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墨離跟藍棱早在樓下等着,墨離冷冷立着,望着窗外不說話。小浣熊覺得這人實在寡言少語,又冷淡得要命,心裏不禁懼怕得要命。它見墨離的目光不斷飄過自己懷裏抱着的松子,不得以只好問道:“你吃嗎?”
墨離的臉色微微一動,接過那顆松子,在手裏把玩着,又放進衣衫裏。
小浣熊見他沒有吃,反而不着痕跡地放進前胸口袋裏收好,心道不過是一枚松子,也需要收起來?他還有好多,想吃的話随時能送給他。
藍止對藍棱道:“我有件事要墨離去辦,你跟着他一起去,路上聽他的吩咐。”
藍棱呆了一下,心裏百般不情願,又不敢當面說出實話,只是低頭撓着藍止的小腿。藍止抱它起來往墨離懷裏一塞:“去吧。”
小浣熊一動也不敢動,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晃動着淚珠望着藍止。但見藍止無動于衷地站着,它只好又轉身抱墨離的手指:“我平時可崇拜你了。”
于是四個人分道揚镳,墨離和藍棱北上,藍止與簡锵西去。
冬去春來,不知不覺間又過了半個多月。
北行派最近熱鬧非凡,上下忙活得喘不過氣,朝會也越來越長,需要議論的事冗長繁複。一個執事弟子見長老們還沒來,悄聲問身邊的容雲想道:“新掌門是誰,你知道麽?”
容雲想見周圍的幾個都豎起耳朵,輕聲道:“聽說是個常年閉關的長老,本來只管修煉,不管俗事,三十年前便已經是聖階的修為。”
弟子們動容:“聖階!” 那便是比遲肅要厲害多了。
容雲想低下頭。遲肅那件事成了笑柄,幾乎毀去北行派的名聲,要不是關乎危急存亡,那長老也不見得會答應暫代掌門之職。
不多時朝會開始,宋長老近來氣色好了不少,修為恢複得差不多,已經可以主持事情:“都準備得如何?”
弟子們依序禀告。
“除了慧心派,各派的回帖、賀帖都大都已經收到,有些不能親自來,但已經派弟子送來了賀禮。”
“大典、酒宴所需的一切都已經打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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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們把儀式演練得差不多,只等掌門長老們來走一遍過場。”
好容易議論完正事讓弟子們散了,一個年輕弟子從門口進來,恭敬地把一封信呈上來,禀道:“是影都城的白修士發來的。”
萬長老把信接過來,打開後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緩緩捋着胡子:“你必定想不到這封信寫什麽,白天複想把白風揚要回去。”
宋長老聞言也是微怔,不言語了大半天,說道:“還是想兒子了?之前不是撇清關系,不要他了麽?”
萬長老心中輕嘆,說道:“父子之情,血濃于水,怎麽可能說不要就不要了,氣消了也就算了。他刺傷你也是一年前的事了,蹲了這麽久的地牢,你的氣消了沒?”
宋長老說道:“以下犯上,當廢除修為逐出門派。”
“逐出門派是肯定的,但是廢除修為之事,我看你也是決定不下來,否則怎麽會等到今日?”
宋長老皺眉道:“這白風揚被假冒的藍止迷住了麽,死了心似的覺得他無辜,還為了他刺傷我,連慕然也是如此!” 說着說着又生氣:“當時我就沒想到會後院失火,被他們刺了兩劍!”
兩劍!
萬長老低着頭不言語,過一會兒道:“齊慕然已經死了,白風揚也蹲了一年的地牢,他們都不是心思歹毒的弟子,只不過是一時被蒙蔽。這件事也應該過去了,既然白天複想要他兒子回去,不如做個順水人情,逐出門派算了吧。”
宋長老搖頭道:“你說了算吧,我是不想再見他了。”
萬長老揮手把不遠處的蘇楚叫過來,說道:“去把白風揚收拾幹淨,順便通知他父親來接人,大典之前把他送出去。”
蘇楚點了點頭:“是。”
蘇楚一身淺灰道服,面色沉靜如水,沿着羊腸小道來到北行派關閉犯人的地牢。地牢裏污水遍地,陰暗暗地看不清楚人的相貌,只覺得牆角處坐了一個人,披頭散發,衣衫褴褛,臭氣一陣一陣冒出來。
蘇楚靜靜地看着他,突然問道:“白師兄,值得麽?”
為了救他,甘願深陷泥沼,值得麽?
一年前親手把白風揚丢進地牢時就想問,他實在想不通,究竟藍止做了什麽,讓他如此死心塌地?
地牢裏的人很久沒有說話,一開口,嗓音像是很久沒用過似的,有點變了調的沙啞:“值得。”
沒有人真的懂得他。
之前被人牽着鼻子,引着李峰和嚴涼來到北行。藍止死去的那段時間,每每想到是自己親手把人帶來,把藍止殺了,都內疚得難以平複。
救藍止,并不是完全是為了他,也是為了自己。不求報恩,只求心安,他毀了藍止一次,如今又救他一次,功過相抵,這一年來雖然身在地牢,卻覺得心靜如水,從來沒有如此安寧過。
蘇楚久久沒有說話,終于道:“白師兄,你不必再受苦了,你父親來了信,想把你接回去。”
白風揚露出一種古怪至極的臉色,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蘇楚平靜地打開地牢門:“長老們吩咐,帶你沐浴更衣,收拾東西,只等你父親前來接人。”
白風揚慢慢站起來,腳上的玄鐵鎖鏈浸在污水裏,拖得嘩嘩響。他在門口站了站,卻像是難以平靜似的,不敢走出去:“真的?”
“真的。”
白風揚低下頭,他父親從小就不待見他,又與他決裂已久,能想起他這個兒子來還不一定,怎麽會突然父子情深地想把他接回去?
藍止逃脫在外,幕後壞事做盡的人還沒有抓到,難不成是……
白風揚遲疑許久,忽然輕聲道:“煩請長老們轉告我父親,我想在地牢中清靜修煉,不想出去了。”
蘇楚:“……”
白風揚自動自發地把地牢的門關起來,盤腿坐下來作打坐狀:“我刺傷宋長老,心中愧疚難忍,願繼續在這地牢裏反省服罪。”
蘇楚:“……”
蘇楚皺眉把門一開,拉着他走出來:“長老有吩咐,恕我不能從命,白師兄有什麽愧疚難耐,不如去跟長老們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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