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 質問

偌大的正廳裏，快遞來的家具四散開來，有一半還未拆封。

許丘白看着拆了一半包裝的麻灰色沙發，皺眉：“這沙發你選的？不是你的風格啊。”

“我該是什麽風格？”黎松從冰箱裏拿出兩瓶純淨水，遞了一瓶給老友。

“應該是那種……”許丘白在大腦裏過了一圈，“那種細膩的有着簡單明快配色的帶着矯情的浪漫主義色彩的風格。”

黎松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絕對不是這種黑漆漆的性冷淡風。”許丘白篤定地說。

“诶，不對。”許丘白忽然道，“你什麽時候買了這麽多家具了啊？”沙發、茶幾、飯桌、小櫥櫃……甚至還有一架桃木鋼琴。

“這大半個月你不到學院幫我幹活，卻背着我逛街？”

正說話間，“叮”的手機提示音響了。許丘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原本懶洋洋坐在地毯上的男人迅捷地從褲兜裏掏出手機，爾後特意背過身去，低頭對着手機打字。

神神秘秘搞什麽呢？

許丘白湊過腦袋，一眼瞅見了那個小湯圓的微信頭像。他登時猶如醍醐灌頂，神臺一片清明。

“诶嘿，這些家具是和陳家小博士一起買的吧？”許丘白笑得如同鄰家老姨母，“不錯嘛，看不出來你個沒談過戀愛的，戰術很老道啊。”

黎松直起脊背，挑眉：“請問有什麽指教嗎？”

許丘白登時來了勁，撩起袖子大馬金刀跨坐在沙發上，正要顯擺一下他高深的技術理論，就聽自己的褲兜裏也“叮”地響起了一陣蜂鳴。

他手一抖，連人帶手機摔下了沙發。

黎松掀起眼皮瞅了地上的手機一眼。屏幕上顯示着一位名叫“白色泡泡龍”的漫畫博主，粉絲還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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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互關了。”許丘白扶了扶眼鏡，“我我我……”語無倫次了半天發現不對，旁邊還有人看着呢。

“……我練瑜伽呢。”許丘白不動聲色地把跌倒的動作扭轉過來，擺出了個盤腿拉伸的姿勢。

黎松忽然意味深長地笑了：“需要我給你一些指導嗎？看樣子我的進展比你要快一些。”

許丘白抹了把汗：“你說什麽呢，我怎麽聽不明白……”

“我說……”黎松刻意頓了頓，“肖白白啊。”

許丘白手又一抖。

“哦，看來是不需要了。”黎松站了起來，拿起了擱在茶幾上的車鑰匙，“沒事兒我走了。”

“诶別！”許丘白抱住了黎松一只大腿。

黎松低頭觑了地上怎麽也不肯撒手的那位。

“請教一下。”許丘白仰着頭問，“我有一個朋友，他在追一個女孩子，可是這個女孩子總是避他如蛇蠍，該怎麽辦？”

黎松蹙起眉頭想了一會：“你這個朋友……”

“嗯？”許丘白豎起了耳朵。

“……很有趣啊。”黎松笑眯眯道。

許丘白：“……”

“不如這樣吧。”黎松閑閑道，“我現在要去a大，捎你一程？”

黎松驅車抵達a大時正值午課開始。許丘白做賊一樣先行下車不知去了哪裏，黎松一個人晃悠晃悠地沿着校園正義路的林蔭道往前走。

微信裏共享位置的那個小紅點離他越來越近。

他拐過一條小道，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伸腿坐在花壇邊的小姑娘。她穿着一件白色戴帽短衛衣，一條洗得泛白的牛仔褲，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點綴，卻意外地吸引人的眼球。

幹淨，安寧，沒有半點雜質。

陽光從小亭子的镂空花紋裏照下來，正跳躍在她及肩的碎發間。她似乎等得無聊了，無意識地晃了晃腳尖，帶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落葉摩擦聲。

他輕笑一聲，快步向她走去，正走到她身後，卻見一輛山地車突然停在了花壇前。

剎車聲又急又重，顯得分外刺耳。

山地車主人的聲音同樣狂躁而急迫——

“陳珂冬！複試結果都貼出來了，我一大早跑去研院看名單，上頭根本沒有你。這就是你的答複嗎？”

黎松停住了腳步，他看到坐在花壇上的姑娘停止了晃動腳尖。她擡起頭，心平氣和地看向面前怒氣沖沖的刺猬頭。

“葛名遠，你邀請我參加的是你的項目，對吧？”她問。

“是又怎麽樣？”葛名遠氣不打一處來，“你不是拒絕了嗎？耍我呢？”

“我什麽時候拒絕了？”

葛名遠一愣。

“我沒有面試你們院的研究生，這不代表我不打算去你的項目。”她緩緩地說。

“什麽意思？”葛名遠的情緒緩了下來。

黎松兀自笑了笑，坐在了花壇另一邊。坐下的時候，他正好看到她的背包滑落到了地上，于是把它撿了起來，拍掉上頭的落葉碎屑。

葛名遠側眸看了他一眼，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又被珂冬吸引了。

“你聽說過‘大學院卓越計劃’嗎？”珂冬問。

葛名遠一愣。

她繼續說：“這個計劃a大早幾年就在籌備，生科院牽頭化院、物院、能動、機械和計算機，整合成一個跨學科綜合基地。明年基地正式對外招收本科生，今年已經在篩選加入基地的研究生。”

葛名遠瞪大了眼睛：“這……這傳說中的事兒呢，能作數？”他很快閉了嘴，珂冬安靜而沉穩的目光驅走了他的猶疑。

她說是，那就是了。

珂冬說：“我拿到了一個推薦名額，代表制藥去做合成生物的項目。”

“你不要覺得沒有加入生科的研院就做不好這個項目。你知道的，我從很早以前就已經在接觸這個領域，雖然不足，但也有收獲，今後我會更努力學習。而且我可以把制藥這邊已經成熟的資源帶過來，資源整合能帶動更多元的發展。”

葛名遠聽着這番平實又刻板的解釋，忽地沒了聲音。

半晌，他開口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聽說你們化院的泰鬥林教授邀請你去他的核心項目團隊？”

珂冬也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不過仍是如實回答：“我還不夠格，沒有去。”

葛名遠愣了愣，繼而揚起了個大大的笑臉：“你行啊，珂小冬。”

珂冬歪頭，不解。行什麽？

葛名遠哈哈大笑：“我說，你放棄那麽好的機會，來我們的小隊伍，實在很有勇氣啊。”

“沒什麽的。”她搖了搖頭，“我想做一件事，然後去做了。就這樣。”

身後一直默默旁聽的黎松意外地揚了揚眉，下意識擡眸望了望她的後腦勺。他無意間說過的話，她倒記了下來。

他能夠想見她此刻的表情，堅定又倔強，沉靜得叫人着迷。

葛名遠揚了揚誇張的刺猬頭，挑眉道：“行。既然已經定了，那你什麽有空來參觀一下我們的實驗室吧。”

“今天不行。”珂冬立刻回絕，“我已經有安排了。”

葛名遠突然桀桀地笑了起來：“有約了啊。”

“那什麽，”葛名遠刻意壓低嗓音來了一句，“你男朋友挺帥。”

珂冬：“？”

葛名遠擡了擡下巴，指着坐在她身後的黎松。

珂冬回頭，正和黎松看過來的眸子撞個正着。他手裏拿着她的小背包，神情無辜又茫然，不知在這裏坐了多久。

“你……來了多久了呀？”珂冬一時有些無措，“怎麽不叫我呢？”

“剛到。”黎松彎了彎唇角，“正要叫你呢，你就回頭了。”

珂冬趕緊站了起來：“要去家具城嗎？我……”

“今天不去了。”黎松也站了起來，“我可以跟着你去看看你新的實驗室嗎？”

欸？珂冬愣了愣。

“來啊，”葛名遠一腳蹬地，一腳踩着單車：“珂冬，去看看我們的實驗室吧。放心，我們有不成文的規矩，可以帶家屬一起。”

珂冬覺得大腦當機了一秒，後知後覺地體悟出了其間的誤會。她正要解釋黎松不是她的男朋友，就聽身邊坐着的那人開了口。

“我可以去嗎，珂冬？”黎松笑着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