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畫像
查完白風揚和容雲想的院落之後已是正午,宋長老派來的兩位親信弟子先回去了,白風揚道:“事不宜遲,現在就将所有人階、地階弟子趕往大殿看着,搜查他們的房間。”
齊慕然和容雲想并無異議,望着藍止:“藍師兄請吩咐。”
藍止此刻心中卻急得如同火燒一般。
簡锵手中的聖器名叫離瑟,任他再難吸收的內丹、草藥,只要在這聖器裏放上半個時辰,便能化為縷縷煙氣,讓人吸入體內。人階、地階的低階修士根本化解不了高階妖獸的內丹,但若有了離瑟,則不再是問題。
簡锵平時并不将離瑟帶在身邊,就藏在床底一塊磚石之下的空間戒指裏。這次殺妖獸的人雖然一定不是簡锵,但是一旦離瑟被人發現,簡锵勢必百口莫辯。
藍止思慮片刻,吩咐道:“現在弟子們分散在各處,不如白師弟和齊師弟去殿守候。我叫幾個人将所有弟子召喚去大殿,你們搜身,我與容師弟帶幾個弟子搜查他們的房間。”
白風揚聞言直覺不妥,臉色陰沉了幾分,急道:“何必分開行事?我們全都去大殿搜他們的身,之後再同去查他們的房間不行?”
容雲想不解道:“為什麽要一起搜?夜長夢多,白師兄不擔心那個人毀了證據?”
白風揚将聲音提高了些,惱道:“兩人檢查必有疏忽之處,怎比得上四個人一起搜?如果有人徇私舞弊,至少能多雙眼睛看着。”
齊慕然平時不愛插言說話,此時卻忍不住皺眉道:“白師兄擔心誰徇私舞弊?”
容雲想也覺得怪異:“齊師兄生性謹慎,藍師兄為人細心,有他們二人在,必定不會疏忽出錯。白師兄說人徇私舞弊,這個罪名卻是不小。白師兄何故口出此言?”
白風揚沒有證據,這時候反倒被容雲想堵得沒了話,忍氣望着藍止道:“既然如此,我與藍師兄一同搜他們的房間。你們二人去大殿搜弟子的身。”
藍止冷冰冰、慢悠悠地說:“我今日不想再看到你。”
白風揚想不到他竟如此直接,一時間反應不及,鐵青了臉幾欲發作,憋屈之極。但本來就是他無故挑釁在先,藍止現在不想與他共事,倒也情有可原。
容雲想怕他們又鬧矛盾,趕緊拉着藍止的衣袖往前走:“藍師兄,我們去搜查弟子們的房間吧。”
藍止不說話,把衣袖一收,随着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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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慕然望着白風揚靜靜站在原地,忽而擡頭向天,口中溢出一聲輕嘆。白風揚惱道:“你又嘆什麽?”
齊慕然緩緩道:“白師兄,這許多年來我看在眼裏,只覺得執着害人。你何必要與藍師兄争搶?心比天高,可惜天不佑你,争搶又有何用?”
一句話戳中了白風揚的痛處。
小時候是如此,即便刻苦努力,父親也看不到他,眼中只有他的兄長。他懵懂中不知所措,只想拼命讨好,能得父親的一絲青睐,卻總是被人暗中嘲笑“蕩婦之子”。後來他才知道,他這一輩子從出生便錯了,生母紅杏出牆與男人逃走了,從此他便永無擡頭之日。
棄家來到北行之後,他的心緒飄忽,滿是對前途的迷茫。入門派後第一次見到藍止,他本欲對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藍衣少年行禮,卻見那冰冷的人以傲睨萬物的眼眸看了他一眼,說道:“白家次子,賤婦所生。”
那時他怒火中燒,幾欲将他打死,從此再也沒辦法對藍止俯首稱臣。
他卻不知道,藍止的偏激卻也有些原因。
藍止的繼母何靈與白風揚生母的出身相似,是藍修塵身邊的侍女。何靈溫柔小意,愛慕藍修塵已久,兩人在相處中情愫暗生,何靈終于有了身孕。藍止的母親路天涯是北部大陸有名的女修,出身世家,心高氣傲,自然受不了藍修塵愛上另外一個女子,抛下藍止憤而離家。
藍止向來不喜歡何靈,也從不加掩飾。何靈心中有鬼,怕藍止長大後會殺了她和自己年幼的兒子,整日活在恐懼之中,終于決定先發制人。
幾次陷害之後,藍修塵對其逐漸失望,兩人漸行漸遠。偏偏藍止不屑于解釋争辯,将藍修塵氣得怒火攻心,一次沖突之時幾乎毀了藍止的靈根,終于父子成仇。
一滿十七歲,藍止便離家出走,來到了北行派。
胳膊斷了,藏在袖子裏。藍修塵表面對他還算過得去,寫了封信托遲肅好好教導這兒子,從此不再管他。因此這裏面的曲折,白風揚自然不清楚。
兩人從一開始就劍拔弩張,藍止瞧不起“賤婦”所生的白風揚,白風揚出身不好,恨極他這種天之驕子一般的存在,動不動便針鋒相對。
與天争命,焉有勝算?
白風揚突覺頭中一陣疼痛,忍不住皺眉扶住了前額。齊慕然皺眉道:“白師兄怎麽了?”
白風揚只覺得腦中渾渾噩噩,甩了甩頭道:“不妨事,我們走吧。”
藍止與容雲想這邊先将蘇楚、李悠二人的房間搜了,撇清他們的嫌疑,随即命他二人将所有弟子趕去大殿,一個字也不許多說。蘇楚、李悠雖然已入天階,但是在低階弟子中仍然頗有影響力,這件事交給他們辦最合适不過。
簡锵正在房中打坐,也被蘇楚拉了出來,不知是什麽境況。他遠遠望去,只見院中亭下一個藍色挺拔的身影,光線暗淡看不清楚容貌,腮上突然染了點潮紅。
多少時間沒見面了?二十多天?一個月?不知道藍師兄有沒有想起過他,還是早将他忘了?
忍不住向着亭子移了幾步,蘇楚卻拉着他道:“不得停留,去大殿。”
簡锵又不受控制地看着亭子,卻忽覺得藍止的一道目光向他望來,心中慌亂,頓時低了頭。他随着衆弟子往院門口行去,眼角的餘光卻一直停留在亭子上,突然間那藍色身影晃了晃,瞬間停在他身邊幾丈之處,若無其事地向他行來。
簡锵只覺得身體繃緊,随着那藍色身影的逼近,全身的血液也熱了起來。藍止似乎沒有注意到他,慢慢來到蘇楚不遠處站定,問道:“找到多少人了?”
他此刻就站在簡锵的身邊,藍色袖子将他的手臂遮蓋了一半。簡锵只覺得那袖子的面料拂着他的手心,溫溫暖暖地心悸着。正在這時,手突然被幾根溫涼的手指握住,他心中一窒,涼滑的觸感散開來,沿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撫摸。
簡锵的額頭冒出了一層薄汗,不曉得藍止究竟在做些什麽。片刻之後仍然不停,他心中緊張,下面卻已經有了反應。簡锵怕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丢臉,恐慌地要把手指抽回來,卻被藍止緊緊拉住。
蘇楚在心中算了一下:“已經找了七八十個,剩下的大約在修煉室。”
簡锵的臉早已經紅透,不吱聲不言語地任藍止摸着他的手指,突然間右手無名指上一松,空間戒指被人慢慢脫了下來。
藍止向蘇楚道:“嗯,快些去找吧。”
蘇楚點點頭,又皺眉向簡锵道:“簡師弟怎麽了,生病了嗎?臉紅成這個樣子?”
簡锵不敢擡眼看藍止,低着頭疾步走了。貼着肌膚的布料消失,手上涼滑的觸感不再,心中恐慌雜亂。
藍止手中握着簡锵的空間戒指,心緒漸平,這才把心放回了原處。這空間戒指本該老老實實地躺在他床底下,怎麽忽然戴在身上了?要不是他眼尖看到,等下被白風揚查個正着,後果不堪設想。
不多時一百多名弟子陸陸續續被喚去大殿,低階弟子們的院落空無一人,清淨無比。容雲想當上引領弟子不過一年,一切都不熟悉,只看着藍止的臉色行事。
簡锵的空間戒指既然在自己身上,怎麽搜都沒有問題了。藍止吩咐道:“容師弟放出神識,這院子裏的法器、靈草、丹藥,一草一木都不能放過。”
神識只能探出波動的靈氣,卻不能替人搜查。藍止與容雲想在這院子裏待到半夜,終于将一百多名弟子的住處查了個徹底,事無大小,全都記錄在案。白風揚和齊慕然也将弟子們搜了身,雖沒有查到魔修之物,卻也搜出來一些意外的東西,只等明晨朝會再做計較。
藍止回到房中時已過四更,卻沒有絲毫睡意。他自己書桌前坐着,慢慢将簡锵空間戒指裏的東西取出來查看。
一堆東西落在書桌上,藍止不禁皺眉。
這小子的東西并不多,但是大概真的窮慣了,什麽東西都不舍得丢。藍止之前送給他的破銅爛鐵他全都收着,連空了的丹藥盒也沒扔。除了上次給他買的幾套新衣和流雲千音,之前打了補丁的舊衣服也都折得整整齊齊。
藍止又慢慢将一張卷着的紙抽了出來。
那是最普通的宣紙,墨跡已幹,隐約似乎畫了一個人物。藍止撫平看時,卻見畫像上一人一身着藍,烏發及腰,冰冷淡漠的傲然之态躍然紙上,不是他自己又是誰?
前段時間北行雙壁之說風行,曾有人畫了不少藍止和容雲想的畫像,在女弟子中販賣。白風揚的弟子中也有人買,卻是用來打小人用的。後來查的查,罰的罰,也就逐漸淡下去了,這小子怎麽也買了一張自己的畫像?
心中忽動,一縷酸甜驟然而起,藍止卻不敢深想。
他在一堆東西裏翻了一會兒,将一個巴掌大淡銀色的杯型容器取出來,借着月光仔看了看。離瑟是簡锵之物,不見主人則不會有反應,此刻便只是一個普通容器,并無光華。
藍止正握着卷起來的畫像怔怔出神,忽聞院外有人輕聲叫:“藍師兄,藍師兄睡了麽?”
藍止連忙将書桌上所有的東西收進空間戒指裏,擺出平時淡漠的表情來到院門口,輕咳一聲道:“你來做什麽?”
一開門,簡锵胸口微微起伏,目光裏帶了點急切,輕聲道:“藍師兄,我、我那空間戒指,還我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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