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2017年重修
藍明蘇把白襯衫穿在身上,用手理了理頭發。領口之下的那個扣子斷了,無論如何也擋不住,剛好露出頸上的一塊紅色痕跡。
“…………”
簡少枚是故意的。這是他剛才留下來的吻痕。
這就像是有些動物,喜歡什麽就要撒泡尿在上面,簡少枚現在做的就是這種幼稚的行為。
他正在一旁若無其事地穿衣服。
“6點了,你公司的人快要來了,我先走了。” 藍明蘇把自己的包撿起來。
“今晚去我家。” 簡少枚簡短地說。
“…………”
“你不喜歡我們去你家,那去我家。” 簡少枚低着頭,“我不想再問你什麽時候能再見面,我在家裏等着你。”
“…………”
簡少枚從口袋裏掏出一柄鑰匙,紅了臉遞給他:“這是備用的鑰匙,總之你拿着。”
“……你家在哪裏?”
簡少枚說了一個地址。
藍明蘇挑眉:“這個地段的房子不好找,郭北林真舍得為你花錢。”
“……他說房子主人是他朋友,基本上沒花什麽錢……今天就裝修好了,你今晚下班記得過來。”
“……我晚上要回家工作。”
“…………”
“時間不早,我先走了,等會兒再聯系你。”
“藍明蘇!”
藍明蘇系着領帶往電梯走。其實他也不是不能見簡少枚,錢耀把簡少枚當成物品買給他一個月,他晚上去簡少枚的家也無可厚非,可是在沒有弄清楚錢耀的意圖之前,他還是有點不安心。
記得錢耀之前也曾經想介紹男公關給他,都被他婉言謝絕了。那麽再次把簡少枚安排在他的生命裏,是為了……
藍明蘇的雙眸倏然有了光亮。
他在馬路上叫一輛計程車,拿起電話:“喂,在嗎?”
“你昨晚去哪兒了?”
“我在……追蹤一條線索。跟蹤我的車沒有起疑心吧?”
“沒有,像往常一樣,等到半夜2點就走了。”
“我現在就回去,等下我發給你一個地址,你把這座公寓的保安錄像調出來,查一下最近兩天出入的人。”
“有什麽問題?要找什麽人?”
“還不清楚,總之你讓人查一下,好嗎?”
回到家時已經是清晨7點,黑色的轎車還沒有出現,藍明蘇低着頭迅速回到自己家裏。打開連着隔壁暗門,大隊長正在跟幾個人議論着什麽,藍明蘇走進來:“查到了什麽?”
“果然有事情,你看這裏……” 大隊長指着屏幕上定格的人,“昨天早上6點半拍到的,你看這是誰?”
戴了黑色的帽子,穿着裝修工人的衣服,可是一轉頭時卻被攝像頭拍到了臉,藍明蘇篤定地說:“這是錢耀身邊的人。”
“簡少枚剛離開公寓,他就出現了。”
“嗯。”
“我們懷疑錢耀在簡少枚家裏裝了竊聽,或者是針孔攝像機。”
藍明蘇默然不語。
“你覺得錢耀想做什麽?”
藍明蘇遲疑着沒有說話,大隊長把其他的人支開了,說道:“我知道你有隐私,我們都受過保密訓練,你的私人生活我們是不管的。只要對案情有幫助,你可以放開膽子說。”
藍明蘇遲疑了片刻:“你知道……我是個同。”
大隊長面不改色。
“我跟簡少枚的關系,有點難以說清……一開始我只是想幫他,後來就不知怎麽回事有些不清不楚。”
大隊長還是沒有吭聲。有什麽不清不楚呢,別人都看得再不明白不過,只有你自己還在自欺欺人。
“他用簡少枚的照片威脅我為他做事,我答應了,但是也刻意保持跟簡少枚的距離。于是簡少枚去培訓的時候,錢耀便試圖介紹幾個男公關給我,但是我沒有接受。後來他投資了簡少枚的專輯,還創造機會讓我和他見面。”
“你覺得錢耀不信任你,跟這些事有關?”
“錢耀掌控我的目的,是要威脅我媽為他做事,這個我們都已經猜到了。可是他大概知道了一些事……就算是我為他洗黑錢,我媽也不一定會為了保護我自己下渾水。”
“你媽是個有原則的人。” 大隊長謹慎地說。
“錢耀認為,如果我犯了罪,我媽不一定會保護我。但是如果……” 藍明蘇頓了頓,“如果我有更讓人不齒的把柄讓他抓住,一些我媽無論如何也不能釋懷的把柄,那麽我媽就有可能會就範。”
這把柄就算不說,也能猜到是什麽。
“你這麽肯定?”
藍明蘇點了點頭:“我是這麽猜的。錢耀先把我控制起來,給我極高的律師費,再抓住我致命的把柄,用來威脅我媽。那時候只要我媽肯松口幫一個小忙,錢耀之前給我的律師費也就成了賄賂她的證據。那時候我媽怎麽也解釋不清,不得不繼續繼續幫他的忙,一錯再錯,最終泥足深陷爬不出來。”
“你媽是出了名的正派……”
藍明蘇默然垂頭,又道:“錢耀之所以不敢進行下一步,是因為他還沒有掌握能夠控制我媽的證據。”
這個證據,正是要靠簡少枚才能得的到。
大隊長沉思着:“我們想要引出錢耀集團的其他人,就必須讓他跟你媽接觸,但是如果沒有足夠的勝算,他又不會輕易接近你媽。這件事有點難辦,而且就算是知道簡少枚家裏有攝像頭,我們也不能清理掉。”
藍明蘇坐下來:“其實……還有一件事。”
“什麽事?”
“最初我接觸錢耀一整年,他都不清楚我的背景,可是後來突然間對我有了興趣。現在我回想起來,當時我去了他家的一個Party,後來他對我的态度就徹底改變了。我懷疑那個Party上有認得出我的人。”
“知道你背景的人不是很少麽?”
“很少,幾乎沒有。所以我懷疑那個人是我媽身邊不遠的人。”
大隊長若有所思地點頭:“這個消息很有用,我們會從這方面查。簡少枚那邊……你打算怎麽辦?”
藍明蘇沒有致命的把柄在錢耀手上,事情恐怕要僵持下去了。
“這件事我得想想。” 藍明蘇把桌上的包提起來,“時間不早,我該上班去了。”
~
“藍先生,到下班時間了,我先走了。” 助理敲了敲門走進來。
藍明蘇站在落地窗前沒有動:“嗯。”
他已經在窗前站了一整天,風景也看了一整天,卻還是沒能想出什麽辦法。所有的辦法都行不通,錢耀這人下流又無恥,狗急跳牆時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他不能冒險。
兜來轉去,想不到今夜還是要去簡少枚的家裏看看情況。
哎……有時他都不知道錢耀是不是為簡少枚做事的。
藍明蘇拿出震動不停的手機。那是小組專門配給他的保密專線。
“喂?”
“藍律師,你現在在辦公室?” 那是小組工作人員的聲音。
“嗯,準備走了。今晚我打算去一趟簡少枚家裏。”
“這個……情況有點變化,簡少枚今晚不會回家了。”
“怎麽回事?” 藍明蘇挑眉。
“你先不要急,簡少枚沒有出意外。只不過是我們查清楚了他的身份。”
“什麽身份?”
電話那邊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向人請示什麽,又道:“是這樣。你也知道簡少枚之前在案子中不是很重要,所以我們一直沒有細查他的背景,早上有了那些推論之後,我叫人重新查了一下他,結果有些出人意料。”
“他做過什麽事?”
“并不是他做過什麽事,而是他的出身。他的父親并不是個退了休的軍人,母親也不是什麽家庭主婦,我們之前查到的是他在考大學時編填的資料。他真正的父親,想必你聽過名字。”
“誰?”
電話那邊說了三個字。
藍明蘇有些發怔。
這是個甚至在新聞上都不時能聽到的名字,就連小孩子都會覺得這名字耳熟,以前藍明蘇偶爾懷疑他的出身,卻也想到他竟然是那個人的兒子。
“那麽他大學的戶口是假的?”
“不是,重名重姓的多了,簡少枚沒有填他父母的真正職業,平時也低調得很,因此沒有人懷疑。他父母一直以為他在學醫……直到去年紙包不住火。”
“……所以現在他父親已經知道他的事了。”
“我們也束手束腳,這種事,發覺他的身份之後只能立刻上報。他爸今天派人去工作室跟他談,具體談了什麽不清楚,但是那個被人裝了攝像頭的公寓是不會去了。”
“所以……”
“嗯,簡少枚要消失了。”
竟然要消失了。
藍明蘇覺得電話裏的聲音有些遠。
“藍律師……藍律師?”
“還能再見他一面?”
“他爸全權負責他的事,他已經不在郭北林的工作室了。”
藍明蘇覺得一時間難以消化,拿着手機沒有說話。
不止一次,他想過許多可能離別的場面,可是他想不到竟然連最後一句話也沒有。
電話對面的聲音軟了些:“……你先回來,接下來該怎麽做要從長計議。”
“我知道。”
藍明蘇把電話扣上。
簡少枚不在了,可是日子還得繼續。錢耀拿不到他的把柄,無論如何也不會善罷甘休。
藍明蘇把車停在樓下。不知不覺,已經開到家了。
把一個人存在過的所有線索都抹殺,會讓人漸漸懷疑這個人是否真實地出現過。簡少枚沒有任何預警地人間蒸發了,讓他覺得這個人也虛幻起來。
藍明蘇打開他的微博。
簡少枚最終連臉也沒有露過,即便是悄悄換了人,也不會有人知道這個一直在寫歌的是誰吧?
一個人是這麽容易被抹殺,你把他關起來,消除一切的通信記錄和賬號信息,這個人就變得像是你自己想象出來的一樣。
簡少枚究竟是不是他的想象?
日子太孤獨了,因此出現了這麽一個追着他到處跑的男孩子,不經意地出現在自己的家門口,無時無刻都想跟他親近。他的生活中本來只有工作,手裏有的也不過是錢,于是他就用錢來買了一個能讓他的生活多姿絢麗起來的假象。
藍明蘇站在電梯裏。
就到此為止了吧?今後無論再花多少錢,也不會再有這麽樣的一個人出現了。
有多少人會為了親近他,甘願抛棄自己的自尊,三天兩頭地追着要他包養,問他什麽時候見面?難道真是為了那兩三千塊?
現在想想才覺得心裏面難受得很。很多話沒能說出口,可是卻已經沒有機會了。
電梯門打開,藍明蘇走出來,取出口袋裏的鑰匙。
他看到一個穿着簡單運動裝的男孩子坐在他的門前,嘴唇蒼白,閉着眼,斜斜靠在他的門上。
“簡少枚?” 藍明蘇的胸口起伏着。
“藍先生?” 簡少枚聞聲笑着睜開眼,坐直身體,“我等了你一個多小時,你又遲了呢。”
你不是——?
“你花錢買了我兩個小時,記得嗎?”
“…………”
這景象有些似曾相識,讓他不知不覺地想起很久之前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來。藍明蘇啞聲道:“你現在有點貴,我買不起。”
“我便宜得很,五塊錢也賣的。”
“是麽?” 郭北林花了那麽多錢包裝你,聽到這話怕是要氣死了。
“明蘇,我知道你不想牽連我,可是這件事我不能不管。” 簡少枚望着他,輕聲道:“藍先生,我們一起把錢耀送上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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