧過來。

秀美漂亮的臉一旦板起來, 倒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

陳景輝趕緊對自己的嘴巴做了個拉鏈的手勢。

“怎麽了?”藺琛身在酒桌心在隔壁, 風聞蛛絲馬跡,立刻冒出頭來。

陽畫城沖他比小皇子喝醉了的手勢, 一回頭就看到小皇子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 立刻心虛地縮回手。

小皇子對着空碗呆坐了會兒,看看左右,還是沒人添菜,不禁有些生氣了。

這宮裏頭的規矩真是越來越松散,那麽多人和他平起平坐也就罷了,居然都只顧着自己吃,也不知道先伺候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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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子越想越委屈,突然站起來, 呵斥道:“統統放肆!”

藺琛已經起身往這兒走了,見狀立刻扶住他的肩膀:“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小皇子哼哼:“心中不舒服。”

杜睿看着同樣呆滞的其他人,疑惑地問:“我們不是剛剛贏了資格賽嗎?還有什麽不舒服的?”

陽畫城和陳景輝都沖着他做“喝醉了”的手勢。

杜睿拿起雪碧看了看:“喝雪碧也能醉?”

陳景輝出來自首,立刻引來千夫所指。

藺琛拉開椅子,扶着小皇子離開座位,對其他人說:“我們去別處坐坐。”

小皇子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地貼着他,兩只腳軟趴趴地跟着。

藺琛半抱半拖地将人帶到角落靠窗的位置,正對着窗外車水馬龍的大街。

小皇子眯着眼睛打量外面,許久才說:“此處甚是喧鬧。”

“……嗯。”

藺琛發現小黑粉戲瘾不小。

服務員每天都有醒酒湯煮好了備着,喝起來酸酸甜甜,十分開胃。

起先送到嘴邊時,小皇子皺着眉頭,就着藺琛的手淺嘗了一口,抿着嘴巴品了品,覺得不錯,才雙手捧起碗,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

藺琛側頭看着他。

喝醉酒的小黑粉也是乖乖巧巧的,和那些沒有節制的醉鬼不一樣。

正想着,就聽邱一鳴大聲說:“今天小賣部贏了速火我是真高興啊!我看譚立冬不順眼也很久了。要不是藺琛沒發話,我早八百年就把他弄下去了。”

趙恺興奮地接上:“你看到譚立冬的臉色沒?整個人都綠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體育館裏長了一棵青青河邊草呢。”

小皇子被聲音驚擾,煩悶地朝那一桌的方向看了看,突然說:“父皇,何人在大聲喧嘩,如此放肆?為何不管?”

藺琛:“……”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父皇”兩個字上。

雖然他也想過自己是不是年事略高,想要孩子承歡膝下,所以對小皇子格外縱容,但是,生日還沒到,寺廟也沒拜,突然間“心想事成”,有了個快成年的大兒子……實在讓人措手不及。

“父皇?”

小皇子迷迷糊糊的,只知道自己後背靠着讓自己安心的人。

藺琛只好端起“父皇”的架子,說:“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不必理會。”

小皇子不認同地皺眉:“父皇,你曾說‘千裏之堤,潰于蟻穴。小惡不懲,必成大患。’今日怎的如此心慈手軟?”

藺琛開始胡說八道:“我這叫誘敵深入。”

小皇子微微睜大眼睛:“何解?”

“先讓他們猖獗,然後一網打盡。”

小皇子深以為然:“父皇英明。”

“嗯,父皇一向英明,你睡吧。等你一覺睡醒,他們都……推出午門斬首了。”藺琛毫不猶豫地“宣判了”隊友們“悲慘”的命運。

小皇子靜默了會兒,就在藺琛以為他睡着的時候,突然又開口勸谏了:“他們之中,必有主從。嚴懲主犯即可,餘者不過從衆,殺雞儆猴便是。以後故态複萌,再嚴懲不遲。”

“好好好,都聽你的。”

藺琛覺得這場荒唐的對話說着說着,竟煞有其事起來,忍不住笑着問:“你每天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

“我啊……我想父皇,想母後,想太子哥哥,想……我們大越了。”

他的話音越來越輕,而周圍的雜音實在太多,藺琛低身附耳也只聽見前面半句,正要逗他,就見一連串的晶瑩淚珠從小皇子的眼角滑下,滴滴答答地落在衣服上,滲透到心裏,叫人的心微微抽痛,卻無藥可解。

藺琛摟緊他,手掌撫着他的後背,輕哄道:“父皇在此,不哭。”

小皇子無聲地哭了會兒,哭累了,終于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趙恺送了碗手抓飯過來,藺琛稍微填了點肚子,就帶着小皇子,叫了輛車,提前走了。

小皇子睡得很沉,上車下車時略有些意識,瞥了眼藺琛,又很快睡過去,直到藺琛把人放到床上,才驟然驚醒了一下,眼睛惶惑地四下張望。

藺琛停下幫他擦臉的手:“醒了?”

小皇子忽而喊了一聲:“拓跋靖?”

藺琛:“?”

喊完,小皇子眼睛發直,一言不發地盯着他。

藺琛以為又要陪演一段夜戲,小皇子就緩緩合上眼睛,又沉沉地睡着了。

趙恺醉醺醺地帶着大部隊回來,正想早點回房間洗澡睡覺,隔壁的門開了,藺琛穿着睡衣站在門口。

溫暖的燈光從房間裏撒出來,照得他臉陰沉沉的。

趙恺捂着飽受驚吓的胸口:“你出來的時候照過鏡子嗎?……你現在特別像心理變态的殺人犯。”

藺琛說:“問你個問題。”

趙恺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幹脆利落、直截了當地說:“你還機會。想要什麽機會就有什麽機會!”

“你在什麽時候會想叫別人……拖把精?”

“……這是什麽鬼問題?”

“所以半夜問你。快回答。”

趙恺說:“等我回屋喝口水,喝了酒容易口幹。”

藺琛覺得很有道理,轉頭就敲開了小皇子的房門,對陽畫城說:“給小……桑無瑕準備一溫水,他半夜醒來容易口幹。”

陽畫城呆呆地應道:“好的。”

藺神居然叫桑無瑕為“小桑無瑕”,真的是太親近啊。

他也想被藺神叫“小陽畫城”。

藺琛囑咐完陽畫城又去找趙恺,趙恺正準備脫衣服洗澡:“你怎麽又來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麽問題?”

“……什麽樣的心态才會叫別人拖把精?”

趙恺困得要死,順口敷衍:“頭發長吧?”

藺琛摸了摸自己的頭發:“你覺得我頭發長嗎?”

趙恺眼珠子一轉,突然來了精神:“拖把精是你啊,誰說的?”

藺琛不答。

但趙恺用膝蓋想想也想出來了:“桑無瑕?那一定是酒後吐真言啊。”

藺琛微微一笑。

趙恺秒慫:“您看,還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小皇子這一覺睡得格外沉,只是醒來時覺得腦袋空空的,好像丢掉了一段記憶的感覺。

他茫然地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

這是他的寝室沒錯,可是……他是怎麽回到這裏的?為什麽印象中,自己好像應該還在吃涮羊肉?

陽畫城從食堂歸來,還體貼地帶回了份早餐。對他提出的問題,陽畫城忍不住好奇:“你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嗎?你昨天還說我們‘放肆’呢。其實我很想知道,我們到底哪裏放肆了?”

小皇子拒不承認:“怎麽可能?”

“不信你問陳景輝。”

小皇子沉默了。

當然,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啦。

畢竟,他在大越的時候,的确遇到過以下犯上的人,也的确說過“放肆”。

只是……

“為何我不記得了?”

“你吃酒釀圓子喝醉了。”陽畫城也很無語。為了證明酒釀圓子能喝醉人,他昨天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也偷偷地喝了兩碗,事實證明,吃完除了身體暖乎乎的,連上頭的感覺都沒有。

“這怎麽可能!”

小皇子死活不認。

男人不能說不行,哪怕是喝酒不行也不行。

但看陽畫城信誓旦旦的樣子,又讓小皇子無從反駁,只能岔開話題:“我昨天是怎麽回來的?”

“這個嘛……”

陽畫城娓娓道來。

小皇子匆匆洗漱完,先去了趟食堂,聽說藺琛還沒下樓,立刻捎帶了一份早餐上去,然而趙恺說,藺琛一大早就出門了。

小皇子有些沮喪:“是不是我昨天給他添麻煩了?”

“噗。”趙恺忍不住笑出來。

看着小皇子不明所以的眼神,他問:“拖把精是什麽意思?”

“什麽拖把精?”

趙恺揣測:“是不是嫌他每天管東管西太煩了?”

小皇子一臉懵懂。

明明只是過了一個晚上,為什麽每個人講話都怪怪的?

但他只糾結了一小會兒,就投入到與作業無窮無盡的鬥争中去了。

藺琛晚上沒回來,小皇子第二天要上學,只能帶着遺憾,搭着末班車回了學校。

等他下個周末回來,早已忘了這件事,只有藺琛還對“拖把精”三個字耿耿于懷,但每次看到小皇子單純無辜的樣子,又只能将這個疑惑深深地、深深地埋在心底。

不過——

“小黑粉的腦子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麽?”

藺琛更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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