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王微沒想到李淮的行動力那麽雷厲風行。

第二天早上她正和往常一樣蹲在廚房的土竈前一邊咳嗽一邊扇火打算做飯,暗暗吐槽古代男人果然要不得。即便是李淮這種看着還可以的青少年,嘴裏說得好聽,家務方面卻完全沒有插手幫她一把的打算,推辭幾句後心安理得的便享受起了她的全方面服務,活生生的一個甩手大老爺。

并非王微奴性堅強非要去做李淮的舔狗,主要是她不能逼着一個受傷的病人來做飯洗衣服吧。現在的條件去請幾個仆人,先不說能不能找到,即便是找到估計全是別人的眼線,王微寧可自己辛苦一下。而且李淮醒來後根本不準她接近自己,她也就玩一樣的洗個衣服,去廚房煮個湯,其餘的粗重活計一概不沾,所以沒有艱苦到哪裏去。

考慮到對方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估計相處就這麽幾天,她又不是真正的公主,根正苗紅小市民出身,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無所謂。

當然了,假如她要和李淮長期相處,或者李淮是她預定男朋友什麽的,她肯定不會繼續伺候,必須調/教一番讓他意識到女人不是生來就該做家務給男人當奴隸的。不過李淮既不是她兒子又不是她老公,她才懶得管那麽多。給一個滿腦子封建大男子主義思想的人洗腦,她吃多了閑得慌哦。

做了好幾天類似的活計,王微已經很熟練了,一邊抽空往竈裏塞柴火,一邊把事先處理好的食材丢進大鍋裏焯水,打算做一個白蘿蔔炖排骨。說來很是詭異,這個破宅子裏除了她和李淮,就只有那個總是不見人影的田伯。可是就像是偷偷養了一只小精靈似的,廚房的柴火有人定時補充,新鮮的食材每天都放在固定的地方随便王微發揮創意。而院子裏盡管髒兮兮的,永遠保持在初始水平,可見有人暗地裏整理打掃,連那些垃圾都會神秘消失不見,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人丢掉的,王微很懷疑就像小說裏寫的那樣,李淮身邊潛伏着幾個暗衛之類的角色。

也是,好歹是個王爺的兒子,不至于真的就那麽慘,爛船也有幾分釘呢。不過李淮不說,王微也就不問。她琢磨着可能那幾只神秘的家養小精靈信奉君子遠離庖廚,所以才會把廚房這一塊留給她,其餘雜務都處理得妥妥當當。

正自娛自樂的邊忙活邊腦補現在她在做網絡直播,腦子裏全是“将食材撈起後瀝水,在鍋中倒入适量寬油燒熱”這樣的臺詞,冷不丁的忽然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無聲無息,不知道已經看了她多久,頓時一個哆嗦,差點把手裏的鍋鏟掉地上。

“……”

想斥責幾句,但對上來人冷硬的面孔,王微發現實在是無話可說。

來人自然就是那位被她天天唾罵的渣男驸馬,王雁,王歸鴻。

雖然有句古話叫相由心生,但這個道理對于王雁完全不适用,即便是站在狹小破舊的廚房門口,他看起來依然那麽的高潔出塵,一身青衣宛如筆挺的修竹般幹淨整齊。只看臉的話,老實說連王微自己都不太信他是個品行卑劣的渣男。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有着七月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他卻依舊帶給人一種冰冷的錯覺。也許是因為那白皙的皮膚與漆黑頭發形成的鮮明對比,總讓人聯想到高山上積年不化的冰雪。以前王微讀古詩的時候看到古人用綠鬓朱顏來形容人的外貌還迷惑不解,心想頭發怎麽會是綠色的呢。看着王雁她算是明白了,他兩鬓的烏發映着白玉一般的皮膚,真的隐隐透出一種青色的質感,像極了有着盈盈光暈的精美瓷器。

雖然他的相貌以及裝束都無一不精致華麗,即便是一條腰帶,微微露出來的鞋子,甚至挂着的配飾,都淋漓盡致的演繹了什麽叫做錦繡富貴,他這個人卻一點都不文弱纨绔,眉宇間透着一股淩厲之氣,王微覺得大概小說裏那些劍仙就是眼前人的樣子,孤傲,清冷,讓人不敢正眼而觀。

被他黑白分明的眼眸無喜無怒的看着,自然而然就生起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好像在這個人面前稍微大聲一點都會顯得很失禮,王微不舒服的縮了下肩膀,她發現自己竟全方位的在氣勢上被對方給壓制住了。如果要當着本人的面喊一聲渣男……她好像還真的不敢。

“看來所謂的世家子弟,也不都是吹噓出來,确實有點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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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自內心的默默稱贊了一句,既然對方好像不打算開口,她就繼續手裏的活計,盡量自然的将一系列工作做完,直到把湯炖上,蓋好鍋蓋,才順手扯起衣袖擦掉了額頭的汗水。她注意到王雁的眉頭皺了一下,雖然看起來他無動于衷,心裏大概并非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吧。

原本計劃賣慘哭泣博取憐惜的計劃在近距離接觸到此人後立刻就被放棄了,王微幾乎是第一時間就領悟到這種招式對付王雁根本不管用,他一看就是個意志堅定絕對不會為任何事情動搖的男人。與其賣弄拙劣的演技再被無情的戳穿,還不如幹脆直接一點。

至于對方會不會懷疑……呃,說出來盡管有點丢臉,王微意識到她這個未婚妻好像在王雁心底沒那麽重的分量。他确實很厭惡公主,但也就僅僅是厭惡罷了,上升不到那麽激烈的愛恨情仇。所以即便意識到她身上存在疑點,王微覺得他壓根兒就不會放在心上。

打個比方,你會在乎樓底天天打掃清潔的大媽今天有什麽不一樣嗎?呵呵,估計甚至都不會注意到住了好幾年的小區有這麽一個人吧。

沉默的和他對視了一陣,他似乎并不打算主動開口,王微不想再這麽無意義的浪費時間,清了清嗓子,語氣平靜的道:“多謝您還願意上門一趟,事到如今,我就直截了當的說了,既然王都督不想繼續婚約,那麽就好聚好散,您答應我一件事,我立刻主動出面說服父皇收回賜婚,而且您完全可以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我頭上,不管什麽理由我都認。”

因為擔心被誤解成是賭氣或者威脅,王微盡量讓表情和聲音都顯得無比的自然淡定,而且她确實真心實意,覺得這樣的開場白已經很能證明她的态度了。沒曾想王雁聽後,嘴角一撇,竟然露出了個嘲諷意味十足的冷笑。

王微這輩子見過的冷笑多了,但能将冷笑貫徹到讓看到的人全身發冷地步的,還只有王雁這麽一個。她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覺得脖子涼飕飕,怎麽這個笑容殺氣騰騰的呢?

“把過錯都推到你的頭上?”

這還是王微第一次聽到王雁開口,他的聲音和他本人一樣,清澈,冰冷,卻又自帶低音特效,短短幾個字從他口中念出,王微一邊耳朵發麻的想着“媽耶這音色也太好聽了吧”,一邊膝蓋發軟的懷疑王雁打算用這幾個字在她身上戳出幾個血窟窿。

“看起來,殿下似乎還覺得自己很委屈。”

王微确實覺得很委屈,但在王雁的死亡凝視之下她能勇敢的對視而不是瞬間認慫就很不錯了,對方的氣勢太強,她心想原來的公主究竟是吃錯了哪包藥,如此想不開的主動招惹這麽可怕的男人。別說是嫁給他了,多看幾眼都覺得對心髒不好。王微很懷疑,真的能有年輕女性可以在他的注視下面不改色談情說愛嗎?她一個實際年紀快三十的社會人都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啊喂。

深吸了一口氣,王微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那麽慌亂,板着臉道:“不要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我只問王都督答應不答應。”

王雁似乎連看都不想看她了,語氣裏帶着一絲明顯的嫌惡:“這次殿下又想玩什麽花招,您是不是以為,我的耐心永遠都耗不完,可以讓您翻來覆去的利用。”

王微滿腦子問號,卻也頓時意識到裏面大概有什麽她不知道的往事,因此才招致了王雁的厭惡以及徹底無視。可她又不敢問,因為問出來的話王雁肯定會覺得她在裝瘋賣傻。

“最後一次,這一次我可以發誓——”

直覺大概要談崩,她還不死心的打算挽回一下,果不其然,王雁臉上流露出了看垃圾般的表情,擺明了不願意再搭理她,直接拂袖而去。王微沒料到這樣的發展,真的有點慌了,下意識的追了上去,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真的是最後一次,你聽我說——”

王雁如避蛇蠍,用力将衣袖扯了回來,如果剛才他僅僅只是看得王微頭皮發麻,那麽現在他的眼神已經是毫不掩飾看死人的樣子了。

“殿下還是去對天牢裏的蕭弗說吧,臣以為,他肯定會願意聽。”

這一次他沒給王微任何機會,衣帶拂風的快步離開,留下王微滿頭霧水。

呃,天牢裏的蕭弗?那又是誰?

王微倒是很想樂觀的理解為王雁是因為吃醋導致一系列的反應,可惜戴上八百米厚的濾鏡她也沒辦法自我欺騙,他就是很厭惡公主,而那什麽蕭弗可能就是導致他最終爆發的導/火/索,讓他連虛僞的敷衍都不願意再維持下去了。

“等一下,那個蕭弗,不會就是一開始私自帶兵進城,還引胡人入關的那個蕭某人吧?”

忽然回憶起了長樂公主在歷史上的光輝事跡,王微心中頓時就“咯噔”一聲,驚得渾身的血都快涼了。因為穿越至今還沒聽說什麽公主紅顏禍水的事跡,她就以為這些在歷史上沒有發生,是後來人牽強附會編出來的而已。結果還真的有這麽一碼子爛事嗎!

越想越心驚膽戰,王微覺得如此一來就能說得通了,雖然不知道裏面有公主什麽事兒,但畢竟史書上記載皇帝最開始是想玩一女多嫁把戲才導致翻的車。那王雁當然不能忍啊,換誰都要原地爆/炸。仔細一想,那個引胡人入關的蕭某人已經形同叛國了,可外面沸沸揚揚的流言那麽多,居然都沒幾個涉及他,好像沒人知道他究竟為了什麽要幹這種事情。而皇城裏的文武官員也一個個都像是把他給忘掉似的,都不搶着要通過審判處決他來給自己刷一波聲望,這難道不奇怪嗎。

王微呆立原地,熱烘烘的陽光照在身上,依舊覺得渾身發冷,她忽然就有點不敢去猜測那個可能了。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她豈不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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