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陽陵 (1)
鹹陽于嬴政而言再熟悉不過,也再陌生不過。歷經千年滄桑變幻,如今的鹹陽早已找不出嬴政記憶中昔日秦都的影子,朝代更疊、風俗變遷、甚至連鹹陽的局部地域都已被劃入其他郡縣之中,不複如初。
“師父,你在看什麽?”從寺廟中尋出來的聶風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好奇地望向嬴政目光所及之處,卻發現那兒只有一片曠野。
“無甚。去告訴雲兒,準備啓程。”
沒有過多的時間讓他緬懷或傷逝過往,新的戰鬥近在眼前。
一路上,嬴政将劉徹茂陵周遭的情況與風雲二人細細分說。包括劉徹陵墓在內,九位西漢皇帝的陵墓卧躺于鹹陽塬上,位置不遠不近,互成犄角之勢。諸多帝陵中,以劉徹的茂陵規模為最,然而,其餘八位漢帝的陵墓規模也不小。帝王陵墓周圍又分散着不少臣子的陵墓,這無疑讓搜尋工作變得難上加難。
進入某個地界後,嬴政行進的速度明顯降低不少,看上去似在忌憚着什麽。風雲二人見狀,亦是減慢了速度,一左一右,隐隐護衛在嬴政身旁。
陵墓帶地域實在太廣,且入口十分隐蔽,嬴政三人尋了整整半日仍勞而無功。眼見着火辣辣的日頭升起來了,周圍連一絲風都沒有,三人都有一陣悶乏之意。
嬴政曾試圖放出自己的意識去感受周圍的陵墓分布情況,不想諸陵墓的排布實在巧妙,竟形成了一個看似松散實則嚴密的陣法,将外界的窺視一概擋了回去。以嬴政如今炎雷劍訣五層的境界,也穿不透這個陣法的防護。可見有些地界,能否進入其中與實力無關,便是想以蠻力破陣,也做不到。
只是不知,這樣的布陣構思究竟是自劉邦建長陵便有了,後頭的安陵、霸陵、陽陵、茂陵等陵墓不過依陣建陵,還是一個純粹的巧合,自劉徹建茂陵起才被人發現規律并加以利用。劉徹發現了漢陵的分布特點,嬴政幾乎可以肯定這一點,因為茂陵可以稱得上是這個陣法的陣眼。按照趙家先祖傳下的信息來看,茂陵建立的地域是經過嚴格規劃的。茂陵的位置但凡偏上那麽一些,這個陣都結不成。
嬴政的意識在陵墓帶邊緣逡巡了一陣之後,不知碰到了什麽東西,被狠狠地彈回。嬴政腦海中神經末梢處驟然抽搐,頭顱似要裂成兩半一般,短促而尖銳的疼痛持續不斷。他悶哼一聲,面色慘白,足下一個踉跄,險些從半空直接跌下,駭得風雲二人一面忙不疊地扶住了他,一面緩緩下降:“師父,你怎麽了?”
雙腳平穩地落到地上後,他們開始細細地探察嬴政的情況。然而一番探測下來,卻是無果,除了氣息不穩之外,他們看不出嬴政身上有任何問題。他二人還不到能夠感知意識的階段,自然不知道嬴政身上發生的一切,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對嬴政的擔憂,以及對自己無能為力、甚至弄不清狀況的自責。難得嬴政孱弱地倚靠在他二人身上,他們此刻卻升不起一絲旖念。
“朕無礙。”嬴政的聲音與往日相比并沒有什麽差別,這樣的痛苦對于他來說并非不能忍受。但對于步驚雲與聶風而言,他慘白的面色使得他的一切言語都沒有說服力。不知是否是因昨日在寺廟中與嬴政袒露了心跡的緣故,他們二人與嬴政相處倒比往日大膽了許多。
嬴政腰際被聶風抱扶着,頭埋在步驚雲的脖項間,深深地吸了口氣。被他倚靠着的青年胸膛微微起伏,看起來竟是比他還不平靜。嬴政勉力擡起手,捏了捏步驚雲的手臂,步驚雲立刻擡起頭,眼神緊緊地盯着嬴政,生怕錯過他臉上的一絲一毫表情:“師父,你怎麽樣了?”
一旁聶風思索了一陣,運轉身體中的內力,一手貼向了嬴政的額頭。嬴政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不一會兒,一股清涼的力量自接觸處傳入腦海中,十分惬意,雖無法消弭那疼痛,卻也多少緩解了些。頭部重要但脆弱,若是在以往,嬴政定不會讓人碰觸,便連當初近身侍候的趙高也不行,如今他允許聶風将手掌貼上來,實則對聶風的信任已比他自己想象中更深。
步驚雲發現自聶風向嬴政輸送內力後,嬴政情況略有好轉,亦欲向嬴政傳輸內力,卻被聶風攔住:“雲師兄,我傳內力給師父,是因墨家內力溫和。你與師父同修法家,內力霸道,怕是不适合将內力傳與師父。”
步驚雲聞言,眸光閃了閃,有些晦暗,終究沒有堅持。一旁的嬴政開始調理內息,将聶風輸入的內力小心地引導到各方經脈之中,只覺那內力所過之處帶來的滋養效果超凡。步驚雲眼見着聶風與嬴政內力形成一個循環且嬴政面上漸漸恢複了一點血色,眉眼間一松。他自己便如一尊雕像一般,靜靜地守候在兩人的身旁,目光唯有觸及嬴政時,才會柔和幾分。他心有不甘,但對于他而言,懷中之人的安危更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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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禍相依,此話不假。經此一擊之下,緩過來的嬴政忍着抽搐的疼痛重新調動了腦海中的意識,意外地發現自己探察起周圍的事物竟更加清晰,如在眼前。嬴政面上緊繃的線條和緩下來,又将意識釋放出去,在掠至陵墓周圍時卻不再挺進,而是小心地試探着那陣法覆蓋範圍的邊界所在。
“師父,你方才說,天門的人尋找漢武帝劉徹的茂陵,是為了得到一本武功秘籍?”聶風咬唇,雖然才到陵墓帶的外圍,但已經可以預知陵墓中的兇險。冒着這樣的風險,就為了得到一部武功秘籍,天門究竟圖什麽?
“并不只是一本武功秘籍,應是漢以前的所有秘籍,還有一些靈物。”
“師父也想要得到那些武功秘籍和靈物?”步驚雲問道。
“不,朕的目的只是阻止天門得到那些東西。”嬴政還沒有盜漢帝陵墓的打算,堂堂秦始皇,若是還得去偷盜漢朝皇帝的陵墓,丢不丢人?且依着他骊山皇陵陪葬的那些個東西,又有幾個漢帝能比他更富有?
周圍并非一馬平川,地勢使然,再者陵墓本身也并非全建在地下,有些個障礙物在所難免。行過幾個小山坳坳後,步驚雲忽然停住了腳步。
“雲師兄,你怎麽了?”聶風望向步驚雲。
步驚雲指了指地上,簡明地道:“有腳印。”
“能在這裏留下腳印,他們應該才離開沒多久。若是時間久了,這沙子經風一吹,也剩不下什麽。”聶風思忖道:“想來,那些人就是師父所說的天門派來的人。”
嬴政來到山谷處看了看:“此處是陽陵。”漢景帝劉啓的陵墓。依照嬴政得到的情報,前一段時間天門衆人已造訪過此處,就是不知此番回來究竟是發現了別的異常之處,還是找不到路。
正思索間,嬴政聽到遠處有一隊人馬走來,神色一凜,一手攥着步驚雲的後背,一手攥着聶風的,将二人拽到了隐蔽之處。
“哎,怎麽又繞回來了?這已經是今天第三次了。”有個粗犷的男聲不耐煩地抱怨。
“除了這個已經被門主開過的陽陵之外,連只鳥都看不到,怎麽向門主交差?”有個尖細的女聲頗為憂心。
“要不,咱們在陽陵裏頭轉悠一圈,搜刮點東西出來,拿去交給門主,就說是咱們找到了平陵?”平陵是劉徹之子劉弗陵的陵墓,為陵墓帶中九陵之一,目前還沒有被天門之人找到。
“你傻呀你,若是門主讓我們帶路去搜平陵,你從哪裏找一個平陵出來給他老人家搜?門主可不是好糊弄的!你不想要命,我還要想命呢!”先前的那個尖細的女聲道。
“照我說來,橫豎咱們也找不到茂陵,倒不如進這陽陵中看看,保不齊能找到些好東西。縱然被門主罵一罵,也值了!”
“這法子中!雖說已被門主搜過,但總還能剩點兒東西下來吧!”
“不妥,不妥!”那聲音尖細的女子躊躇着道:“一帝之陵通常危險異常,就憑咱們這些個人的實力,若是進去了,弄不好就要折在裏頭……”
“哎呀,你這婆娘,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倒是給出個好法子來!話先說在前頭,若要繞回去,老子是第一個不幹的!”
那女子沒有再說話,她直覺不妙,不願去冒險,但也不願脫離團隊,在明知無果的情況下繼續在這偌大的陵墓帶中繞下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總覺得周圍陰森森的。
一行十一人最終決定前去探一探這陽陵。
“師父,我們怎麽做?”因怕被人發現,聶風對嬴政用的是內力傳音:“這些人原路返回了三次,可見前方有什麽機關,師父,我們得小心才是。”
嬴政看了看腳下,每一次風擦過,便帶起一陣灼熱的沙浪。不知怎麽的,明明是平凡無奇的小山坳,卻讓他有一種深深的違和感。暗自計算了一下方才意識被彈回的方位,嬴政沉聲道:“你說得不錯,跟上去。”
十一人只是天門下層的人,功夫上自然比不得嬴政與風雲二人。三人一路尾随,這十一人竟也沒有發現。
一衆人來到山脊處,領頭的壯漢忽然一掌拍向雜草叢中的石碑,衆人頓時感覺一陣天崩地陷,足下出現一個深不見底的深坑,有人慘叫了一聲,跌了下去,回音在深坑中徜徉,驚煞衆人。
隊伍中唯一的一名女子艱難地張了張嘴:“……我們還下去嗎?”
“開弓沒有回頭路,不下去,難不成要放着六子不管?”說話的漢子顯然是個真有種的,續道:“你也莫怕,我早與幫中來過陽陵的弟兄打聽過,這坑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正是陽陵的入口呢,待咱們下去尋了珍寶……”
周圍的晃動越來越劇烈,未來得及等壯漢再說什麽,衆人皆是不可遏制地滑翔了那深坑的邊緣,而後重複了六子的命運。開弓沒有回頭路。這句話,壯漢是說給他的同伴們聽的,又何嘗不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嬴政嘗試着将意識探入一二,腦海中又浮現出那種細細密密猶如編織出的痛,這讓他更為肯定底下定有不凡之物。
“看,師父,那洞口要閉合了!”聶風指着那不斷縮小的深坑。
嬴政聞言,不再顧慮其他,擁着步驚雲與聶風朝着那黝黑的洞口一躍而下。
洞鑿得很深,不知過了多久,才臨近地下的土地。嬴政自練成炎雷劍訣第五層後五感遠超尋常習武之人,他憑借良好的耳力聽到地上細微的悉悉索索聲,頓時提高了警惕。在着地的那一刻,他以雷電之力覆蓋了全身,連帶着聶風與步驚雲二人的身上也形成了一層護體外罩。陰暗的地下陵墓中,紫光大作,照亮了一室人驚恐的表情。
幾條又黑又長的東西如影子般撲在紫色的雷電外罩之上,頓時傳來一陣“嗤嗤”的響聲,頃刻間,便化作焦黑一團,嬴政一揮手,将之狠狠地甩在地上,定睛看去,竟是蜈蚣蠍子之類的毒物。
地上已倒了三人,其中,便包含了最先掉下來的六子。這些人渾身上下皆被蜈蚣爬滿,面容可怖,生機盡斷,顯然是從上頭掉下來之時沒有防備,被毒物上了身。那個慫恿衆人前來一探陽陵的男人和他身邊的人正倉皇逃竄,身上雖然暫無傷痕,但嬴政已眼尖地看到他們的腳上黑了一片,顯然已經中了蠍毒,只待劇毒擴散,他們便命喪黃泉。
一只又細又長的蜈蚣撲向了那腳上漆黑的男人,如同水蛭一般,纏上了就扒不下來。男人想要用內力将那蜈蚣震碎,卻驚駭地發現丹田處竟提不起一絲內力。不一會兒,男人整個兒被黑漆漆的蜈蚣淹沒,在驚恐與絕望交加中,活活被這群惡心的蟲子吞噬。
另一人驚慌地跳來跳去,躲避着毒物不間斷的侵襲,可惜周圍黑暗,蜈蚣與蠍子數量又實在太多,竟找不到一處可供休憩的安全之所。他左躲右閃,一時倒也無事,但人的體力終究是有限的,他稍一停頓,便立馬被蠍子的毒刺狠狠地紮入了骨血之中,劇烈的疼痛與麻痹迅速地傳遍了他的身體,仿佛整個人都要被掏空,那痛楚一直蔓延到心靈深處!那男人只恨不能将被紮到的地方直接剜去!
其餘的人見到了同伴的慘狀,一陣寒意從心底升起。
這還只是剛剛進入陽陵,便折損了五個人,這個數字,令剩下的六人着實心驚。一個照面下來,衆人皆對尚未見得廬山真面目的陽陵升起了深深的畏懼之情。想來,陽陵上次得以被破并不是因為陽陵好闖,而是因有武功高強的門主在!他們一行人雖說有點功夫傍身,但又豈可與門主相提并論?如此貿貿然地闖進來,他們真的托大了。盡管明白了這一點,但存活下來的六個人已經別無選擇,只能繼續走下去。
本就恐懼到了極致,如今乍見尾随而入的嬴政三人,六個人更是緊緊地繃起了腦中的那根筋,擺出如臨大敵的姿勢。其中,那聲音尖細的女人更是隐隐往同伴身後躲,用恐懼和懷疑的神色打量着他們。嬴政卻只是毫不在意地掃了他們一眼,便與步驚雲聶風二人向陵墓深處走去。
他不認為這些人能活着走出這座陽陵,因此,這些人的生死以及去向,他毫不關心。
漆黑的通道與無處不在的毒物,足夠令人絕望甚至瘋狂,觊觎長眠中的帝王的陵墓,必将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并且,這還只是一個開始。嬴政相信,越到陵墓中心,遇到的危險應該越大。
在黑暗中,嬴政就如同一個光源體,聚集了所有的光明,也照亮了所有的機關。嬴政身旁,步驚雲與聶風也分別運轉起炎雷劍訣以及墨家“尚賢”劍法抵擋周圍的毒物。這些毒物果真是不能小觑,聶風注意力稍一不集中,防護罩就險些被毒蜘蛛攻破。聶風吃了一驚,不敢再想旁的事,當下便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維持防護罩上。
前路漸漸開闊,不若入口處黑暗的通道一般狹隘逼仄。嬴政發現,自己三人站在了一個十字路口,左面流光溢彩,一見便知裏面堆滿了金銀玉石;右面幽香陣陣,沁人心脾,卻不知到底是裝了何等靈丹妙藥,令人心向往之。正前方直行之處,有一座書架,上頭擺滿了寫着各名字的武功秘籍,上至炎黃,下至西漢,上古失傳秘籍,應有盡有,令人嘆為觀止。若是武癡在此,少不得立時便要撲上去。便是老成如聶風步驚雲,此刻也有些按耐不住了。若是能将這些武功秘籍納入囊中,該是多大一筆財富?
嬴政卻只是冷冷地看着這一切。帝王陵墓中珍寶予取予求,世間哪有那麽好的事?也不知那些藏寶之處,究竟掩埋了多少白骨?況且……嬴政眯起了眼睛,若說秦漢甚至夏商周的些許秘籍陪葬于此處,他倒還有幾分相信,可若是炎黃時期的秘籍,是真是假,就值得商榷了。先前他偶然得到的那玉钺也不過是殘章斷籍,漢景帝卻得到了全籍并将之摘錄成書?絕不可能!嬴政又瞄了眼那書架周圍,果然見到有幾樣不起眼的飾物分散在那書架的周圍,心知這多半是人為擺出的幻陣,遂不再關注。
他卻不知,那叱咤風雲的天門門主前些日子來到此處,一時欣喜之下将那書架上的東西當了真,吃了好大一個虧。
粗粗一番探查下來,那些“珍寶”中并無先前彈回他意識的異常之物,嬴政自然不再關心,轉而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兩個徒弟身上。
以嬴政的心性,自是不怕這誘人的陷阱的,倒是他這兩個徒兒,性子還真真需要磨一磨。
“你二人不妨決定一下,接下來走哪條路。記住,你們的選擇,決定了我三人在接下來的路途中會遇到多大的危機。”
聶風聞言,對自己方才升起的貪念感到十分愧疚,步驚雲亦是如同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他這等心态,險些害了自己,也害了師父!
大抵人的心中都有一種僥幸的心理,明明知道天上不會掉餡兒餅,當有人告知天上當真掉了餡餅時,嘴上說着不信,心中卻仍是忍不住偷偷的期盼:如果那是真的,該有多好……
風雲二人堪破了自己的貪婪與僥幸之心,對日後的修行只會更加有利,也不怕修行途中遇到誘惑,走了旁門左道。當然,若是他二人真的需要那些東西,縱然有一定危險,嬴政也是會放他們去争一争的。不過在争之前,得擦亮了眼睛,心中亦得時刻保持清明。
嬴政見他二人一副翻然悔悟的樣子,不疾不徐地道:“這陽陵中有古怪之處,朕此番來便是為了一探究竟。你二人定要克制內心貪念,穩住心神,否則,前路難行。”
“師父,我明白了。”聶風認真地看着嬴政,他說過的,絕不能給師父拖後腿。
步驚雲亦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自現在起,你二人心中默念清心決。若能做到對兩旁珍寶視而不見,才不枉朕對你們的一番教導。”
紫色的雷電固然可以防禦己身,照亮前路,但同時,也驚醒了蟄伏在黑暗中的危險生物。
不知何時開始,嬴政三人發現身邊被劇毒蜘蛛充斥,個頭比方才入口處的蜘蛛大了一輪,且行動速度也遠非那些小蜘蛛可比。在嬴政與風雲用防護罩消滅了一批蜘蛛後,有更多的蜘蛛洶湧而來,仿佛無窮無盡。
聶風緊緊地皺着眉頭:“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周圍只怕有蜘蛛巢穴,再這樣下去,在消滅這些蜘蛛之前,我們恐怕就得被耗死。”
他說得不錯,他們如今雖有防護罩,不怕蜘蛛,但也驚不起這個耗法。況且按照嬴政的說法,裏面還有異常之物,只怕更是兇險難測,他們又怎能将所有的力量都耗在這裏?
思及此處,聶風望向身旁沉默不語的步驚雲:“雲師兄,我們使用那一招吧。”
步驚雲望了聶風一眼,點了點頭。
一個閃爍着藍色光芒的圓罩與一個淡紫色光芒的圓罩從中央那身紫色圓罩的旁邊飛快地撤出,高速移動着,在前方的空地處合二為一。藍光與紫光相互交疊,形成了一只能夠獨特的氛圍。分明無招無式,嬴政卻覺得心境恬然,戾氣盡消,恍若看見天邊日升日落,雲卷雲舒,眼中流露出贊許之态。
聶風與步驚雲風雲合璧使用的此招正是風神腿與排雲掌中皆有的一式,雲淡風輕。其招之要便是達到“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之境,步驚雲與聶風雖然都未達到此境,這雲淡風輕也只練成了一半,但此招經由他二人合璧使來,效果直逼完整的“雲淡風輕”。
那些躁動的蜘蛛們也受到了此招的影響,不再像方才一般對嬴政三人步步緊逼,略略退開了些。
恰在此時,聶風手下一松,內力稍一不穩,那些蜘蛛又固态萌發。
“你二人莫與這些東西纏鬥,快些跟上來罷。”嬴政說完,深紫色光球迅速地自蜘蛛們散開的間隙中穿過,步驚雲與聶風二人亦是撐起了圓罩,趁着蜘蛛們的第二次合圍之勢形成前快速地穿過了這條通道。
經此一戰,風雲二人雖毫發無傷,內力卻是消耗了不少,頗有種後繼無力之感。
此時,走在最前方的嬴政忽然停住了腳步。
前方,是一條‘河’,‘河’中波光粼粼,通體銀白,看上去倒真有那麽幾分“銀”河之意,不過嬴政一眼就認出那是水銀,只因他自己的骊山皇陵地下城中,有一座同樣的河。雖是看似無害的‘河’,風雲也不會小觑——‘河’面上漂浮着的兩具浮屍很能說明問題。
嬴政将周圍的情形打量了一番:“前方,應當就是景帝劉啓靈柩所在。”
“師父,我瞧這幾個人都是眼熟的,似是剛才在我們之前進來的那些人。”步驚雲忽然開口。
“他們竟趕在了我們前面?”聶風有些訝異。
“這個陵墓處處相通,想是他們二人走了別的路,這才提前到得此處。”嬴政緊了緊腰間的太阿劍,這些年,他甚少佩戴此劍,風雲卻是不止一次見過嬴政小心擦拭此劍的模樣,那神情,用愛若珍寶來形容也不為過,可他們卻從未見過嬴政動用此劍。
嬴政目光凝重地望向那通往景帝靈柩的獨木橋:“這上面,有前人封存的劍意。”
“劍意?”作為嬴政之徒,聶風與步驚雲二人對這個詞自是不陌生。只是,他們倒是頭一次得知,原來劍意也是可以被封存起來的?
雖說但凡江湖中的一流劍客,多多少少都能有那麽一點劍意,但若是想要将劍意封存下來,也是極不容易。若是實力太差,或是劍意太弱,那封存的劍意要不了多久就會消散。以嬴政來說,只有達到了炎雷劍訣五層巅峰,才能将那劍意長久地封存于特定的材料中。嬴政當年賦予扶蘇、徐福、趙氏的炎雷令中也封存着劍意,但終究會随着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弱化。
如今,景帝靈柩前竟也封存着一股不弱的劍意,卻不知是誰人的手筆?
嬴政毫不懷疑,水銀‘河’中死去的二人正是因不敵這劍意,才會被掃入河中,命喪黃泉。
他心中戰意已起。
行到此處,他那擴張過的意識又一次變得寸步難行,腦海中尖銳地叫嚣着疼痛,這又讓嬴政對渡‘河’勢在必行。
“我去會會此人的功夫,你二人暫且在這裏等着。一會兒無論看到什麽,都不可上前。”
“師父……”聶風擔憂地伸出手,卻被步驚雲攔住了:“就聽師父的罷。”
“可……”
眼見着嬴政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那看似普通的橋上,步驚雲狀似不經意地說了句:“一會兒若是師父應對不暇,我們情急之下忘了師父的吩咐……也算不得什麽。”
聶風雙眼圓睜,步驚雲卻是眼觀鼻,鼻觀心,對那震驚之色視而不見。
若是眼下不答應師父,只怕師父會分心。橫豎主動權掌握在他們手中。
聶風顯然也相通了這一點,不再阻攔。
嬴政身着玄色衣袍穩穩當當地踏在那獨木橋上,原本風平浪靜的獨木橋陡然間風雲色變,竟開始劇烈的震蕩。眨眼間,幾道銀芒掠至嬴政身前,一前一後一左一右,恰好封死了嬴政所有的退路。
聶風眨了眨眼:“好快。”
他修煉的‘捕風捉影’在當今江湖諸多武功中速度已算是頂尖,不想此招一出,他竟只能依稀捕捉到幾道殘影,心下頓時涼了一半。這種級別的戰鬥,已經不是他們能夠參與的了。一會兒師父若是不敵,他們恐怕還真幫不上忙。
劍鋒快,嬴政更快,只見嬴政一個側旋,在獨木橋上輕踏數步,太阿劍尚未出鞘,只連劍帶鞘朝着那劍鋒揮了數下,一場危機便消弭于無形。
那劍意頓了頓,似是沒想到竟招招落空,在整頓過後,以更為猛烈的姿勢朝着嬴政席卷而來。一疊劍花伴随着舞劍聲便削至眼前,誓要砍下擅闖皇陵之人的頭顱。那劍花行至嬴政眼前,一分二,二化四,四作八,八變十六……到了後來,竟是多如牛毛,如戰壕之中緊號密鼓,如大軍之中萬箭齊發,看得聶風與步驚雲心生寒意。
與此同時,周圍的河水似是得了什麽指示一般,突然間沸騰了起來,狂嘯肆虐,掀起了一層又一層水幕。那晶瑩剔透的水銀珠子在半空中倒也當真好看,只是,知道水銀乃大毒之物的聶風與步驚雲二人卻沒有心思欣賞這“銀河”泛濫的美景,只是眼也不錯地盯着獨木橋上的嬴政,生怕那水銀濺到他身上。
見那劍花鋪天蓋地而來,嬴政雙眸一亮,拔劍出鞘,卻是不慌不忙,足下連踏數步,優雅而從容,如閑庭信步,在那只有一人寬的獨木橋上競走得穩穩當當,橋身因打鬥而引起的搖擺也控制在一個範圍內,那漫天的劍法仿佛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只是守而不攻實在不是嬴政的風格,在避開劍花最密集的地方之後,嬴政揮舞着太阿劍在半空中連點數下,手肘一個側旋,一道粗狂的劍鋒便朝着那攻來的劍招迎面而去。雖只此一道劍花,但既粗且長,又十分霸道,形成一個獨特的渦流。但凡襲來的劍招,都被吸至這劍花附近,被強行吞并,化作這劍花中的一星半點。若是碰上那來勢洶洶難以收歸己用的,這劍花也不軟弱,直接橫斬過去,将‘死對頭’生生截斷。
風漸平,浪始歇,一場大戰才剛剛揭開序幕。
嬴政的心中充滿了戰意。多久了,他有多久沒有這樣酣暢淋漓地來一場戰鬥了!方才不過小試牛刀,卻讓嬴政探明了對方的實力。想必這劍意的主人定能給他帶來更多驚喜!
對于武者而言,潛心修煉雖必不可少,實戰卻也不可缺。縱容一名武林巨擎退隐江湖,日日練劍,不與人交戰,也會手生。嬴政這些年雖也特意拉了方為、江承等人來練手,終歸不是一個力量級別的,能夠得到的東西實在有限。
“你既與朕旗鼓相當,不妨現身一戰,如何?”雖然劍意的主人恐怕早已身隕,不過既然劍意猶在,那麽多少還能留下點意識。
聞得嬴政之言,周圍漸漸彌漫起一陣濃濃的霧霭。霧霭之後,一名身穿寶藍色華服的青年男子顯出了身形。他面容英俊,氣度不凡,看上去頗為尊貴,茕茕立于這獨木橋上,不止這銀河,仿佛寰宇塵埃都臣服于他的腳下。
嬴政站在他的對面,威嚴盡顯,玉質華章,與他旗鼓相當,相互對恃,生生将男子的‘天下’分去一半。
“劉徹。”
嬴政緩緩地吐出這兩個字。
景帝劉啓并不是一個精于武藝之人,兒子劉徹卻是根骨俱佳的天才,甚至連不世名将衛、霍二人在武藝上都要低他一頭。
秦皇漢武,是武學史上的兩大奇跡。非開派宗師,卻有足以匹敵開派宗師的實力。
若這個意識的主人是劉徹,那麽,的确夠資格做他的對手!私心裏。他也的确期盼着和這個武學經歷與他相近的帝王交手一番。
至于劉徹的劍意為何會出現在其父皇陵墓的深處,天門門主又是否曾與此劍意交手……這是戰鬥結束之後需要考慮的問題。
‘劉徹’意識雖在,但終究比不得原身尚在之時,不能與嬴政交談,這個‘劉徹’渾身上下記住的,唯有劍意。
‘他’現身後,一言不發,擡手便是一招‘唯我獨尊’,劍鋒奇快無比,周圍似有朵朵金蓮綻放,速度不疾不徐,平靜而祥和。嬴政朝着一朵‘金蓮’一劍揮去,竟落了空。嬴政心知這金蓮不可小觑,再一次出招時,劍鋒上纏繞着一圈圈紫色電花,他手一翻轉,那電花似一匹脫缰的野馬,懸浮于半空中,彙聚成一條電龍,張着血盆大口向那金蓮咬去。豈料那金蓮方一入口,電龍便身子一僵,腦袋被一道突如其來的光束直接打散。
嬴政調動着雷電之力,趁着這當口又揮出了四條電龍,又調了一絲雷息彙于那正與金蓮周旋的電龍身上,那電龍在半空中張牙舞爪,再次打散重組,這一次行動,比方才敏捷不少。嬴政指揮着自己身前的四條電龍加入戰局,也不敢再讓電龍貿貿然地抓破那金蓮,只是固态萌發,利用漩渦的吸力,将朵朵金蓮卷入其中,遠遠地撕毀。
‘劉徹’似乎也發現了自己讨不到便宜,眉峰一簇,長劍一轉,劍上金光大作,竟是加大了內力輸出。那金蓮移動的速度陡然間快了不少,且一臨近電龍便開始‘爆炸’,那金蓮炸開了,有的是梵音,限制住電龍的行動,有的是劍勢,犀利而飽含殺意,有的是浩然正氣,耀眼的光團直接作用于同時能量體的電龍,堂而皇之地搶奪其能量。不過,總體而言,而是以‘劍勢’居多。
見了‘劉徹’的招式,嬴政也大體明白,劉徹以法家心決為主,輔以儒家與佛門教義,恩威并施,剛柔并濟。想來也是,佛家功夫亦是博大精深,自漢時傳入中土,劉徹若是接觸到了這等功夫,自然會想到善加利用。
嬴政手掌平攤,掌心中直連着一根粗長的深紫雷電,那雷電如同一根鞭子一般,靈活地在電龍身軀的間隙中穿梭,那雷不比電龍,乃是嬴政體內真氣所化,故而一沾上金蓮,立時便讓其‘融化’。只可惜此法雖好,終不能持久。在打下了七八朵金蓮後,嬴政明顯感到內息有些不穩。
劉徹留下這劍意應是在人生的全盛時期。若是對上全盛時期的劉徹,只煉成劍訣五層的嬴政還真有些不夠看。可劉徹留下的劍意畢竟也有些年頭了,經過一日日的消耗,威力與日俱減,此刻倒正好與尚未重回巅峰狀态的嬴政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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