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逼問

綠鹦是在徐善然進去之前先離開的,但沒走兩步,她就聽見背後傳來“砰”的一聲關門聲,這聲響動就似撞擊在她的心頭那樣,突然的一下叫她忍不住轉頭向後看去,可是這個時候,那帶路的小丫頭竟一轉身挽了她的手臂,看似詢問實則強迫地将她往前帶着,嘴裏還笑道,“綠鹦姐姐看哪兒呢,朱嬷嬷吩咐我帶姐姐下去休息,姐姐可別走錯了路。”

被拽着的地方傳來仿佛極大的力道,綠鹦不受控制地随着小丫頭的腳步前行,渾渾噩噩地也不知道轉過了幾個彎道朝什麽方向,終于來到一間孤零零呆在角落,位置十分偏僻的房子前。這房子不止單獨一間呆在這兒,周圍仿佛也沒人搭理,草木瘋長又燈火寥落,一眼過去十分蕭瑟。

綠鹦放眼看去,只見那屋子內邊并未電燈,黑洞洞的也不知裏頭有些什麽,外頭的左近倒還有幾個拿着燈籠的仆婦,只是一個個都膀大腰圓,十分結實。再認真一瞧,面孔也俱是陌生,只怕連混個面熟情也是沒有的。

時至此刻,綠鹦的心已經晃悠悠差不多沉到了谷底。

那小丫頭偏偏還在這時候推了她一把:“到地方了,姐姐快進去吧!”

綠鹦向前踉跄了一下,腳步剛有些遲疑,那些仆婦就一個接一個的走了過來,看神色絕不是想要好言好語地将她勸進去。

舉目四顧,卻不知什麽東西能夠依靠,是不是就是現在這樣的感覺?

也許真到了絕境反而容易胡思亂想,綠鹦現在就突兀地冒出了這麽一個念頭,但并沒有更多的時間給她分辨出此刻心裏的感覺了,那些仆婦已經走得十分近了,她不得不在什麽都沒有準備好之前,就維持着僵硬的面孔,邁着同樣僵硬的腳步,往那黑洞洞的房子裏走去。

一步邁入,背後的門“砰”地一聲就關上,視線所及間,最後一絲光源也被掐斷,時間與空間似乎都被無限地拉長拉廣,慌亂裏,只有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響在耳際,還有那随之從外頭傳來的,高高在上的命令之聲:

“今天去沐陽侯府,姑娘都做了些什麽事情?”

“姑娘……”

“紅鹉已經什麽都說了!”

“姑娘……”

“老夫人什麽都知道了!你若不說,就是欺主!打死發賣都在老夫人的一念之間!”

“姑娘沒有……”

“姑娘是不是叫你撬了門?是不是去見了外男?”那聲音厲聲喝道,“還不說?真打算被賣入窯子裏千人騎萬人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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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什麽都沒有做!”被逼到了極致,腦中岌岌可危的理智已經崩斷,綠鹦驀地叫喊起來,尖利的聲音都暫時蓋過了外頭接二連三的話語,“是紅鹉!是紅鹉那賤婢吃錯了藥得了失心瘋來攀誣姑娘!我知道紅鹉為什麽要攀誣姑娘!她心虛!她心虛!!她心虛!!!”

朱嬷嬷來到這一處暫時關押綠鹦地頭的時候,已經是綠鹦進去的兩個時辰之後了。

那幾個守在門口的仆婦見了朱嬷嬷,立刻上來問好。

朱嬷嬷微一點頭,便問:“裏頭的人怎麽樣了?”

仆婦有些為難:“一直在說姑娘什麽都沒做,是紅鹉攀誣姑娘呢。”

“打開門,來兩個人,跟我一起進去。”朱嬷嬷吩咐說。

那仆婦應了一聲,便叫專管鑰匙的開了房門,又另找一個手頭上很有些力道的和自己一起,跟在朱嬷嬷身後走進了房間。

寂靜與黑暗之中,時間的流逝總比平常要緩慢許多。

綠鹦根本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只知道最開頭的時候,外頭還一句一句疾言厲色地質問,但在被她反複反駁之後,那聲音就消停下去了。她一開始還有些慶幸,可是不過多久,在這自始自終的寂靜與黑暗之中,惶恐又千百倍地襲了回來。

她們相信了我說的話嗎?

姑娘會沒事嗎?

姑娘會過來救我出去嗎?

她們是不是還在準備着什麽其他的東西?

她們是不是走了?

是不是忘記我了?

各種各樣的念頭在腦海裏交叉着撞擊着又浸染着彼此,綠鹦最後只能靠着門抱膝坐下,一遍一遍地重複“姑娘什麽都沒做,紅鹉是在攀誣姑娘,紅鹉心虛”這些話,不止說給外頭的人聽,也說給自己聽。

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成為事實。

她重複着,重複着,要自己徹徹底底地相信這一句話。

直到開門聲突兀地在耳邊響起。

一點光最先出現在視線之中,跟着這點光就似突地加入了利刃般驟然亮起,刺得眼睛生疼。

綠鹦一邊聽着開門聲一邊眼睛酸疼得直想閉起來躲開,卻又舍不得這難得的光線,還是眯着眼朝那進來的幾個人看去。

帶人進來的朱嬷嬷并不急。

她就站在這邊,一直等到綠鹦适應了光線,睜開了眼睛之後,才說:“紅鹉将事情全說了,姑娘也承認了,現在你想怎麽說?”

先看清楚了來的是老夫人身旁的心腹,再聽得那句“姑娘也承認了”,綠鹦一時真的萬念俱灰。

承認了,承認了……我想怎麽說?我還能怎麽說呢?……“我……”

朱嬷嬷等了一會,但綠鹦一直沒有把‘我’之後的句子說下去。

她耐心問:“你什麽?”

“我……”綠鹦漸漸醒過神來了,她語氣幹澀的,有點飄忽地說,“姑娘太害怕了……貼身的丫頭做出這樣賣主的事情,姑娘還小,都被吓着了……姑娘做的什麽事不合規矩了?姑娘一直規矩的……就是有些不經心的地方,也是……也是紅鹉那賤婢撺掇的……”

朱嬷嬷不語,片刻後,再問:“你想清楚了?”又看了旁邊的兩人一眼。

那兩人得了朱嬷嬷的顏色,立刻上前,一巴掌拍在綠鹦的背上,将頗為單薄的丫頭拍到地上的塵土裏,厲喝道:“看到朱嬷嬷在這裏還敢滿嘴胡謅嗎?可見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綠鹦一下子撲到地上,也不知哪裏撞找了,竟頭暈目眩。但她還是努力朝朱嬷嬷的方向看了一眼,咬牙說:“就是看見朱嬷嬷!我才說這些話!——”

燈火之中,看的人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被看的人卻将其清清楚楚地看進了眼底。

那平素最是老成腼腆的丫頭這一眼看過來,面上眼底竟都有幾分凄厲。

看來再問也不會改口了。朱嬷嬷想到,忽而有點唏噓,也不再多說,招呼幾個人出去了,又再将門仔細關上。

那仆婦将門鎖上,跟着朱嬷嬷往外走了幾步,等交談的聲音不會被屋子裏頭的丫頭聽見之後,才問:“嬷嬷,那裏頭……”

“不要再做什麽了,就等着吧,待會五姑娘會親自過來接這丫頭的。”朱嬷嬷笑道。

那仆婦“哎”了一聲,心想好在自己剛才老老實實地按着吩咐,沒有多去欺負那小丫頭,不然倒回頭來只怕就要被這小丫頭拿捏了,再想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竟把一個七歲姑娘身邊的丫頭帶進這種屋子裏來,一般這裏都是炮制那些賣主的丫頭的……那仆婦想着被關在黑屋裏的綠鹦,朱嬷嬷卻想着和老夫人呆了一個晚上的徐善然。

相較于今天晚上徐善然給她帶來的震撼,綠鹦剛才的表現,仿佛都可以說是應有之意了。

普通的七歲孩子怎麽會有那份城府與冷靜?必定是開了宿慧啊。朱嬷嬷暗暗想道,也不知現在老夫人和五姑娘說得怎麽樣了……徐善然正和祖母對坐着。

她們在老夫人那間佛堂裏頭,院中的丫頭仆婦一向是不靠近這裏的,少了朱嬷嬷,偌大的佛堂裏除了被搖曳的燭火照得明暗摻雜、似笑似哭的佛像之外,也就只有坐在高大佛像下或枯瘦或矮小的兩個人。

祖孫間的拉鋸持續了一整個晚上。

由砸碎在腳邊的瓷杯為開端,又以佛經上的最後一個字為結尾。

這段時間裏,老夫人最開頭就聲色俱厲地對徐善然說了“紅鹉将什麽事情都說了”這句話,可在随後的時間裏,卻一點也不與徐善然交流,甚至不叫朱嬷嬷回答徐善然針對這句話的之後那句“紅鹉說了些什麽”的疑問。

一般這個時候,對普通人而言,便是心裏沒有鬼,也要因為得不到解釋的機會兒焦躁難安。

但是從這一夜的開頭直到結尾,老夫人都沒有在自己孫女身上看見這一點情緒。

或者更詳細點說,她在這一天晚上,并沒有在自己孫女身上看見任何一點情緒。

沒有焦慮,沒有憤怒,沒有不安,沒有慌張,更遑論哀告求饒,撒嬌耍潑。

自己的孫女就和平常任何時候一樣,自己數佛珠,她就安靜地坐在一旁;自己吃晚膳,她也跟着吃了幾口;自己去佛堂念經,她也如同過去般先撿佛豆,撿累了再念經。

一絲一毫別的情緒也沒有。

可是只要還是個人,她就不可能沒有其他情緒。

只有一個解釋。

這些安靜的、寧靜從容的表現,本來也就是自家孫女做出的表象。

從很早就開始,一直維持着的表象。

才七歲啊。

大老爺七歲的時候在幹什麽?四老爺七歲的時候在什麽?甚至她自己,七歲的時候,在幹什麽?

開了宿慧,就是這個樣子嗎?

老夫人轉着手中的佛珠,一顆一顆轉得極為仔細,那小葉紫檀手珠上的每一顆珠子都被磨得油潤發亮,在燭火下閃爍着動人心魄的暗光。

紅鹉下午所說的那些事情,并不值得老夫人太過在意。

究竟孫女才七歲,還一團孩氣,不過是公侯家規矩嚴格些,要在普通人家裏,和陌生的男童玩耍也無不可——大家還都是孩子。

讓老夫人真正費心思索考量的,是自己孫女為什麽會去做這些事,又以什麽樣的心态去做這些事。

——是覺得好玩?

——是在尋找刺激?

——是享受于對丫頭的頤指氣使,對長輩的陽奉陰違嗎?

都不是。

今晚這兩個時辰下來,張氏很清楚地這麽想。

不是好玩也不是刺激,更不是對丫頭的頤指氣使,也不是對長輩的陽奉陰違。

自己的孫女思維足夠清楚,很明白自己在做什麽,也在千方百計地去達成自己想要達成的目标。

大膽,聰明,又沉着冷靜。

現在還只有七歲。

前程真是不可限量啊,只怕送去宮中争那個位置,也無不可吧?

一顆一顆的佛珠在老夫人幹枯的手指間轉過。

六宮之主,母儀天下,帝國中最尊貴的女人,天下間所有女人的表率。

可都如此了,怎的還說那是“見不得人的去處”呢?

六宮之主也未必比普通人家的主母更快樂自在。

所以像這樣的大膽,聰明,沉着冷靜,早早知道目标,千方百計達成目标的不同尋常。

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放置在案臺上的銅制滴漏在這靜悄悄的環境中一會便要響起一聲滴答聲。

在那些滴答不知響起多少遍的時候,老夫人終于開口了:

“善姐兒,你有沒有什麽要和祖母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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