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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點名問到的內侍一臉茫然, 結結巴巴的道:“什、什麽?殿下問這些做什麽,後宮不得幹政乃是……”

王微不耐煩的吼道:“哪裏要幹政了,我就是想問問六部都有哪些人都不行?”

內侍被她吼得更加惶恐,最後噗通一聲跪下, 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奴婢該死, 請殿下饒命!”

翻了個白眼, 王微也是服了這些動不動就下跪請罪的宮人, 她看上去很暴虐嗎。說來甚是奇怪,在長安的時候遇到的內侍宮女一個個都挺會看人下碟,趨炎附勢的勁頭看了就讓人覺得不舒服。但邺城行宮的宮人們卻又謹慎膽小得過了頭,王微覺得說話聲音稍微大一點都會吓到他們。不知道其中到底是什麽緣故。

她懶得理睬那個跪地發抖的內侍,也沒有開口發話叫他起來, 不是王微鐵石心腸瞬間就被封建主義腐蝕變成統治階級,而是她早就發現了, 即便是叫他起來他也不敢, 搞不好還會開始砰砰砰的磕頭。害怕他活活把自己磕頭磕死,王微對類似情況只能随便他們跪了,反正等她走了他們自然會起來。

不知道別人怎麽看待這樣的事情, 王微心裏反正是很不舒服, 這是什麽見鬼的奴性。

她在随行的宮人們裏掃了一眼, 選了個看上去機靈大膽的, 用手一指:“你來說。”

那個內侍偷偷瞟了王微一眼,想起她剛才一直在觀看城外護軍交接,便壯着膽子問:“殿下可是想知道主持城防事務的大人是誰?”

王微對他露出了和藹的笑容:“對, 是誰?你一五一十的告訴本宮,自然重重有賞。”

“回禀殿下,您若是問其他的, 奴婢可能還不知道,但要問這位大人的事情,奴婢還真的說出點子醜演卯。”

小內侍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嘴皮子倒是很溜,見王微笑了,趕緊順杆爬的賣了個乖。不過他不敢太過賣弄,舔了舔嘴唇,接着說道:“這位大人還是奴婢們的頂頭上司,殿中省的太監陳玉陳公公,自從乾元十三年入宮,十六年就升任了尚辇局禦奉,十九年得了聖上賞識,賜了殿中監一職,統管宮內一切內侍事宜并六局,行宮這一塊的諸多事宜都是由他管轄的。”

一聽居然是個太監,王微不禁有點吃驚。

到了這個時代這麽久,王微雖然總是被困在狹小天地無法自由,但她還是力所能及的盡量收集了許多能接觸到的信息情報。比如說太監的問題。

現代人一提到太監大概只會想到各種電影電視劇裏那些陰陽怪氣撚着蘭花指的“督主”,“廠公”。到到了這個時代王微才知道,原來并不是所有宮裏沒有叽叽的內侍都有資格被稱為太監的。太監實際上還是個官名,一般的宦官都被稱為內侍,根據品級高低,分別是少監,中監,最高才是太監。可以說,能當上太監,都是內侍裏的領頭羊,金字塔上的最尖端。

而殿中省這個部門,是王微平時聽內侍宮女們提起得最多的,有點像後世清朝的內務府,掌管一切和皇帝日常相關的事宜。宮中尚食局、尚藥局、尚衣局、尚舍局、尚乘局、尚辇局六局都受它管轄。雖說聽起來好像沒什麽權力,但因為所有的事務都和皇帝緊密相連,可以說某種程度上權力大得驚人。有資格成為殿中省主事者也就是殿中監的人,肯定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

掰着手指王微暗暗算了一下,皇帝的年號乃是乾元,現在是乾元二十一年,陳玉是十三年進的宮,按照一般慣例新進的內侍通常都在十歲到十二歲之間,就算陳玉當時十二歲好了,十五歲就當了尚辇局禦奉,十九歲就成了殿中省的老大,到如今最多就二十來歲,可謂是太監裏的戰鬥機,升官速度一流,可見是個有本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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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微正琢磨着呢,忽然注意到不少內侍的神情有點奇怪,思索片刻後她猛然一驚,吓得差點出了一身冷汗。既然這個陳玉是殿中省的主事,她身為公主怎麽可能會不知道此人,肯定以前是打過照面的啊。

咳嗽一聲,王微盡量自然的道:“我就說除了他還能是誰呢,都說陳公公能幹,以前本宮不是很信,現在倒是信了七八分。”

那個小內侍急忙賠笑道:“那是,奴婢一心想着讨殿下喜歡,差點忘了殿下自然是比奴婢更熟悉陳公公,該打,該打。”

悄悄松了口氣,王微覺得應該沒有引起太大的懷疑,她慢慢的沿着原路往回宮的方向走,有一搭沒一搭,貌似随意的問:“說起來,這幾日好像沒有看見陳公公,他很忙嗎。”

問這個問題前王微仔細回憶了一下在皇帝那邊見到過的所有內侍,确定都是些三四十歲的人,沒有特別年輕的。

還是那個小內侍擠上前來,恭敬的道:“陳公公七日前就帶着人去巡查周邊了,昨天才回邺城,想必就這兩三日殿下便能見着他。”

說着他又偷偷擡眼看着王微,小心的問:“殿下可是有什麽為難事才想起了陳公公?”

王微似笑非笑:“怎麽,莫非你還想毛遂自薦一番不成。”

小內侍急忙道:“奴婢哪敢和陳公公相提并論,只是奴婢雖然沒有什麽本事,卻有一腔忠心,假如殿下看得上奴婢,奴婢能為殿下跑跑腿,打個下手也是好的。”

聽到這話,王微才第一次正眼看了這個小內侍。并非她看不起人,而是每天圍在她身邊來來去去的內侍宮女太多了,就像是紅樓夢裏賈寶玉身邊的丫頭們為了倒杯茶就能當面開撕,這些內侍宮女也是費盡心思的想在她面前出頭刷存在感。明面上肯定不敢動手腳,但暗地裏早就龍争虎鬥,加上王微滿心想的都是自己的未來跟前途,所以根本搞不清楚他們誰是誰。

除了皇帝親自指派過來的那個叫做王娟兒的女官,王微只覺得看到的內侍和宮女都差不多,反正他們都穿着基本一樣的衣服,梳着一樣的發式,大部分時間裏因為總是弓着腰低着頭,王微看見的只有他們的頭頂,這也不光是她一個人的錯嘛。

這還是第一次遇到一個口齒伶俐膽子很大的小內侍,王微想着自己總需要幾個心腹,便出言道:“看你還挺機靈的,行吧,從今天起就跟着本宮好了。”

小內侍本是行宮花園裏負責跑腿傳話的,聽到這句話後喜得心花怒放,麻利的跪下給王微磕了一個頭:“奴婢謝殿下賞識,從今往後奴婢就是殿下的人了,一定為殿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王微輕輕啐了一口:“臉還挺大,這是把自己比作武侯呢,聽口氣,你讀過書?可否識字?”

這又是一個讓王微知道的時候非常吃驚的事實,那就是這個時代的文盲不是一點半點的多,反正宮裏那麽多內侍和宮女,識字的可謂鳳毛麟角,好像只有以前在書房伺候的幾個內侍稍通文墨。王微見這小內侍還知道點成語典故,故作此問。

小內侍露出了羞愧的表情:“奴婢沒念過書,不曾識字……只是伺候過一位在禦書房當差的公公,從他那裏耳濡目染,學了點半通不通的……”

王微不置可否,又随便問了幾句其他的,就沒有再和他繼續交談的興致。小內侍也很識趣,知道今天自己太膽大當了一回出頭鳥,雖然得到了公主的賞識,但以後肯定少不了更多麻煩,乖乖的縮着肩膀綴在隊伍的末尾。一行人從園林中回到了王微暫居的宮殿。

在宮女們的伺候下又換過衣服,洗手淨面,剛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喝口水,皇帝身邊負責傳令跑腿的內侍就到了,和往常一樣,奉了皇帝的口谕,宣召王微去陪他用膳。

雖然王微還是很不爽每次吃個飯都得像舉行儀式一樣梳妝打扮,走上半天路,跪得兩腳發麻,還為了保持優雅的姿态根本吃不下什麽,全靠回來後啃點心。但她現在已經漸漸入鄉随俗,知道這種麻煩在其他人看來是求都求不到的恩典,面色如常的謝了恩,收拾了一番後,帶着一幹宮人出了門。

到了皇帝日常所居的宮殿,一進門并沒有看見那個總是陰魂不散的陸沉,王微就松了口氣。并不是她畏懼陸沉,根據她的觀察,陸沉此人胸無大志,一門心思只想着攬權斂財,在皇帝面前阿谀奉承,哪怕是個奸臣,也是個拿不上臺面的低俗小人。

偏偏皇帝就信了他的邪,堅定的覺得陸沉是他的知己,不管別人說什麽都動搖不了陸沉在他心中的地位,縱容得陸沉越發嚣張。雖然王微覺得就陸沉那中年大叔長相和年紀,以及皇帝滿後宮的美女妃妾,他倆應該沒什麽暧昧關系。但見皇帝無條件的信賴他,依賴他,她還是免不了心中犯嘀咕,總覺得他倆GAY裏GAY氣。

不過即便如此,外面還是有流言,将陸沉歸于妄幸之流,陸沉不但不覺得羞恥,還有點沾沾自喜,引以為榮的意思。因此王微才更加讨厭陸沉,這什麽玩意兒啊。一個大男人被傳靠賣/屁股上位,不以為恥還挺自豪的,可見人品卑劣,厚顏無恥。

而且皇家傳出這等醜聞,難道就很長臉嗎?王微就隐約耳聞過,說皇帝繼位這麽多年只有兩個孩子,肯定和他是個基佬脫不了幹系。可根據王微的觀察,皇帝絕對是個筆直筆直的直男,這算不算風評被害?

所以每次看見皇帝和陸沉舉止親密,王微就覺得很心累,心說便宜父皇啊,你找寵臣麻煩也找個年輕美貌的小鮮肉吧,跟一個有妻有子的中年男人黏黏糊糊,還被迫賣腐,簡直丢光了李家的臉。

雖然她從未在陸沉面前明顯的表露出過嫌惡,但陸沉應該已經看出來王微很讨厭他這件事,所以三天兩頭的選在王微和皇帝在一起的時候進宮,然後被皇帝挽留一起用膳,拼命的在王微面前展示皇帝對他是多麽的器重和信任,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氣得王微不要不要。

今天他終于沒有進宮礙眼,王微自覺可以清淨消停的用一頓飯了,面對皇帝時笑容都真誠了幾分。

兩人一起用過午膳,閑談一二,基本都是皇帝在說,王微只是默默的聽他大談特談最近新譜的曲子和訓練幾個新入宮的舞姬練習的舞蹈,心中只覺得憋悶得慌。她已經看出來了,皇帝确實是個很輕信沒用的人,對前朝後宮都稀裏糊塗,不過脾氣是真的好,好得已經有點沒主見了,誰說什麽他都信。

但即便如此,他依舊是皇帝,王微曾經試圖勸說他一二,想讓他早日回長安去,話才剛起了個頭就被他打斷了,态度鮮明的表示身為女子,王微不得幹政,前朝的事情也犯不着她操心,她只管每天吃喝玩樂,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就行。

如果沒有陸沉,王微可能還會嘗試再努力一下,但陸沉這家夥完全把皇帝視作自己權力的來源和依靠,不允許任何人插手其中,即便王微這個公主也不例外。所以王微仔細思考後,沒有輕舉妄動。

單純論皇帝的恩寵,對上陸沉她還真的沒什麽信心,當然皇帝不至于把她給殺了什麽的,但只要稍微對她表現出冷淡和厭惡,王微就萬劫不複了。

眼見皇帝說了半天,口幹舌燥,停下來喝茶休息,王微便試探的問:“聽說陳公公已經回來了,怎麽沒見他進宮拜見父皇啊?”

皇帝放下手中的茶盞,顯得有些莫名其妙:“怎麽忽然會提起他來?我記得長樂不是一向都不太喜歡他嗎?”

王微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硬起來:“是、是嗎?我怎麽不記得了?”

皇帝樂呵呵的,顯然是當個笑話在說:“好像還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吧,宮裏幾個奴婢犯了事,被陳玉按在重華門外打板子,正巧被你撞見了。從此之後你就讨厭上了他,看見就沒有什麽好臉色,還找由頭罰過他跪。虧得陳玉從來都沒放在心上,依舊對你畢恭畢敬的。”

“……”

王微只想捂臉,特喵的,這原來的公主究竟是個什麽人啊,為什麽能得罪的她一口氣全得罪光了,還要不要人活啦!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讀者說陸沉肯定有很多敵人,應該好對付。然而歷史上那麽多奸臣,一樣滿朝樹敵,卻依舊縱橫不倒幾十年,根本原因就是皇帝在背後給他們撐腰啊。

這又不是現代,犯了法有證據就可以把人依法治罪,皇帝要保,送多少證據證人都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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