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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蕭弗的想法, 王微既然不肯住到蕭家,還擺出一副絕對不會和他扯上關系的架勢,完全是因為還太天真。

他确實如同王微所推測的那樣,有一個宏大而長遠的計劃, 而王微, 正是這計劃不可缺少的一環, 因此他才多少有些故意的誘導着王微離開皇宮, 和他一起逃離長安,到了雲州。

只是蕭弗也沒預料到,這個過程會如此順利,他還以為要花費很多功夫才能騙王微上鈎,并且看王微對自己如此的抗拒和戒備, 這個過程會無比的艱難和漫長,他甚至想好了屆時直接采取暴力将王微帶走的構想。

反正一旦沒有了依仗, 他印象中的長樂公主, 是個能屈能伸識時務的女人,縱然滿心憤恨,她還是會乖乖聽話, 并且跟他盡量維持良好的關系, 蕭弗自信可以把她哄好。

“既然不肯按照我的安排走, 那麽就暫且放你出去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吧。”

蕭弗這麽想着。

“越是把這個世界看得清楚, 越是會明白自己的無力和弱小。公主,并非我看不起你的智慧和能力,但妄想以女子之身獨自面對一切, 你總歸會意識到需要我。”

“既然她身邊帶着幾個會武功的随從,又有足夠的金錢,還在雲州地界, 派人盯着大概不會出什麽亂子……眼下我這邊的事情也很多,還有不少麻煩要去解決,公主暫時不要表現得和我太親近倒也不壞。”

花去了一點時間理清這件事的利弊,又自覺已經做了足夠的妥善安排,蕭弗便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到了目前急需他處理的其他事務上。哪怕他早就留下了足夠的先手來确保自己在軍中的地位不受影響,但離開了雲州這麽久,加上蕭家和軍隊也不是鐵板一塊,他必須重新梳理一番,清楚那些不穩定的因素。

簡短的和下屬們交談了一番,蕭弗便策馬離去,直奔大營。

但他沒想到,自信滿滿,覺得一切近在把握的自己,居然會這麽快就被長樂公主打了臉。

王微并沒有像他以為的那樣,在雲州地界找一處安全的宅邸暫時安置,實際上,他至今都想不明白,王微到底怎樣做到繞過他派去的眼線,又是為了什麽理由,帶着随從們消失在了他的視野,從此杳無音信。

一轉眼,時間飛逝而過,居然已經兩年了,他派出去那麽多人滿世界的尋找,卻一點線索都沒有。若不是蕭弗有着特殊的渠道可以确定王微還活着,他簡直要懷疑王微是不是已經消無聲息的死在某個角落了。

假如長樂公主死了,他所做的這一切又有何意義?

每當想到此事,蕭弗都感到無比的後悔。曾經有人說他是個傲慢之人,總是自以為能将天下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裏,他不以為然。現在倒是體會到了對方的正确,他果然無比的傲慢。

蕭弗的後悔暫時不去仔細剖析,在他想象裏應該過得很慘的王微,此時正在距離他很遠的另一個地界,帶着一小隊人馬,埋伏在山頭上屏息靜氣,等待着下面山道上“獵物”出現。

兩年的時間裏,因為不斷的奔波和日夜勤練各種武藝和戰鬥的技巧,王微原本白皙的皮膚變得黑了一點,不過身高倒是瘋長了一大截,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期,大概有一米七八左右,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妥妥的“身長玉立”了。

不過梅兒經常憂心忡忡,覺得王微一個女孩子居然長得比大多數男人還高,以後可怎麽嫁人。但是最近她已經不怎麽再和王微探讨嫁人的問題,一則是由于自己手裏還有一大堆事忙不過來,沒什麽時間思考這種問題,二來她大概已經漸漸意識到王微就沒想過嫁人的事情,早就死了心。王微的耳朵也因此得到了徹底的解放,不必再聽她唠唠叨叨。

王微剪短了一截頭發,梳了個男人的發髻,畢竟以她原來的頭發長度做什麽都不方便,梳頭洗頭還要浪費很多時間。她穿着一套男人款式的短袍,肩膀和胸口戴了幾片簡單的護甲,不過她卻并沒有費心掩飾身上的女性特征,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她是個男裝打扮的女子。

雖然當年她下定決心要用女人的身份去面對這個世界的所有挑戰,但後來的日常行動裏大部分時間王微還是都做男裝穿戴,因為女人的服飾再簡單,也還是顯得挺束手束腳,沒必要在細節上斤斤計較。

此刻王微正拿着一個花了不少功夫才弄出來的自制望遠鏡,一臉嚴肅的舉在眼前觀察前方的動靜。在她附近的草叢裏還藏着數十個差不多打扮的男人,手裏拿着弓箭,嚴陣以待。從他們冷靜而沉穩的表情推斷,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

過了大概小半個時辰,王微終于放下了望遠鏡,對着其他人打了幾個手勢,表示他們埋伏的“獵物”已經出現。果然,很快從下面的山路便傳來了馬蹄聲和人聲,混雜着女人的哭泣,還有鞭打斥責的聲音。王微從隐藏身形的草叢探頭望去,眼神微冷,那是一支大概有一百多人的胡人騎兵,可能是才去附近劫掠歸來,馬鞍後面都大包小包的,還很滑稽的挂着些鹹魚蘿蔔之類的東西。而一些被他們抓來的女子和青壯年男人被繩子拴成一串,仿佛牲口似的被強行驅趕,踉踉跄跄的走着。

偶爾有幾個體力不支的被拖倒在地,馬背上的胡人便會大罵着揮舞手裏的鞭子,劈頭蓋臉的抽打下去,打得地上的百姓哀哭慘叫,滿地亂滾,而其他胡人則是看猴戲般的哈哈大笑。

這樣的場景在過去的兩年裏王微早就看過了千百遍,她實在是很難理解,哪怕是外貌不同,可大家都是流着同樣血液的人類。連禽獸不到迫不得已之時尚且不會同類相殘,為何身為有靈智的人類卻能毫無壓力的迫害同胞,一點都沒有憐憫之心?

只是到了現在,王微基本上已經不會去思考這樣的問題了,因為毫無意義。如果要問她對肆虐在中原地帶的胡人有什麽想法,那自然是驅除他們,一個不留。

她和帶領着的其他手下耐心的等待着這群胡人走到了事先安排好的伏擊地點,可能是由于最近他們不斷的對駐紮在這一帶的胡人發動了侵擾式的小股偷襲進攻,帶隊的胡人隊長又是個經驗豐富十分警覺的戰士。其他人在忙着嬉笑打罵百姓取樂,他卻一直沒有放松警惕,密切的關注着四周的動靜。

也因為如此,當王微從草叢裏探頭第一個瞄準帶隊的他射出一箭時,立刻被他察覺,并且險之又險的在馬背上俯低身體,躲了過去,羽箭和他的頭盔堪堪擦過,将他那頂帶着長羽象征身份的頭盔打落在地。

那隊長又驚又怒,操持着一口異國的語言對着部下們大聲呵斥,但是王微和其他人已經齊齊舉弓一陣亂射,頓時箭如雨下,将胡人的隊形沖得亂做一團。很多被他們俘虜的百姓驚聲尖叫,下意識的蹲地抱頭,也有不少比較機靈的,趁着胡人無暇關注,掙開了繩子,拉上自家妻兒就跑到附近的石頭後面躲避。

趁着胡人不備從高處偷襲射了他們幾輪,王微見胡人已經慢慢的回過了神,丢下那些中箭倒地的傷者和屍體,用盾牌結成一隊來擋下羽箭,還有悍勇之人掏出長弓,對山頭上王微一行人回以顏色。不過這樣的發展王微早就預料到了,而且也熟悉得不行。她将手中長弓重新背負在身後,“噌”的一聲大刀出鞘,很有山大王風範的吼了一聲。

“弟兄們,跟我沖啊!”

喊完她就帶頭第一個冒着胡人的箭矢,沿着山坡沖了下去。

這兩年裏她一邊苦練刀槍劍戟,一邊從未間斷過每晚的秘密修習。其實後來王微曾經悄悄的在手下那群什麽亂七八糟來歷都有的下屬那裏打聽試探過,無奈沒人聽說過那個叫做玄清的道士,也說不清楚王微究竟練的是什麽功。一開始王微為了掩蓋自己身上的異樣還編了不少瞎話,大概就是她曾經摔下山崖僥幸沒死然後發現了某位無名前輩的墳冢,墳前放着一個盒子,裏面便是武功秘籍啥啥的……是不是很熟悉的套路?

不過到了現在,已經不會有人再質疑王微身為女人,為何會擁有如此強悍的戰鬥力,所有人都習以為常,并且覺得理所當然,仿佛王微天生就該這麽強。

不然的話,她又怎麽可能率領着越來越多,越來越強大的部下,長期游走活躍在被胡人占領的地縣,不吭聲不出氣的救出無數百姓,殺光了無數胡人分散的小隊呢。王微就再也不提當初編的瞎話了。

迎面射來的羽箭數量頗為驚人,畢竟這些胡人原本就擅長騎馬射箭,和中原一帶土生土長的人士完全不同。不過王微早已今非昔比,自然不會因為這種小場面便吓得亂了手腳。她輕松的邊往下沖邊用手裏的大刀格擋開快要射到身上的箭矢,陡峭的山壁對如今的她而言簡直宛如平地,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她就已經跑完了這段距離,猶如撲進羊群中的猛獸,一頭紮進了胡人的盾陣當中。伴随着手中雪亮的一片刀光,鮮血四濺,一直以來以屠殺其他人來彰顯武力的胡人,終于也品嘗到了被人屠戮的滋味。

王微憑借着自己那一股子蠻力,短短時間就沖散了胡人的盾陣,還連續斬殺了好幾個應該有點身份的胡人士兵。跟他們打交道多了,自然就能從服飾盔甲上辨認出他們地位的劃分高低。比起一開始毫無頭緒,只知道随便逮着個人就瞎打瞎砍,如今的王微可謂經驗豐富。比起去追砍那些最底層的士兵,還不如集中精力殺他們的領隊和隊長。基本上這些人一死,胡人再怎麽精悍不怕死,也會頓時潰散無心再繼續戰鬥下去。

直到這個時候和她一起埋伏的其他人才陸續趕到,迫不及待的殺入陣中,大家對這樣的場景都已經麻木了,不像最開始的時候還心中不服,覺得王微只不過是運氣好之類的。堂堂血性男兒竟然每一次都比不上一個女子,說起來确實挺丢臉,但幸好這樣的女人全天下也就這麽一個。

這樣的偷襲對王微這群人而言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輕車熟路的花費了沒多少時間,就将這群胡人格殺得差不多。原本王微還想擒下那個帶頭的隊長,用他當俘虜來逼迫其他人投降,免得造成自己部下無謂的傷亡。但那個隊長異常的悍勇,面對王微的喊話視若未聞,用手中的長刀連着砍翻了兩個王微的部下,王微只好不留餘地的對他展開了狂風暴雨般的急攻,最後将他格殺于刀下。

隊長一死,剩下的人也就沒多少抵抗的心情了,除了那種特別頑固不肯投降的,基本上凡是放下武器跪地舉手的,王微的部下們都沒有繼續追殺,而是熟練的把他們按到在地反綁起來。

這場伏擊只花了很短的時間就結束了,王微和部下們開始飛快的打掃戰場,把一切能帶走的盔甲武器和馬匹都帶走。而邊上那些戰戰兢兢被吓得不輕的老百姓,王微也很熟練的派出了麾下長得最友善,有着一張讨喜的圓圓娃娃臉的白煜,讓他去安撫民衆随便套話。

白煜心裏默默嘆氣,他實在是很不喜歡做這種事情,那些哭哭啼啼的老百姓動不動就跪地磕頭,要麽就哭喊着求他去救自己失散的親人,讓他腦殼發痛。但是自從當年不小心被這位主公騙上了賊船,再奇葩的事情他也做了不少,而且知道這位主公平時都很好說話,也從來不喜歡擺什麽架子。但只要是在戰場上,軍令如山,違抗她的命令,即便是他也不會有什麽優待,只好擠出和善的微笑,熟練的上前去安撫哭喊跪地的百姓。

也不能怪白煜鐵石心腸什麽的,一開始他對這些被搶掠來還失去了房屋財産的老百姓還是很同情的,一邊陪着他們哭一邊滿腔熱誠的想要幫助他們重建家園,完成他們報仇尋親的願望。無奈兩年裏這種場景太多,他早就被磨煉得麻木了,深知除非将胡人徹底的驅除出中原,并且整頓當今混亂不堪的朝廷,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老百姓不可能安居樂業,平靜生活。

白煜如同一個無情的機器般堆着笑容,三下五除二的就用慣有的套路安撫了那些惶恐不安的百姓,成功的打消了他們心中不小的恐懼,并且從幾個人嘴裏套出了話,得知他們都是附近不遠處的本地居民。為了躲避胡人,他們早就放棄了世代生活的村子,帶着家中僅有的微薄財物以及糧食,集體躲進了村子旁邊的深山裏。

他們原本十分小心,白天從來不出來活動留下痕跡,一時之間倒也真的瞞過了胡人的好幾次搜捕。但因為有人舍不得當初倉皇離開時埋在後院的財物,晚上悄悄的下山想要回去取出來,結果就被巡視的胡人抓了個正着。

一個大概二十出頭的男子說起這事就無比的憤慨:“可惡的李老三,自己壞事被抓就算了,為了活命還把全村都賣了,主動帶着胡人上山來抓我們,要不是他,我們也不會被胡人抓走……好漢,若是你們見到李老三,一定要把這個狗雜/種殺了,為死掉的那些人報仇啊!”

被他一說,已經漸漸圍過來的其他人想起了不幸死去的親人,忍不住掩面哭泣,更有随聲附和破口大罵的,紛紛跪求白煜幫他們報仇。白煜心裏連連嘆氣,所以說他才讨厭做這種事情啊。

正因為煩躁面露一絲不耐,忽然白煜感受到了某處投射而來的死亡視線,回頭便看見遠處一身血污的王微正以和善的目光靜靜注視着他,頓時打了個機靈,想起平時主公教導他們那些什麽“深入群衆和群衆打成一片”,“農村包圍城市”,之類他半懂不懂的話,臉上露出同情而和藹的笑容,一一許諾,拍着胸口保證不光會把這些村民護送到安全的地方,還會把他們失散的親人找回來團聚。至于什麽李老三,當然是見到就砍死,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衆百姓一聽又是滿嘴感念恩德,還要給他們下跪,白煜趕緊一個個扶起來,嘴裏念叨着“不必多謝,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別提多麽的熟練了。

這時一個年輕女子怯怯的打量了一番邊上還在拖走屍體清點戰利品的其他人,尤其是站在人群中無比醒目的王微,悄聲問白煜:“恩公……你們莫非就是傳言裏的佛祖派來拯救世人的濟世軍?”

白煜面帶微笑正要解釋,其他百姓一聽頓時變得激動起來,也不再那麽懼怕了,七嘴八舌的道:“原來真的有濟世軍啊,我還以為都是瞎話騙人的。”

“沒想到佛祖顯靈了,恩公,小人日後必定為你們立下長生牌位,天天祈求佛祖保佑,保佑你們長命百歲!”

“恩公,恩公,聽說你們都得到了佛祖保佑,個個刀槍不入,不死不傷,這是真的嗎?”

白煜對于這種場面也見得太多了,繼續熟練的“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三連。但老百姓們卻仿佛在絕望的深淵中見到了一絲曙光,不少人原本表情麻木,現在卻神情激動,嚎啕大哭。

遠處的王微看着這一幕,心裏多少有點無奈,什麽佛祖,什麽濟世,她可從來沒有這麽宣傳過啊,搞得好像他們是白蓮教黃巾軍一樣。也許其他人會喜歡搞這一套,神神秘秘的,宣稱自己得到了什麽佛祖大神的啓示庇護,擁有神棍之術。但王微哪裏會看得上這種江湖套路。

畢竟,她到底和草根不同,身上有着所謂名正言順的大義BUFF加持,只是現在還沒到大肆宣揚的時機而已。

“唉,算了,老百姓喜歡這麽想也沒辦法,總不能說我們是無産階級戰士,要讓紅旗在這片土地屹立不倒吧……”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又又又忙到飛起,周末全在加班,回家累成狗倒頭就睡,後面幾天多更新一些補上漏掉的吧。

見諒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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