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他下到地牢的時候，門口還有相當多的蛇群在把守，它們相當人性化地在各個角落巡邏。

薛曲檸用他對赫那點微薄的線索推測，這些蛇由他控制。

至于“蛇神”到底是什麽東西，充當的什麽角色，他覺得沒有深挖下去的必要。因為有些東西是不能放到明面上來的，在圍牆外面的人會因為他們只窺見表面而感到幸運，也許深入了解反而不會善終。

幸虧這些動物的智商不高，很容易就能騙過去。

他想了想，将一個因為泡在潮濕的水窪中生鏽的鐵片撕下來，彎成弧狀，開口朝上放在鐵欄杆上。

然後他悄無聲息退開，等着風從風口吹過。

下一秒，清冽的風呼呼吹入了陰暗潮濕的地牢，鐵片因為氣流而劇烈晃動，叮叮叮敲在鐵欄杆上。

在寂靜的空間中，這點兒聲音無異于平地驚雷，被無限放大了好幾倍。

趁着蛇群一湧而上，薛曲檸用鑰匙打開了門。這還是他剛剛在騎馬的時候，順手從赫身上偷的，送上來的鑰匙不要白不要。

第一次進來的時候因為不适應黑暗，他并沒有探索地牢中的構造，這次帶着目的進入，他立刻發現了牆上一個僅容一個人通過的小門。

他立刻推開門，沖進更加無邊的黑暗。

【恭喜您離開新手關~】小女孩歡樂的聲音響起：【您的初始得分為：100分，目前排行第1024位】

【感謝您的游玩，歡迎下次再來~】

薛曲檸一邊跑一邊跟她說：“絕對沒有下次了。”

“我從不玩重複的關卡。”

此時在大廳中正将水果刀上的血跡擦去的赫，以及游走在陰影中的蛇神，都突然擡頭，看向一個方向。

混亂的現場突然變得一片寧靜。

“嘶——”

游走的巨大蛇影更加緩慢，仿佛一幀一幀放映的幻燈片，四面八方的青蛇從黑暗中湧出，又停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支起三角形的腦袋。

“消失了。”長發美人擡起頭，從窗戶看向外面很遠的地方。

如果認真看，可以發現他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獸類，然後逐漸失去光澤。

【你個蠢貨……】低啞難聽的聲音伴随着蛇的嘶嘶聲，仿佛醞釀着極為可怕的風暴，【你居然讓他——】

下一秒，祂的七寸被釘在地上，巨大的黑色影子瘋狂扭動起來。

“閉嘴。”赫看向“自己”的眼神沒有絲毫憐憫，甚至下手極其殘忍，“你唯一的信徒消失了，你該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

祂确實不甘心，努力想逃向其他地方，但是月光依舊一寸寸照到祂的身上，讓祂一寸一寸消失。

最後祂巨大的頭轉過來，影子裏出現一雙和他一模一樣的眼睛，充滿惡意地盯着他：【我看到了……你肮髒的念頭不比我少……】

【相信我，我們的其他同類也會非常喜歡他……】

赫沒說話，眼神卻說明了一切。

那是由內心深處迸發的，即使用強大的理智也無法壓抑的暴怒，幾乎讓他喪失理智地捏碎了刀柄。

【對對，這才是你。】祂發出刺耳的笑聲，【你裝成女仆予取予求的模樣真令人作嘔，這才是真正的你】

赫盯住他，語氣中充滿了冰冷的怒火：“給我死。”

薛曲檸沒想通為什麽自己最後還是得了滿分，明明女仆那十分自己并沒有得到。

但是管理員替他查了一下數據：“他的确消失了。”

“你可以這麽想。”她滿不在乎地說，“因為主人的離開，身為仆人的他失去了生存的意義，于是主動退幕。”

薛曲檸卻覺得這個說法并不能接受。

此時他的視線右下方有一個很小的透明圓圈，如果控制自己的意念點下去，就會出現一個類似游戲的虛拟屏幕。他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物品，積分、排名、簽證和道具。

總之積分得到了，那他就不想那麽多了。

下一秒，他的積分變成了90，而簽證剩餘日期變成了7天。

看來這是使用積分主動續約，10積分可以延長7天。

簽證恐怕的确象征着他在游戲世界的通行身份，就像出國入鏡需要簽證，沒有簽證的非本國居民則無法入鏡，而簽證一般有期限，如果在到期之前沒有主動續簽，則可能面臨遣返。

如果在游戲世界簽證到期呢？

不大一會兒前方便出現了光亮。他的眼睛在适應光線後才慢慢睜開，發現自己離開的地方是一個山洞。而此時回頭，來時的路已經消失了，身後就是一個很普通的溶洞。

山洞坐落在一片森林中，此時天上卻沒有太陽，陰沉沉的白天，似乎連風都能吹來肅殺的氣息。

“我現在算離開新手關了嗎？”他站在山洞口向外眺望，不意外看到了遠方幾座聳立的黑塔。

“你現在視線中看到的都是副本。”小女孩說，“請選擇一個方向。”

薛曲檸向着四個方向點兵點将，然後選擇了南方。

因為在南方他隐約看到了一條鐵軌。

他正要從山洞上向下滑，突然感覺到不遠處的密林中傳來混亂的動靜。

“救……救命……”

一個背着背包的男人滾出來，臉上血污和眼淚混合在一起，驀然看到了薛曲檸，張了張嘴。

薛曲檸僵在原地，還沒等他大腦重新運轉，男人卻用力扭過頭，連爬帶跑地沖向另一個方向。

“你——”

他想追過去，卻突然被身後一只手抓住，抓住他的人帶着他滾到地上，一邊喘氣一邊急道：“不要去追！”

是一個女生。

薛曲檸大腦宕機了三秒，慢慢回頭，不可置信道：“顏漪？”

女生看清楚他的臉，也非常震驚：“薛曲檸？你怎麽是你？”

“先別管說這些。”薛曲檸打斷她：“那個男人怎麽回事？”

“你剛剛是想救他對吧？”顏漪呼吸急促，“不要救他！他自己也知道找你求救沒用，所以才扭頭就跑，逃跑的時間比求助更加寶貴！”

薛曲檸：“他被誰追？”

顏漪對着他“噓”一聲，讓他低下頭，不一會兒傳來腳步聲。

薛曲檸悄悄透過草叢中的縫隙一看，下意識緊張地舔了舔嘴角。

——來的幾個東西根本不能叫人，他們就像幹癟的骨架包上紗布拼湊起來的人形，身上許多黑色的斑，不知道是幹涸的血跡還是泥印。

可笑的是，它們的頭上戴着警察帽，手中卻拿着滴血的警棍。

幾位“警察”東倒西歪地朝男人追過去，移動速度極快，不一會兒兩人就聽見另一頭傳來慘叫。

顏漪看薛曲檸臉色發白，小聲道：“千萬別摻和進去……習慣就好……”

“他是簽證到期，卻沒有積分續約的偷渡客。”

“這些木乃伊數量多嗎？”薛曲檸也壓低聲音。

顏漪苦笑道：“一看就知道你剛剛通過新手關……木乃伊的數量沒人統計過，不過它們會出現在任何地方，所以不能抱僥幸心理。”

“偷渡客的下場就是被‘驅逐’，實際上我們不能離開游戲，所以只會被打死。”

另一邊的慘叫聲逐漸微弱下去，棍棒敲擊在骨頭和肉上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不多一會兒，另一邊徹底沒動靜了。

幾個木乃伊警察歪歪扭扭走出來，滑稽地正了正帽子，目光放在顏漪和薛曲檸所在的地方。

不過因為兩人的簽證都沒有到期，它們只是看了看，就離開了，一直到消失在森林深處。

“你是不是被吓傻了？”顏漪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事實上她的臉色不比薛曲檸好到哪裏去。

“我只是。”薛曲檸搖了搖腦袋，“只是突然看到這副場景……有點不适應。”

也沒有想到簽證失效的後果會這麽快出現在自己面前。

“新手關很友好對吧？”顏漪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就算死在新手關，也不會特別血腥殘忍，就像童話一樣美好。”

“雖然很多人連新手關都沒有通過。”

“不知道管理員有沒有跟你說過這句話，如果沒有，那我代替她說吧。”她揉了揉額角，對他伸出一只手。

“歡迎來到神明的游戲世界。”

薛曲檸借着她的手站起來，問她：“你怎麽也在這裏？”

顏漪：“邊走邊聊吧，先去撿那個人的食物。”

顏漪平複了一下心情，勉強用輕松的語氣對他道：“我高中畢業就沒見到過你了。”

薛曲檸想起高中糟糕的境遇，嘆了一口氣：“我高中畢業就去外地讀書了。”

顏漪點了點頭：“其實……我也跟你考到了同一個城市。”

兩人高中是同班同學，可以說顏漪對薛曲檸的過去也是知根知底，而顏漪也是少數幾個對薛曲檸不假辭色的女生，所以兩人對彼此都比較放心。

“不知道你是不是聽說了那個傳言，所以才進來的。”顏漪用樹枝挑開屍體鼓鼓囊囊的包，“通關所有游戲的幸運兒，可以見到神，神會滿足他的一切願望。”

“這裏的人，幾乎都是不小心闖了進來。明明走在路上好好的，下一秒就進入了這裏。”

屍體已經看不出模樣了，兩人均頂着極大的心理壓力，一點一點将他的背包挑開。

顏漪拿到背包後，相當熟練地将食物翻出來，其他東西全都倒在一旁，把食物裝了進去。

“與其說是‘神明’給我們機會實現願望，不如說我們都是被抓進來的玩具。”

她吞了吞唾沫，把包遞給薛曲檸：

“別嫌棄，這已經算好的了。”

“你就這麽給我？”薛曲檸沒有第一時間去接。

就算兩人曾經是同學，但是現在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裏，他不知道顏漪經歷過什麽，不能對她如今的性格進行判斷。

看上去食物是生存必需品，她為什麽這麽大方給自己？

顏漪：“我的背包裝不了多少東西，而且這些食物我吃不完，吃不完很快就會壞。”

她看向地上的屍體：“我本來打算短暫跟他搭個夥，但是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死了。”

薛曲檸接過背包，一邊消化信息，一邊開口：“所以你現在缺個隊友？”

顏漪大方點頭：“是的，有個隊友其實比較容易生存。”

剛好上一個隊友死了，下一秒就碰上了熟人。一般通過新手關的人素質都不低，顏漪更傾向于這是命運給她挑中的隊友。

薛曲檸揉了揉額頭：“你的方向是？”

顏漪指了指南方：“那邊有個鐵軌，我想去看一下。”

兩人方向一致，于是暫時決定合作，動身前原地休息了一下。

薛曲檸從她這兒獲取到了更多信息，大概知道了自己現在處于什麽水平。

第1024位，還處于中後游，顏漪比他早來一個月，已經到了836位。

排名在之前的人如果死了，或者自己的積分超過上一名，那麽排名就會變動。

“目前不知道排名有什麽用，但是簽證肯定有用。”顏漪咬了一口面包，“積分很重要。”

薛曲檸覺得自己不是很餓，于是專心跟她搭話：“這些食物是從哪裏獲得的？”

顏漪：“有的副本中可以買到，有的不可以，所以我們習慣儲備一點。”

“其實進入游戲世界後，饑餓感會折半，一個面包可以吃三餐。”她舉了舉手裏的面包，“但是它只能保存三天。”

薛曲檸在心裏合計了一下，不管是積分簽證制度還是食物，似乎都在逼他們進副本，如果太消極，也許更加難以活下來。

在當天傍晚，兩人終于走到了鐵軌。

鐵軌從小鎮裏穿過，一個牌子指着小鎮入口，上面用血字寫着“紐倫小鎮”。

牌子旁站着一個呆滞的卷發小女孩，不到十歲的模樣，脖子處系着蝴蝶結，隐約可以看到一條極深的血痕。小女孩就呆呆地站在牌子旁，地上散落着紙條。

顏漪主動撿起一張，松了一口氣：“看來這次的副本不會太危險，只要避免這個小姑娘被砍頭就行。”

“不過即使是任務對象，我們也一定要小心，游戲世界裏所有本土居民都十分厭惡外來玩家，有些本土居民甚至會虐殺我們……”

話音剛落，她就眼睜睜地看着小姑娘機械地撿起一張紙條，像機器人一般，主動挪過去遞給薛曲檸，看上去相當殷勤。

“a……ai……愛……”

顏漪：？

“這是。”她的目光充滿懷疑，“你親生的嗎？”

薛曲檸：“？？？我才二十歲，不滿十六歲懷孕犯法。”