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争端

第一天的比試,簡锵五勝六負一合,在所有剛入山的新弟子中排名第一。這個結果是意料之中,藍止沒有太在意。

傍晚比賽結束,依照慣例,藍止等人去內殿做個小結,順便安排明天的事務。其餘弟子們則各自聚在一起外殿的一角,等候吩咐。

由于簡锵争了氣,白風揚的弟子們與有榮焉,揚眉吐氣痛快異常,說話聲音便大了起來,整個大殿都能聽到他們的笑聲。

藍止這邊便死寂一片。

不久,藍止弟子中有人不服道:“不過在剛入門的新弟子中贏了,有什麽了不起的?往常我們每年都贏呢。”

“姓簡的再厲害,也進不了前三十。”

“等他贏得了蘇師兄再高興吧。”

“沒錯,第一、第二都是我們的,他們不知道在高興個什麽勁。洛英第三名好幾年了,也比不上我們蘇師兄和李師兄。”

“他們就是沒贏過,才像沒見過世面似的。”

原來藍止弟子中有個名叫蘇楚的,年紀與藍止不差上下,處在地階巅峰,在一百二十名弟子中排名第一。因為他相貌絕頂,行為作風又幹脆利落,在弟子中間頗有聲望。

而排在第二的名叫李悠,年紀大些,也是氣質儒雅,容貌非凡。

排在第三位的叫做洛英,卻是白風揚手下的弟子,容貌中等。

這個人其實本來是個心無旁骛的樂天派,也不太在乎名次聲望,只醉心修煉。可惜偏偏白風揚和藍止的關系不好,只要弟子們一開始比較,洛英必定被人拉出來嘲笑一番,從相貌到修為都不放過,也是可憐。

白風揚那邊的也忍不住了,有人道:“有些人地階還沒升上去呢,還好意思說我們洛師兄。”

“以前是以前,我看再過幾年,誰是第一還不一定呢。不知道蘇師兄當初花了多少時間升一品?”

“好像是五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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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簡師弟似乎只用了一個月吧。”

“妙哉!蘇師兄如再繼續停留在地階巅峰,我看不到一年,第一就該換人了。”

簡锵低着頭,心想他什麽也沒說,怎麽又引得兩方人吵起來了?

北行派中的弟子一旦修到天階,可以選擇跟随長老們修行、煉丹、鑄器、制符,也可以像藍止、白風揚這般教導師弟們。

蘇楚卡在地階巅峰半年多未能升階,也時不時被白風揚的弟子們說出來溜溜。

蘇楚的心态好,笑着不理會,同身邊的李悠竊竊私語着不知道在說什麽。李悠笑了笑不說話。

藍止的弟子道:“你們簡師弟那麽厲害,不如幹脆代替你們白師兄教導你們吧。”

“沒錯,你們白師兄升一品用了多久?好像還不如我們蘇師兄呢。”

“要照這個比法,容師兄也要被比下去吧。”

“你們簡師弟現在就成了我們北行派第一了呢。”

容雲想的弟子們本來在安安靜靜地吃瓜看戲,卻不想容雲想被拉扯進來,其中一個弟子立刻站起來道:“你們吵你們的,別牽連我們容師兄。”

白風揚的弟子開始大笑:“窩裏反了。不是說什麽北行雙壁麽,容師兄不是藍師兄的人麽,現在怎麽吵起來了?”

容雲想是藍止四個人中資質和修為最差的,前些日子他被打成藍止一派時,也被人暗地裏嘲笑了一番,說他“資質差,才想站藍止一派求自保”,以及“自己沒本事,要靠別人才能上位”。

他的弟子們本就敏感,這時候也紛紛不爽道:“誰說我們容師兄是藍師兄的人了?我們何時靠別人了?”

白風揚的弟子道:“去年被踢出去的二十名弟子中,你們就有七個人,最差的是誰,不言而喻。”

白風揚的一個弟子當即站起來喝止:“不許胡說八道!”

這弟子名叫安素,平時不愛說話,寡言少語,是白風揚門下最為心思深沉的弟子。

但是這已經把容雲想的弟子們激怒了,說道:“我們就算成績不好,又關你們什麽事?你們不也有五個嗎?比我們好得了多少?”

安素說:“各位弄清楚,剛才把容師兄牽扯進來的是藍師兄的弟子,不是我們。”

藍止門下的弟子惱怒道:“是你們自己說,簡師弟過不了一兩年就能在北行派獨領風騷,拿他升一品的時間來跟我們蘇師兄比。照你們那種算法,恐怕連師父本人都比不過吧。”

吳斐上一次在簡锵手下吃了虧,心裏恨不得他死無全屍,慢悠悠地道:“所以說,簡師弟是比師父都厲害了嗎?”

範青也順勢冷笑道:“要不要師父把掌門之位讓給他?”

簡锵這時候才發現事情不好,剛要出聲辯解,卻聽到後殿內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

深紫華服,佩劍铮铮,遲肅帶着藍止、白風揚等弟子和長老們走了出來。

所有的人立刻閉上了嘴。

他們剛才争吵得面紅耳赤,一時間也沒法冷靜下來,紛紛喘着氣行禮:“師父!”

一個長老皺眉道:“在吵些什麽?”

藍止暗自有點心驚。

依照他星階的修為,都能清楚聽到剛才吳斐和範青的話,遲肅必然也已經聽到了。在這之前到底吵什麽了,能牽扯到“簡锵比遲肅都厲害”“把掌門之位讓給他”這種話?

他現在不禁後悔把遲肅設定成了心胸狹小之人。

一派之主,可雲淡風輕,悉心栽培愛護人才,也可嫉賢妒能,只管自身修為。

遲肅便是掙紮在這二者之間,不能了然大悟,卻也無法壞個徹底。

想釋然而不得,想淪落而不忍,這便是遲肅的痛苦之處。

遲肅緩緩道:“因何而吵?”

衆人皆都不敢答話,不一會兒卻聽安素道:“皆因簡師弟一個月內升了一品,大家意見不合,便讨論了幾句。”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包括遲肅都不言語,藍止的額頭上冒出絲絲細汗。

遲肅這時候已經在日階巅峰停留了三年,日夜難寐,心思煩躁之極,竟然起了以吞食丹藥來升階的心思。他知道自己的資質如此,就算僥幸升到聖階,将來繼續升品的機會渺茫,也許一輩子便是如此了。

短短一月之內升一品,這種事不是沒有過,要麽資質絕佳,要麽吞食丹藥,要麽是領悟力高。但是那樣的資質和藍止不相上下,他不記得新入門的弟子中有這等人。

換言之,這個弟子或者吞食了丹藥,或者有極好的領悟力。

簡锵連忙出列道:“弟子僥幸。”

遲肅和長老們低頭望去,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立于衆人之前,相貌俊俏,身長挺拔,讓周圍的人黯然失色。

幾位長老們先起了愛才之心,目光中露出一絲欣賞之意。遲肅心中卻微有不适,不喜道:“為何因你而吵架不和?”

簡锵一時間也沒法說個清楚,心想這事根本不是他挑起來的,他又該怎麽說?

藍止不禁苦惱,心中暗叫糟糕。

藍止的弟子自然不會為了簡锵而出頭,白風揚的弟子此刻卻也縮起腦袋不想擔起責任,齊慕然和容雲想的弟子事不關己袖手旁觀,藍止又沒有立場說話,大殿內竟無一人為簡锵出頭。

白風揚門下一個弟子悄悄探了探腦袋想要說話,最終卻也沒敢,又低下頭去。

簡锵心中冤屈,但這種事讓他自己如何辯解?他如果現在不認,反把所有人都拉下水,讓遲素對自己的印象差不說,将來在衆師兄中的日子怕也不會好過。想到此,他也不想圖那一時舒爽了,垂着頭道:“都是弟子的錯,請師父責罰。”

遲肅素來知道藍止和白風揚的關系不好,這會子也差不多猜到了一半,這姓簡的弟子說不定是被人當槍使了。但是他對簡锵無甚好感,方才那句“比師父都厲害”也有些叫人不舒服,便心想這弟子平時怕也是恃才放曠,欺淩別人,才引得群起而攻之。

藍止輕聲道:“師父,此事還應當詳查,不如……”

遲肅打斷他道:“大殿之內喧嘩不和,不成體統。萬長老,你來處理。”

萬長老的責任中分管訓誡,這件事由他處理,便是要依照門規重罰了。

若依照門規來處理,在場的一個也跑不了,不但下場吵架的要罰,袖手旁觀沒有勸架的也要罰。遲肅和其他長老們走後,萬長老站在弟子們面前,不緊不慢地吩咐道:“說過話的都出列。”

藍止的弟子們不敢怠慢,紛紛出列,一下子站出來十幾人。白風揚的弟子們心中不服,卻也不敢撒謊,一個一個地低着頭站出來了。容雲想的弟子心中後悔,不該管不住嘴巴,也站出來兩個。

萬長老道:“師兄弟們即便有些不合,也應當謙讓禮待,不應當兩相大罵。吵架者,明日在訓誡房面壁思過六個時辰,不得進食。袖手旁觀者,明日罰抄門規三遍。”

弟子們皆垂頭喪氣地答應。

萬長老又道:“挑起禍端者,今夜帶去訓誡房罰三刑鞭。” 說完向着身邊弟子道:“把這罪魁禍首帶去訓誡房吧。”

藍止的目光立刻投向簡锵,後者也微微擡了頭看着他。

簡锵的性格絕對不至于跟人起沖突,甚至可能連句話都沒說上一句,只可恨連白風揚的弟子都不為他出頭。在藍止的原文裏,簡锵就是在被人的誣陷冤枉之下,一步一步走上了黑化之路。

藍止冷冷道:“萬長老,這罪魁禍首到底如何挑起禍端,不如問清楚了再罰鞭子吧。”

白風揚從來也沒對簡锵有過什麽感情,此時聽藍止的語氣不似尋常冷靜,不免懷疑兩人的關系,說道:“藍師兄,這是我門下的弟子,你心疼什麽?”

藍止冷笑道:“我何曾心疼了?”

白風揚道:“既然如此,打也是打我門下的弟子,關你何事?”

藍止剛要說話,卻聽簡锵道:“禍端的确是我挑起來的,理應受罰,二位師兄不必争吵了。”目光溫暖,澄清地望向藍止,唇邊竟還有點淡淡笑意。

藍止怔了一下,冷笑道:“你喜歡挨鞭子是嗎?好,我就看着你挨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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