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既然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在桃源縣王微就是最大的老大,沒人敢反對,很快一切都安排妥當,王微帶上了白煜以及五個武功不錯的心腹下屬, 踏上了旅途。

這種時候自然就不能以女裝的樣子示人了, 因為一個女子在這種混亂的時候行走在外, 想不惹眼都難。好在王微扮男人早就有了心得體會, 臨行前輕車熟路的搞定了一切。不光記得塗黃了臉手脖子,給肩膀腰部墊上東西,還別出心裁的弄了個假胡子,在手背手指貼了不少假汗毛,讓梅兒直呼惡心。

王微還比劃着打算在□□裏塞根香腸, 做到絕對完美,被梅兒黑着臉搶走了。

“殿下, 适可而止吧!”

再怎麽被王微荼毒, 到底還是土生土長的古代女人,梅兒快氣得七竅生煙。王微卻不以為意,粗着嗓子嘎嘎笑了幾聲, 大着舌頭道:“你這小娘子好生不講道理, 怎麽拿了灑家的小兄弟, 快快還給灑家。”

梅兒被王微弄得哭笑不得, 最後把那根香腸狠狠丢到王微臉上,捂着臉跑了。王微撿起香腸,自言自語的道:“這不是以防萬一嘛, 要是遇到打饑荒,還能洗洗煮了吃呢。”

對着鏡子她還是把香腸塞了進去,還考慮了一番左邊放還是右邊放的問題, 然後忽然覺得自己好無聊。

“混了兩年社會,我也過得真夠糙的……”

但最後王微還是沒把那根香腸取出來,主要是她考慮到萬一路上遇到檢查搜身,她豈不是要被誤會成太監?

就這樣一行人秘密的出發了。一路沒什麽可說的,原本還算繁華的地區經過胡人的長期掠奪,早就荒無人煙,在外面流竄的全是強盜,還不長眼睛的搶到了王微他們身上,當然被直接反殺,多了幾捧黃土。

花掉了兩天多的時間,王微一行人踏入了冀州鄭桀的地盤,由于此地靠近邊境,長期民族混雜,呈現出的是一番和中原地帶截然不同的風情。比如說就看不到多少木制結構的民居民宅,更沒有長安城裏比比皆是的亭臺樓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帳篷,最大的足足有一個廣場那麽寬,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固定搭建起來的。

雖然受到周邊地帶的影響,冀州也顯出了幾分荒涼,但起碼看着還像模像樣。雖說鄭桀此人出了名的荒唐殘暴,但王微看着那些在城門外排隊等着進城的百姓,雖然依舊面黃肌瘦的多,起碼臉上還帶着活氣,而不是她在淪陷區裏常看到那種死氣沉沉毫無希望的樣子,證明鄭桀治理得還湊合。

由于兇名在外,胡人也不敢輕锊虎須,因此冀州城還能看見不少經商的商隊出入,只是進城都要經過仔細的搜查。王微他們幾個自然也是弄到了路引才出來的,反正桃源縣縣衙都被他們占了,朝廷不知道也根本不會管區區一個偏遠之地,戶籍路引随便寫。

白煜他們幾個看着城門嚴陣以待的士兵有點發虛,但王微卻一點不虛,大大咧咧的就翻出路引排進了隊伍,白煜他們見狀也只能硬着頭皮跟上。說到底,白煜他們終究還是自認為民,看見官府就心生畏懼。然而王微怕什麽啊,哪怕是被戳穿了,大不了她就亮出身份說是來探望鄭桀的,她還不信鄭桀敢殺了自己。

還別說,守城門的軍士們雖然态度不怎麽樣,卻還沒看見有敲詐勒索老百姓的行為,很快就輪到了王微他們幾個,守城的士兵拿着她遞上的路引對照着看了又看,疑惑的問:“你們這個時候要出關?”

王微用一口混雜着濃厚鄉音的腔調叫起了苦:“哎喲軍爺,您是不知道啊,這個世道,實在是混不下去了。俺們幾個原本是在平洲跑镖的,結果镖局生意做不下去關門了,可俺們總得要吃飯過活呀,可俺們除了會點粗淺功夫啥本事都沒有,這不,想起有個遠房叔叔在龜茲那邊做買賣,只好厚着臉皮去投奔他了。”

白煜他們幾人都瞪大了眼睛,他們不知道主公還有這種說瞎話的本事,搞得他們都差點信了。

士兵哼了幾聲:“要吃飯還不容易,正好,咱們冀州正招兵呢,我看你們幾個都挺健壯,直接留下來入伍吧。”

王微還沒說什麽,白煜卻有點急了,他們怎麽可能留下來當兵,踏上一步正要說話,忽然外面傳來一陣騷亂,還在排隊的老百姓都四處躲避,只見一隊騎士騎着高頭大馬遠遠而來,無視了路上的行人,只管往前橫沖直撞,帶起了半天高的塵土。

士兵貌似認得來人,也顧不上和王微他們說話,罵罵咧咧的把路引丢回她懷裏,跟其他人一起去阻攔了,王微他們幾個趁機溜進了城裏。

白煜擔心中途再生變故,急忙拉着王微想要離開,王微卻若有所思的回頭看了好幾眼。如果沒看錯的話,那隊騎兵帶頭模樣的軍官她曾經見過,正是當年一直跟随在鄭桀身邊的貼身親衛,鄭桀似乎很信任這個人,不管走到哪裏都帶着他。雖然他變了些樣子,王微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奇怪,按理說這種身份的人基本不會離開侍奉的主君半步,除非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主君信不過其他人,特地派遣自己最信任的人去辦……難道冀州城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這時那隊騎兵已經過了城門檢查的關卡,直接在城內的主道上策馬狂奔起來,吓得一路的百姓雞飛狗跳,躲閃不及。王微看到這隊騎兵雖然跑得很快,但還是保持着一個嚴密的陣型,将一匹馬圍在中間,而馬背上的騎士跟人共乘一騎,好像受了傷昏迷着,腦袋垂得很低,全靠背後的人抱着才不至于摔下來。

王微還想再細看,但這隊人已經風馳電掣的過去了,直接奔進了位于大道盡頭的刺史府,也就是鄭桀的官邸。

“嘿,莫非是鄭桀這貨又遭到刺殺受傷了?”

王微心下猜測了起來。

雖然她對鄭桀并沒有多大的好感,而且也一直把他當做假想敵戒備着,但平心而論,她還是不期待看着鄭桀出事。畢竟他算是中原地帶唯二能震懾住胡人的武将之一了。如果他出了生命危險,原本就足夠遭人痛恨了,貌似這兩年也沒聽說他娶了正妻生下嫡子的消息,那豈不是立馬就要亂套。

如此一來,王微聯合西域的計劃就只能推遲或者取消了。

思及此處,王微叫住了白煜:“不要慌,別急着過關,我們暫且打聽一下,看看鄭桀是不是出事了。”

哪怕白煜滿心反對這個決定,可王微當然不會聽他的,而其他人更是向來對王微唯命是從,于是一行人便找了個客棧,打算暫且吃個飯,視情況看要不要投宿。

不管任何時代也不管任何地方,人民群衆總是喜歡八卦且眼睛雪亮的,剛才的動靜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王微他們找了個桌子坐下吃飯的時候,便聽見附近不少人在議論剛才的事情,言語間自然免不了猜測是不是鄭都督出事了。

不過一個自稱自家伯父在刺史府當差的青年卻說:“怎麽可能,鄭都督這幾天才新收了個歌姬,正喜歡得緊呢,天天都呆在府裏跟那個歌姬厮混,一步都沒出過門,怎麽可能出事。不過聽我伯父說最近城裏不斷往外調去小股的衛兵,還大多都沒回來……該不是在抓奸細吧?”

對于他的話衆人有信的也有不信的,最後七嘴八舌的扯了半天,不了了之,反倒是八卦起了隔壁街上老張家兒媳婦偷人的事情。

白煜靠近王微壓低嗓門道:“主公,看城裏一切如常,并沒有發生任何騷亂,我估摸着鄭桀應該不會出事,時間不等人,師兄還在等着和我們會合,我們還是早些離開為妙。”

王微自然知道白煜說得有道理,然而她好奇啊,就是很想知道刺史府到底發生了什麽變故。不過也有可能是她這兩年為了營造帶頭大哥的氣質,大多數時候都要故作深沉裝成熟,只能在梅兒面前放飛自我,連候信都不行,因為她多少還得顧忌自己在候信心目中的形象。

可以說她憋得是相當難受。

如今終于脫離大部隊出來了,她就有點壓抑不住想浪一浪。而且吧,她挺想知道鄭桀現在變成什麽樣子了,有沒有長殘。傳聞中他給自己的愛妾碧珠修了一座金碧輝煌的七寶玲珑閣,到底是真是假。那個據說美得不像話是個男人都會愛上的碧珠到底有多美,難道比她還美,王微還有點不相信。

然而王微倒也不是不自量力的想作死,帶着大部隊的話她肯定不會瞎搞,但僅僅只是她一個人,想要在這轶陽關自由出入,完全是小意思。

于是王微咳嗽了幾聲:“這樣吧,你們幾個先出關,在外面找個隐蔽的地方等着我,我一個人晚上去刺史府踩個盤子,看看風頭。”

白煜大驚,別人不知道,作為一開始就跟随在王微身邊的人,他可很清楚王微看似成熟冷靜外表下是一顆多麽奔放的心,以前胡搞瞎來的事情還少嗎,讓他們幾個人都快愁白了頭發。眼看着随着年齡漸大終于變得穩健了許多,怎麽今天又舊病複發了?

情急之下他差點脫口叫出了那個許久未曾再叫過的稱呼:“殿——”

王微瞪了他一眼,白煜閉上了嘴。

如果說曾經白煜對這位美貌的金枝玉葉還多少存在過想法,在見識到她兇悍本性和彪悍作風後,什麽小心思都被吓得縮了回去,這麽生猛的女人,他一根頭發都不敢沾。白煜完全無法想象世界上到底得什麽樣的男人才敢娶這位公主娘娘當老婆。怕不是稍有冒犯就要淪落到被老婆拿刀砍成兩半的結局。

他可是親眼見過這位金尊玉貴的公主拿着大刀砍人的場景,砍得可熟練了,一點都不手軟。王微自己估計沒什麽感覺,但她身上确實殺氣日益加重,自然帶着一股淩厲的氣勢。如果她長得三大五粗兇神惡煞倒也不必說了,偏偏她卻長着一張貌如春花的臉蛋,身條也細細的,平時說話溫溫和和,輕易不會發火。可她一旦拉下臉,再桀骜不馴的粗野漢子都大氣不敢多喘一口。

畢竟,王微今天的位置都是她真/刀真/槍一點點厮殺出來的。

白煜心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家威嚴吧,人果然還是有命中注定一說的。

他不吭聲了,其餘幾個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王微當初選擇這幾個人擔任自己的親衛,不是看他們多能幹厲害,完全就是瞅着他們老實聽話,自己說什麽就是什麽。她的親衛,不需要有太多個人想法,只需要服從她的命令即可。

“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王微開心的吃起了飯,白煜一張臉都快苦得滴出汁水,萬一公主出了什麽事,他怎麽向師兄以及那麽多兄弟交代啊?

把哭唧唧的白煜和其他人送出了轶陽關,王微在客棧呆到了天黑,摩拳擦掌的換上一身黑衣,再用黑布蒙上了臉。當年她剛剛離開雲州的時候,一度也和李有財他們幹過不少偷雞摸狗的事情,對江湖中下九流的道道熟悉得很。可惜李有財打死都不準王微去親自實踐,今天終于找到了機會。

雖然不至于會輕功一飛沖天,但以她現在的身手飛檐走壁并且不被人發現還是沒問題的。王微覺得假如真的有所謂的刺客兄弟會,她妥妥的刺客大師啊。

白天借着逛街的機會她早就去踩過地頭,現在熟門熟路的一路隐蔽身形摸到了刺史府的東側,根據她的觀察,這一帶的守衛最松懈。

雖然圍牆很高,但對王微而言完全不算事,她輕輕松松的就一溜煙爬上了圍牆,悄無聲息的落地躲進了陰影之中。雖然刺史府占地面積很大,但因為這類府邸都有差不多的格局,王微很輕易的就找到了通往後院的路。

因為鄭桀的仇家太多,為了防止刺殺,越是靠近後院,守衛就越是森嚴,王微像一只貓似的無聲無息穿梭在房頂屋脊,連一片瓦都沒踩動,不禁對自己現在的身手也很是自滿,甚至還有一種在玩真人版刺客信條的刺激感。

躲過了幾波巡視的守衛,她瞅準了一個燈火通明看起來很精致的小院,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瞅準空隙摸到了小院的房頂。根據當年李有財的親自傳授,王微找了個隐蔽的位置,輕輕的揭開了一片瓦,迫不及待的往下窺探,很期待能看到點什麽刺激的畫面。

雖然視野範圍有限,但從看到的景象推斷,這裏的确是鄭桀某個姬妾的住所,所見之處一派迤逦富貴的布置,地上鋪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到處都放着大大小小用金線繡滿花朵的軟墊,充滿了異域風情,讓王微懷疑莫非這裏住的還是個外國妹子?

“切,這貨還挺會享受的嘛。”

看看人家過的神仙日子,再想想自己過的艱難生活,王微深深感到了人間不值得。

雖然下面一片安靜,但直覺告訴王微,屋裏有人。她屏息靜氣的等了許久,終于看見一個高挑的身影慢慢的走進了視野範圍。正要感嘆這個姬妾真特喵的高鄭桀口味挺獨特,那個身影忽然一轉身,王微差點叫了出來,因為那赫然是一個男人。

“激動,堂堂以私生活糜爛著稱的節度使居然是個斷袖,這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哇,想想就好興奮吖!”

她不動聲色的又移開了一塊瓦片,想換個角度把那個男人的臉看得更清楚一些,卻不慎發出了一絲細微的聲響。那個男人好像立刻就察覺到了,警惕的擡起頭望向屋頂。這一下王微是真的捂着嘴才不至于驚叫出聲。

她捂着嘴急促的呼吸了一陣,忽然就捂着肚子無聲的笑了起來。

“呼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王大公子,王歸鴻,你怎麽就莫名其妙落到鄭桀手裏變成他的男寵了呢,我就說為啥這段時間老是想起你,甚至還做了個不可描述的夢,原來是應在這裏呀。你也有今天!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以王微現在的眼光,自然很輕易就能看出王雁面色慘白,一副重傷在身,大病初愈的模樣。雖然覺得明明一直在外打仗的他會跑到冀州鄭桀的地盤确實挺神奇,但他和胡人作戰的襄州和冀州隔得還挺近的。加上王微都聽說了王家和朝廷都對王雁很不滿,被人賣了或者背刺,機緣巧合的被鄭桀給弄來,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雖然不清楚他們兩人到底有什麽舊怨,但鄭桀确實一直都很讨厭王雁,估計他想要對王雁做的事情和王微想的差不多——不是指把他推到這樣那樣,而是想用各種折磨和羞辱來将他踩入泥濘,看他還能不能保持那副冷豔高貴的做派吧。

“不愧是鄭桀,硬是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事,我都想為他點贊了怎麽辦。”

王微擦掉了笑出來的眼淚,她覺得自己好久都沒這麽開心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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